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和的三月还是冷的，没有初春和煦的风，是冬日不肯离去的绵长的冷意。


    谢灵坐在教室内，目光在黑板上，老师讲课的声音在耳边拂过，却像隔着一层水面，听不真切。


    “谢灵？”


    书薇注意到了她的走神。


    “……我没事。”


    谢灵低下头，握着笔，重新将视线聚焦在课本上。


    最后一节自习课结束后，教室内变得闹哄哄的。


    同学们收拾着饭卡或者校园卡，彼此聊着。


    “等下吃什么啊？”


    “不知道啊，去前门吧。”


    “哎，老宋，你们去哪儿吃啊？后门？一起啊走走走。”


    ……


    一阵窸窣的声音，同学们像吸铁石一样互相挂到一块，热热闹闹地往教室外走。


    “你今天怎么了？”


    书薇探寻地看向她。


    “有什么是我能为你做的吗？”


    她声音很温和。


    一贯如此，她总是平静的、柔和的，一切都条理清晰。


    好像拥有容纳一切糟糕的事情的能力。


    谢灵眼眸动了动，慢慢看向她。


    隔了好一会儿。


    她摇了摇头，说没有什么。


    三月底，天气渐渐有了变化，风也没有那么冷了，学生们开始换上了春季校服。


    学校还组织了一场慈善义卖活动，在操场上每个班级会分到一处“摊位”，班级自主决定出售什么，年级会收取百分之十的收益来做慈善捐款，剩下的则是班级内自由安排。


    问题是卖什么呢？


    班会讨论时，七班花了整整两个小时，前五分钟在有人提出“要不卖吃的吧”后，得到了全票通过，后面一个小时五十五分钟主要在讨论卖什么吃的。


    这次活动排场很大，而且大半天不用上课，高一和高二两个年级都为此做了不少的准备。


    高三因为临近高考，并不参与这次的活动，但可以在下课后去消费。


    谢灵的定位是吉祥物，班长和几个委员希望她什么都不用做，就在摊位坐着就可以了。


    她不明白这有什么用。


    她坐在摊位上，低头看了会儿同学们做的寿司和关东煮，在客人来之前，她先支出了50元，然后坐在摊位旁边吃。


    到底是有些不适应在这样一个公共场合吃东西。


    她动作很小心，吃得也很慢。


    没一会儿，七班摊位前多了不少客人。


    他们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要加老板微信。


    班长微笑，态度很好，“好的，好的，加，都加，都加。”


    一个小时不到，七班的营业额已经达标，有走读生去学校外补充食材了。


    班长拍拍谢灵的肩膀，说：“辛苦了，等结束后请你喝奶茶。”


    他看一眼表，又说：“好了，现在想去玩就玩吧，消费我们给你报销。”


    另一旁的文艺委员在叫他，“班长，消息太多了，你帮我回复一下，我先去后门接小陈了，他们那边买的东西有点多。”


    班长接过手机，目光落在屏幕上，理智平静，只有对金主的营业态度。


    谢灵咽下最后一颗鱼丸，问道：“加了多少？”


    “不多，”班长手指敲得很快，眼也不抬，“三十六个，不过只有三个人问了我是不是谢灵，难道真有人觉得消费三块钱就能加上校花微信了？这群笨蛋不骗感觉和钱扔地上不捡没有任何区别。”


    “……”


    谢灵不知道为什么，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些资本家的身影。


    见她不讲话，班长抬起眼，解释：“他们要加的是老板微信，我们没说过你是老板，你只是坐在这里消费而已。”


    “……”


    更像了。


    谢灵说：“我走了。”


    整个篮球场上摆满了摊位，还有一些摆不下的在足球场。


    谢灵穿过人群，朝外走，恰好和接同学回来的书薇碰上。


    “谢灵，这个是给你的。”


    书薇叫住她，将一封粉色的信封递过去。


    谢灵有些困惑地看了一眼。


    四周同学震惊地转头去看书薇，露出很不可思议又难以置信的表情，“？”


    书薇继续说：“有男生让我转交给你。”


    “哦。”


    谢灵随手接过。


    旁边的同学们长舒一口气，提起的心落了回去。


    “哈哈，吓我一跳，我以为要上演一些禁忌之恋了呢。”


    “你先别被吓到，先吓到的另有其人。”


    “哦，哈哈哈哈哈，裴哥将爆炸。”


    略带调侃意味的话题。


    所有人都知道她有一个哥哥，所有人都知道她和她哥哥的关系不错。


    谢灵并没有笑，她安静两秒，轻声说：“我走了。”


