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天，说变就变。早上还是晴空万里，不过一小会儿的功夫，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云海市金融中心，华景大厦86楼，总裁办公室。


    搁下冷掉的咖啡杯，郭玥拿起座机给秘书处拨了个内线，“让赵助理来一趟。”


    说完利落挂断电话，而后重新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中。


    不多时，赵桑桑敲门走了进来。


    “郭总，陈秘书说您找我，是有什么新的安排吗？”


    “怎么样了？”视线落在手中的纸质文档上，郭玥头也不抬地问道。


    “啊？”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赵桑桑一时有些茫然。


    “昨天被你撞到的那个人，”郭玥提醒道，“情况还好吧？”


    “你说他啊……”闻言，赵桑桑语调一滞，神色间颇有些复杂。


    “怎么？”趁着翻页的间隙，郭玥偏头，黑眸淡淡扫了过来。


    那是一张极漂亮的鹅蛋脸，五官精巧，气质卓绝，虽然妆容很淡，可配上那双清清冷冷的丹凤眼，竟莫名让人有些畏怯。


    勉强压下心底的颤意，赵桑桑正了正神，然后完完整整地将两人在病房里的对话重复了一遍。


    “危害公共安全罪？”听完赵桑桑的讲述，郭玥手头动作一顿，冷若冰霜的小脸上破天荒地露出一抹愕然。


    沉默片刻，郭玥当即吩咐道：“联系法务部，让他们立刻备齐材料跑一趟。”


    “不用不用，那人输完液就走了，已经不在医院了。”见郭玥一脸严肃的样子，赵桑桑赶忙阻止道，“院长联系我的时候都十点多了，我怕打扰您休息，就没报备。”


    “走了？”郭玥有些诧异。


    “是啊，说得那么振振有词的，我还以为他是想借着腰上的伤讹钱呢！谁知道输完液就跑了，不但撕了支票，还跟主治医生说不关我们的事，是他自己的责任，也不知道到底闹的是哪出……”


    “查清楚那人的身份了吗？”不等赵桑桑抱怨完，郭玥出声打断道。


    “哦，这个不用查，我知道！”扬了扬手上的文件袋，赵桑桑颇有些兴奋地嚷道，“我就说那人看起来怎么有点眼熟，早上去医院核对出院手续才发现，他居然是《你好，先声！》的参赛选手，昨天咱俩还在现场听过他唱歌呢！”


    说到现场，赵桑桑猛然想起总裁已经将项目转交给张副总了，方才还雀跃不已的脸上顿时变得有些蔫巴巴的，“唉，下周的录制去不成了，只能等节目播出了。”


    “你刚才说他……伤了腰？”无视赵桑桑的怨念，郭玥沉了沉眼。


    “对，棘间韧带拉伤。”赵桑桑哑声回道。大概想起了撞人时的场景，她的话语里明显带着一丝后怕，“虽然医生说没什么大碍，可他当时痛得脸都白了，足足昏迷了一个多小时才醒，也不知道这伤会不会影响他接下来的发挥，第三期是淘汰赛，要走六个人呢！”


    细白的指尖轻轻敲击在桌案上，郭玥垂眸思忖片刻，淡声道：“你给总导演去个电话，就说让他将下期的录制时间推迟几天。”


    “哦哦哦，好的。”瞬间明白郭玥的用意，赵桑桑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不过很快，她又冲了回来。


    “郭总，欧导不同意。”掩住送话孔，赵桑桑压着嗓子小声道，“他说拍摄流程是一早就安排好的，倘若推迟的话，剩下的几期就都得顺延，场地和人员配备根本协调不过来。”


    “电话给我。”郭玥伸手。


    赵桑桑赶忙将手机递了过去。


    “欧导，我是郭玥。”语气淡漠，公事公办。


    “……”


    那头似乎以同样的缘由拒绝了，郭玥神色不变，只漫不经心地转了转指尖的钢笔，淡淡道：“听说欧导对这档节目极有信心？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将声势铺得再大一些，直接将它打造成现象级综艺？”


    “……”


    对方明显被她的话惊得不轻，不知道说了什么，大概持续了两三分钟，才听郭玥结束道：“后续工作我让张副总跟你交涉，嗯，好，不客气。”


    单凭郭玥的只言片语，赵桑桑就能猜到这通电话的目的──这是要加大投资的意思啊！


    可是一想起她这么做的初衷，终是忍不住劝阻道：“郭总，不过是场小事故，而且肇事者还是我，怎么敢劳烦您再往里面投钱啊？您这……您这简直就是一掷千金呀！”


