这一夜过得比想象中更难熬。


    郁桉和余声晚相拥共枕。


    虽闭着眼睛，但彼此心里清楚，他们无法入眠。


    老话常说，长大是一瞬间的事。


    可长大并不是终点。


    醍醐灌顶之后，人生的漫漫长路，才算真正开始。


    表明立场只是宣言。


    他们已站在起跑线上，准备迎接铺天盖地的风暴。


    就是不知那声枪响，会何时出现，由谁而发。


    *


    次日清晨，收到首长和副首长的召唤，小桃源高层聚集在会议政厅。


    路锡也自然是第一个到的。


    他昨晚失眠，余声晚和郁桉睡没睡着，他心知肚明。


    差不多十分钟，众人陆续到场。


    政厅周围重兵把守，菘蓝带队站在会议室外的走廊。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自从小桃源成立，这间最高规格的议事厅只被启用过三次。


    如今人类和NPC和谐共处，末世有所改善。


    菘蓝实在想不到，在如此盛景的情况下，首长会因为什么召开机密要会。


    *


    “啊……”江听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惺忪睡眼被哈欠激出点点泪花，坐在阳台上靠着玻璃窗。


    这两天为庆祝余声晚生日，全服都来送礼祝贺，小桃源实实在在的热闹了三天三夜。


    当事人表示。


    谁家好人给自己过冥诞？还过得这么欢？


    不止江听，所有人这几天都跟泡在酒缸里似的，两眼一睁不是吃就是喝。


    他也说不上来自己这是没睡醒还是没醒酒。


    总之困得很。


    “你们小两口大清早的把我们叫来干什么呀？”


    “昨晚没尽兴啊，不应该睡到日上三竿的吗？”


    “听哥。”余声晚脸皮薄，听到调侃害羞的红了脸。


    八卦是人的本性嘛。


    他们这一大帮人，就成了余声晚和郁桉这么一对。


    自然可着他们俩嚯嚯。


    “声声给你们备了醒酒汤，喝过之后再谈。”


    郁桉指了指会议桌上的玻璃茶壶。


    暗域小队虽然不解，但身体和意识形成多年的固有记忆，操控着他们毫不犹豫的服从指令。


    一人倒出一杯，三人碰杯后一口闷掉，干得那叫一个豪爽。


    “诶？蘼芜和秦艽呢？你没叫她们来？”


    姜韫收走其他人手中的茶碗叠落在一起，放回桌面上。


    “嗯……接下来要说的事情，跟你们有关。”


    “我们？我们能有什么……”


    姜韫漫不经心的摆了下手，看向江听宋与那对邋遢兄弟，脑子里某根弦突然绷了一下。


    声音戛然而止，脸上松弛的笑容也很快消失了。


    他们。


    是啊，在小桃源过了这么长时间无忧无虑的日子。


    她都快忘记自己是谁了。


    他们是NPC啊。


    姜韫不自然的咳了下，指向桌上空空的玻璃茶壶，强颜欢笑的打趣。


    “咳，声声煮的醒酒茶果然有用，提神醒脑。”


    “说吧，什么事。”