    然后转身走入人群里。


    书薇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的身影，不知在想什么。


    慈善义卖结束后，七班的营业额不算低，在年级里数一数二，上交了十分之一后，剩下的用来请大家吃了一顿烤肉，然后作为班费充公了。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义卖时的那场乌龙——加老板微信加到了“真”老板。


    四月份，陆陆续续又有一些追求者出现了。


    不过这次，他们吸取了教训，避免再出现加错人的情况，选择了到七班主动来问。


    当然得到了一致的拒绝。


    这天放学。


    谢灵自己一个人，刚背上书包准备起身。


    距离放学已经有一阵了，她一向错峰回家，都会在放学后过几分钟再走。


    安静的走廊上已经没什么人，只剩下零散的一些做大扫除的同学。


    她刚走出来，就注意到门口站着一个穿校服的男生，他身形很高，侧着身靠着墙。


    谢灵下意识走过去。


    听到脚步声，男生回过头，白皙的脸庞扬起一点笑意，温柔的眉眼注视着她，念她的名字，“谢灵。”


    “……”


    谢灵顿住。


    意识到认错了人。


    “你每天都这么晚走吗？”


    他问。


    无关风月的一个问题，虽然大家都知道背后的真正含义，但也得维持教养。


    谢灵态度冷淡地“嗯”了一声，转过身朝楼梯走去。


    他没有再问她，只不过跟着她。


    一直到了学校门口，他才同她说了一声，“再见。”


    谢灵迟疑了一秒，还是出于礼貌回了一句。


    并不相熟的同学，带着一些青春期的好感来接近，虽然彼此心知肚明，但却因为对方并没有展开攻势，也没有直白地提出什么。


    连拒绝也无从开口。


    谢灵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转身朝另一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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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停着的私家车过去。


    红绿灯对面，裴陆行无声地凝视着，眼底没有什么情绪。


    临近五月，谢灵身边的追求者多了起来。


    但不知道为什么，通常两三天后就不了了之。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


    谢灵的重心放在了别处。


    自从上一次徐溪舟在她面前说了那样一段话后，就再也没有找过她。


    她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未知，有时候会带来一些恐惧。


    会令人胆战心惊，会在后颈上悬一把利刃，却不知道何时才会坠落。


    她私底下有打探过徐溪舟的信息。


    家境普通、成绩优异、性格温和……相比起这些不起眼的标签，更容易被频繁提及的是另一件——他和南宜关系很好。


    一班在学校内的存在太特殊，班级内仿佛一个微缩社会，对内的交际都那样势力，对其他班级的同学更是保持了一种或隐形或直接的傲慢。


    要和他们交朋友是困难的。


    同样，能和他们维系上关系，轻易不会舍得断开这种资源。


    谢灵猜测，也许徐溪舟也不想。


    不过，谢灵自己也没有想到，南宜会因为他说了一些充满恶意的话而就此切断和他的联系。


    南宜和谢灵的关系的确不算好。


    作为南宜那边的人，利用职务之便针对谢灵，合乎情理。


    虽然那样的话恶毒得有些没下限，不过……反正是为了给南宜出气，也无所谓吧？


    ——或许徐溪舟是这么想的。


    但他忘记了南宜也是女孩子。


    哪怕她不喜欢谢灵，也不能忍受用那样下作的方式。


    谢灵不认为南宜会再容忍他。


    但……他要的是什么？


    他说那些话，究竟是打算报复她还是利用她？


    谢灵不介意被利用。


    从出生起，那些众星捧月的生活，已经让她清楚地知道她的能量，她知道有许多人接近她、讨好她是为了什么，她并不介意给出去一些东西。


    但她不能够忍受被要挟。


    只是。


    只是——


    她和哥哥的事……他知道多少？


    是猜测还是已经有证据了？


    他手里的筹码是什么？


    她承担得起这场豪赌吗？


    这些，谢灵全都不知道。


    除了等待，别无选择。


    她讨厌被动的感觉。


    但离裴陆行高考只剩下一个多月，她不想他在这个时候被影响。


    -


    谢灵在五月假期结束后，回到学校的第一天收到了一封信，不知道是谁放在抽屉里的，前一阵送情书的人不算少，她以为也是情书，便随手扔进了书包里，打算回去再扔掉。


    回到家里，她拆信的时候发现触感有些不一样。


    纸是软的。


    但信封里面的东西有些硬，薄薄的一张，像是……照片？


    她从里面抽出来。


    是一张打印的彩色照片，有些模糊，像是用手机从远处拍摄后放大的模糊。


    背景是空荡的教室。


    角度的关系，其中一个人是背对着镜头的，看不到脸。


    但另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女却清晰地露出了她漂亮的脸庞。


    她正踮着脚，双臂勾在另一个人身上，去亲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