    “你是不是对我的决策有什么误解？”郭玥疑惑地看着面前的人，红唇开合间，语调平缓沉静，“一流的制作班底，一流的导师团队，一流的播放平台……凭欧建忠的本事，就算是截枯树枝，他也能盘活了。何况咱俩去录制现场考察过，市场部也做过风险评估，那分明就是一个盈利型的项目，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加大投资，获取更多的利益？”


    “至于你说的什么一掷千金……”波澜不惊地扫了赵桑桑一眼，郭玥纠正道，“没事多读点书，这个成语不是这么用的。”


    “出去吧，顺便把门带上。”


    “呃……哦。”赵桑桑瞬间气弱。


    “通知下去，十分钟之后开会。”


    合上门之前，赵桑桑听到她家总裁的声音从里间传来。


    轻柔稳重，却又一如既往地带着漠然。


    ＊


    说是自己染头发，可等下午课程结束后，秦励将寝室所有人都拉到了校园街的美发店，就连平日里只专注学习的乖宝宝窦文清也不例外。


    “啧啧，我就说蓝色好看吧！这个颜色属于暗色系，和黑色很相近，寻常光线下不显眼，可是用强光一照，效果立马就出来了！”无视沿途投来的各种打量，秦励顶着新出炉的造型，得意洋洋地对身旁三人道：“最主要的是这颜色挑人，只有咱哥几个，才能完美驾驭得住！”


    的确，四人都是百里挑一的长相，顾骁阳刚，秦励开朗，蓝喻帅气，窦文清儒雅。无需特意卖弄什么，只单单随意往那里一站，便能秒杀一片。


    恰逢放学店里人多，等他们染完头发出来，食堂已经打烊了。见时候不早，几人也懒得往校外的小吃街跑，在超市里胡乱抱了些零食便直奔寝室去了。


    周五晚上八点，《你好，先声！》正式在云海卫视上线。


    与此同时，云海广播电视集团旗下唯一互联网视频平台──云朵视频，也开启了同步直播页面。


    “当──”


    随着一道悠长的钟声，屏幕里，数十个航拍器从天际齐齐划过，接着，视角一转，画面里出现了云海市体育中心的鸟瞰图。紧跟着，镜头层层递进，不过眨眼的功夫便穿过操场来到一座半封闭式的竞技馆内。


    灯光乍起，人头攒动，选手们对着从天而降的航拍器挥手打闹，顷刻间，整个场馆都充斥着呐喊和欢笑。


    镜头再次一转，伴随着激昂澎湃的背景音乐，云海卫视主持一哥谢迟拿着话筒从场外飞奔而来。


    “歌声与未来齐飞，音乐与梦想共舞，亲爱的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欢迎收看云海卫视！这里是2025年最具影响力的音乐节目《你好，先声！》的录制现场，我是你们的老朋友，谢迟！”


    见到来人，方才还分散在四周的选手们顿时向他聚拢，并齐齐放声大喊：“啊──谢老师！”


    朝着人群猛挥双手，待搅起一重又一重的尖叫浪潮后，谢迟才满意地停下脚步，对着镜头继续道：“《你好，先声！》自启动以来，便吸引了海内外近二十万优秀选手报名参赛，历经四个多月的激烈角逐，我们终于选拔出两百位精英！”


    谢迟抬臂一挥。


    顺着他的手势，镜头从场馆内的选手脸上快速扫过。


    “然而，这并不是终点，从今天起，他们还将面临更严峻的挑战，因为……”举起食指，谢迟冲台下大声喊道：“冠军只有一个！”


    人潮再次欢涌起来。


    “为了提高选手们的专业性和竞争性，节目组特意邀请到华语乐坛最顶尖的导师们前来助阵，他们分别是……”


    话音一顿，伴随着激荡的鼓乐声，一架金属云梯从舞台正中缓缓升起。


    “华语乐坛顶级唱将，摇滚教父──裴渡！”


    “内地流行音乐人，唱跳天后──钟柠！”


    “亚洲音乐风云榜最佳男歌手，创作才子──齐远！”


    在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中，三位导师相继亮相。


    ……


    紧紧围坐在秦励的台式电脑桌前，四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里的直播画面。


    “把热聊弹幕关了吧！”看着左下角密密麻麻的留言以及时不时跳出来的礼物特效，蓝喻觉得自己眼睛都被晃花了。


    “啊？”往嘴里塞了根薯条，秦励边嚼边问，“不看看网友们怎么说吗？”


    “没看到弹幕里除了刷谢迟和导师的名字外，全是‘啊啊啊’‘哦哦哦’这种无意义的内容吗？”蓝喻无语抚额，“这是直播，大伙儿都忙着看节目呢，哪有时间发表观点！再说了，首批弹幕有一半以上都是各方公关团队发的，没什么参考价值。”