    余声晚看向郁桉，后者将读取器插入投影仪中。


    幻光屏随即呈现在半空中。


    上面滚动的文字，是掌上电脑中，方旭日志中的内容。


    以及——


    一张动态模拟的时空轨道图。


    天边的骄阳冉冉升起，小桃源也热闹了起来，窗外传来孩童嬉笑玩耍，居民农忙耕作的声音。


    可会议室里，却压抑死寂。


    老实说。


    自从去过神迹秘境，继任神使，以前那个胆小多虑的余声晚，就再没怎么害怕过。


    她抱着必死的决心，让自己变强，强大到足以保护身边的人。


    但此时此刻的寂静，令她胆战心惊。


    眼前的气氛，让她陷入无尽的恐慌之中。


    姜韫背对着众人，低头撑在香薰边柜前，往日沁人心脾的安神香，此刻对她毫无作用。


    宋与站在幻光屏前，死死攥着袖口，目不转睛盯着那张流动的时空轨道图。


    复杂的神色，似在判断到底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


    江听的反应，最让余声晚害怕。


    初见时她便知道，江听是个火爆脾气，性情中人。


    有什么话不会藏着掖着，直来直去，冲动易怒。


    可就是这样一个张扬似火的人。


    什么时候也变的沉默谨慎，像被抹去了所有棱角，连脾气都没有了。


    余声晚做好准备面对他的宣泄质问。


    却不想到头来，江听一句话没说。


    这反而让她有些手足无措了。


    余声晚并不知道。


    飞机上那场决裂，江听亲手‘杀死’对他，对暗域有恩的好妹妹。


    看着郁桉行尸走肉，好不容易有了生气的双眼再度失去光芒。


    他在心里杀了自己无数次。


    余声晚不计前嫌，接纳NPC，带他们来到新家，为他们培育神兽，提高等级。


    又在种族大战中舍生忘死，几乎拿命去博。


    可以说，现在就算余声晚要他的命。


    他眼都不眨一下，会趁热挖出心脏双手呈给余声晚。


    他不是不恨。


    而是比任何人都清楚。


    这破烂不堪的世界——


    不论是游戏时空还是真实时空。


    如果没有余声晚，早已变成人间炼狱。


    路锡也双手抱胸靠站在门口，默默观察着房间里的每一个人。


    余声晚肉眼可见的紧张不安。


    可他却觉得，她的担忧是多余的。


    没有争吵分歧，恰恰说明暗域四人跟他们是一条心的。


    所谓关心则乱，如此明显的表态，她竟然没看出来。


    路锡也低头轻笑，也不挑明，顺其自然静候事态发展，全然一副悠闲看戏的姿态。


    事实证明，团队集体当中，有一个哑巴就好。


    当所有人都变成哑巴，这氛围简直比修罗场还要可怕。


    许是房间里实在太过死寂，室外的欢声笑语显得格外刺耳。


    空气像被冻住了一样，余声晚有些喘不过气来，下一秒，温热的大掌包裹着她冰凉的指尖。


    她抬眸看向郁桉，他低垂的眉眼柔情似水，轻轻拭去她手心的冷汗，将人圈在身侧。


    他们没注意到江听悄悄瞥过来的眼神，本就酸涩的瞳孔，被这幕一刺激差点哭出来，他仓皇转头看向别处。


    怎么办啊。


    他的好妹妹和好兄弟，费劲千辛万苦才在一起。


    幸福日子刚过上没几天，又要开战了。


    就不能放过他们吗？


    为什么连着这最后一方极乐净土，也要残忍夺走。


    哎……


    我苦命的兄弟啊。


    我死了还没复生就把心操稀碎的妹妹啊。


    我……


    咕噜噜咕噜噜——


    “…………”


    房间的死寂被一阵惊雷般的胃鸣声打破。


    姜韫背脊一僵，疑惑又嫌弃的转过身来。


    是谁这么煞风景？


    叉、出、去、啊！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定在江听身上。


    他捂着肚子，但已为时已晚，只好尴尬的起身憨笑。


    “你们……不饿吗？”他指了指身后的窗户，“我好像闻到糯米鸡的味道了，呵呵……”


    “…………”


    江听恨不得用脚扣个两室一厅钻进去，低头摸了摸鼻子。


    死鼻子，谁让你那么灵！


    早知道不离窗户这么近了。


    “听哥，阿韫，小与。”


    “我……我现在是个半死不活的人，没办法跟你们保证什么。”


    “但我发誓，无论是我，阿也，还是时空局。”


    “都会竭尽全力保护你们的。”


    “这次，我想自私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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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起这个时空。”


    “我更想守住的，是你们。”


    姜韫跑过来抱住余声晚，女强人飒姐难得流露出小女人的柔软，趴在她肩头低低抽泣。


    “声声你不用多言，我们懂的。”


    “在小桃源生活这段时光，是我一生中最开心的日子。”


    “至少……我享受过大家庭的温暖了。”


    “哪怕明天时空毁灭，我也别无遗憾。”


    “胡说。”余声晚哽咽着将人扶起来，擦了擦她脸上的泪水，“你们每个人的心愿，我都记在心里呢。”


    “遗憾和不甘是我们与命运抗争的动力，阿慕没有放弃我们，我们更不能放弃自己啊。”


    姜韫点头，笑着吸了吸鼻子。


    “我姜韫天不怕地不怕，什么主时空，什么星际坏蛋。”


    “胆敢伤害我身边的朋友，老娘打爆他的狗头！”


    余声晚破涕而笑，其他人相视而笑，也都围了过来。


    江听揽住姜韫肩膀，张扬痞笑。


    “就是就是，哥几个现在有百级异能傍身，就算真的时空融合，也是咱们横行霸道，欺负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


    “到时候人人平等，老子可不怕他们。”


    宋与好奇宝宝状歪头盯着时空轨道图，满眼的羡慕和求知欲。


    “没想到有一天，我们真的能接触到宇宙中更高维度的文明，这比知道自己是人类更让我振奋！”


    江听推了下他的脑袋，“你呀，书呆子一个，与其在这瞎琢磨，不如求求你声声姐，人家可是未来的时空局大官儿呢。”


    “妹妹，现在最让哥庆幸的，就是你复活后可以成为纵横亿万星系时空的执行者。”


    “这样的话，你和阿郁就不会情深缘浅，像牛郎织女那样受着相思过日子了。”


    “说到进化……”


    系统的声音忽然出现，少年怨气重重的瞪着余声晚，虚化出一支紫色针剂递给她。


    “这是我刚调配出来的觉醒药剂，原本是打算等你完成任务，重生之后再进行注射的。”


    “可现如今这情形，局长只能冒险选择对你进行「分身进化」，先让你的意识彻底完成觉醒。”


    “冒险？”郁桉捕捉到关键词，握住她的手不由得收紧，“「分身进化」会对她造成伤害吗？”


    系统瞪大眼睛，目光瞟向自家心虚的宿主。


    “你……你没告诉他？”


    郁桉脸色一沉。


    余声晚头低的更深了，想把手抽回来，被郁桉紧紧攥着不肯松开半分。


    她说了，可能需要提前觉醒。


    但没说过程会生不如死。


    “伤害是肯定有的，只有觉醒成功，身体就会在短时间内快速恢复。”


    “「分身进化」一般用于执行者陷入极端的困局死局中，通过注射超高浓度的觉醒药剂强行提炼血脉求生。”


    “往往风险和收获并存。”


    “药剂浓度越高，失败几率越大，所获得的异能也就更为惊人。”


    “那她这支药剂……”


    “是七十六倍浓度。”


    系统感觉房间里除余声晚之外，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当事人反倒无所谓的笑了。


    也对。


    主神传承她都靠自己的意志力强撑下来了。


    这次有他帮忙降低疼痛敏感度，还怕什么呢。


    “觉醒时，不能有任何人在场进行干扰，以免出什么差错。”


    “各位放心，我会照顾好我家宿主的。”


    “「分身进化」之后呢？”


    系统闻声看向郁桉。


    “意识进化，她在星际的身体承受得住吗？”


    “存在一定的风险，局长会亲自照看的。”


    “眼前这些都不打紧。”


    “要紧的，是主人回到星际之后，为了让「意识分身」与「本体」合二为一。”


    “还要再经历一次「觉醒」之痛。”


    “那才是真正的鬼门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