    “各方？”秦励咋舌，“我还以为只有节目组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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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节目组肯定会发的，为了规避可能有的风险，他们必须时刻掌握舆论的主动权。此外，导师之间也有竞争，虽说三人都是国内准一线，但谁不想趁着这股热度将自己的商业价值再提升一番？另外一方就是参赛选手了，他们中大部分人都是签了约有经纪公司的，为了刷取观众的好感度，公司肯定会不遗余力地在弹幕里引导风向……总之，这里面的事情多了去了，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蓝喻漫不经心地低述道。


    “嘶……这也太多弯弯绕绕了吧？”顾骁倒吸了一口气，半晌，才感叹道：“娱乐圈也忒复杂了！”


    几人讨论的同时，主持人也在详细地介绍着比赛规则。


    “……《你好，先声！》由真人秀和舞台公演两部分组成，三位导师通过海选的方式，各自从两百位参赛选手中甄选出十四位选手，接下来再让这四十二位选手进行层层PK，最终决出冠军。”


    “值得一提的是，冠军除了能赢取两百万音乐梦想基金之外，还将跟随三位导师进行世界巡演并获得发行音乐专辑的机会。”


    “本次比赛，我们特地开通了观众互动平台，在观看节目的同时，您也可以根据屏幕下方给出的方式登陆微博为您喜爱的选手加油助力。”


    “好了，话不多说，《你好，先声！》第一期，正式启动！”


    话音落下的同时，现场烟花乍起，伴随着潮水般的尖叫声，镜头齐齐转向台下。


    便见方才还聚作一团的选手已然排好方阵，三位导师则站在队伍前方，每人手上握着一叠晋级卡。


    在选手们的热情呼唤下，钟柠踩着十五厘米的恨天高，一马当先地迈进了阵列中。


    “早知道今天站着考核，我就穿运动鞋来了。”指着周围黑压压的人群，钟柠朝跟拍镜头打趣道。


    “两百位选手啊，确实得花些功夫。”看了眼手表，齐远也扬声揶揄，“希望晚上九点之前能录完吧，我还要赶回去睡养生觉呢！”


    “哈哈哈哈！”


    话落，散布在他俩附近的选手顿时哄堂大笑。


    跟插科打诨的两人不同，裴渡一句话不说，只捏着手里的晋级卡默默往队伍尽头走去。


    “唱。”


    来到一名半大的少年跟前，裴渡用他毫无起伏的声音命令道。


    少年明显被他这个举动弄懵了。按惯例，不是应该先问名字年龄籍贯梦想什么的吗？怎么直接就开始唱了？


    “嗯？”见选手傻愣着不出声，裴渡皱眉，周身气压瞬间低了好几度。


    “我……我……”见他拉下脸，少年更是吓得说不出话。


    见状，裴渡长腿一迈，头也不回地往下一处去了。


    之后的画面里，就见裴渡宛如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选手才刚开口清唱两句便叫停。眼看着已经听了三十多个人了，晋级卡却一张都没发出去。


    “他是魔鬼吗？”顾骁忍不住低嚷。


    “不，我觉得他是年纪大了，尿急！”秦励抱臂冷哼，“你看齐远和钟柠，既要选手做自我介绍，还给机会让他们加唱，这么一合计，每个人至少都有两三分钟的时间，可裴渡倒好，听两句就走人了，连半点犹豫都不带的，赶着找厕所吗！”


    “可不是！再说了，他一唱摇滚的能听得懂其它曲风不？”顾骁撇嘴，话语间明显带着置疑。


    “音乐都是相通的，怎么会听不懂。”见两人越说越离谱，蓝喻忍不住打断道，“况且，像裴渡那样的老炮儿，仅需一句就能知道选手的深浅，两句，算是很给面子了。”


    “一句？这也太牛了！”咽了咽口水，顾骁呐呐出声，“不愧是摇滚教父！”


    “可他也太敷衍了吧！选手们千辛万苦地从分赛区一步一步撕杀出来，才听两三句就走人，跟玩儿似的，太不尊重人了！”秦励不满嘀咕。


    “别忘了，每位导师手里的晋级卡是有限的。”转头看了秦励一眼，蓝喻提醒道，“与其精挑细选反复斟酌，倒不如先发制人迅速出手。”


    看着屏幕里某位扫场扫得越发娴熟的老狐狸，蓝喻幽幽道：“就齐远和钟柠那速度，你们信不信，等裴渡把场馆里的尖子都挑任完了他俩还在起始点打转？”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下一秒，镜头由近及远，给整座竞技馆来了个大特写：


    与始终徘徊在方阵前端的齐远和钟柠不同，裴渡一骑绝尘，已经从末尾重新杀回队伍中间去了。


    顾骁：……


    秦励：……


    糟老头子不讲武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