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 32 章

作品:《自作多情又怎样

    那两年是所有人的黄金时代,喜欢的小歌手摇身一变成为大明星,巡演的第一站定在盛夏七月的深城。


    祝姚自告奋勇地抢了三张票,抢完才通知徐照霖和杜宁扬这件事情。他们只好“勉为其难”地答应一起去。


    他们鲜少独自出远门,即便是徐照霖为爱孤身走岚洲也是临时起意去火车站买的票,等到夏天和七月真正到来的时候,才发现去深城的票早已售空,想上车只能蹲点抢别人退的票。


    随着演唱会日子的临近,三人决定分开出行,毕竟等一张退票的几率,比等三张同时退票的几率要高得多。


    好消息是杜宁扬率先蹲到了一张硬卧票,坏消息是白天出发晚上抵达的硬卧票。


    祝姚建议:“让祝贺和吴忧去接你。”


    杜宁扬回答:“那你还不如让我去死。”


    徐照霖看热闹不嫌事大:“你还过不去呐?”


    杜宁扬说:“你让人家情侣大半夜跨大半个深城来接你,你能心安理得吗?”


    徐照霖不说话了。他们三个有一点特别一致,就是不喜欢麻烦别人,只喜欢麻烦自己人。


    祝姚嘱咐:“那你千万注意安全,别打扮那么高调,把手机藏在袜子里,省得被扒手顺走了。对了,提前查查地铁怎么搭,去到直接搭地铁,晚上一个人打车很危险的。”


    那一刻杜宁扬觉得祝姚很适合当妈,虽然她母胎单身二十年。她说:“知道了,可怎么订旅店呢?去了找不到住的地方就抓瞎。”


    最后祝姚还是麻烦了祝贺去订了旅店,那个时候还不流行去深城旅游,住宿很平价,祝贺给他们订了一个带客厅的三人间。


    他还问祝姚要不要他带他们玩儿,祝姚毫不留情地拒绝他,“不用,我们已经有代沟了,玩不到一起去,要不你直接给我点钱吧。”


    于是祝贺大手一挥,给祝姚转了一千,包揽了他们此行的饭钱。


    在艳阳高照的一天,杜宁扬高高兴兴地出发了。


    一切顺利,先是去售票口取了粉红色的车票,再顺着人群排队上了车,找到自己的卧铺车厢,然后从方芳给她准备好的塑料袋里,掏出桶装泡面去接热水。


    沿着看不见尽头的交错铁轨,火车哐当哐当地一路向南,杜宁扬端着泡面坐在车厢走廊的卡座上,和金臻奇打电话。


    信号不好,断断续续,但他们聊得很起劲,一些不咸不淡的话题。


    她的分享欲旺盛,“我在等泡面泡开,但这车怎么这么晃荡呢,真怕洒裤子上了……我只带了两条裤子,听说深城都快四十度了,回去裤子会不会穿馊了。”


    金臻奇帮她分析对策,有时候机械得不像文科美术生,“你可以去把水往外倒一些。”


    “好的,”杜宁扬揭开盖子,白色蒸汽扑腾上涌,“金同学,我的意思是我想在深城买几条新裤子。”


    “买吧买吧,”原来是这意思,金臻奇说:“等我月底兼职工资发下来,给你报销。”


    他在石城找了份儿童艺术培训班的兼职,暑假提成很高。


    杜宁扬边吃面,边含糊地跟他说“好”,背景音很嘈杂,金臻奇就一直听着。


    她仍保持着少吃多餐的瘦人习惯,吃了三分之一就放下叉子。


    窗外风景很好,南方的树细而高,平原葱郁绵延,她忽然很想他在身边,在对面,他们一起欣赏这样美妙的风景。


    杜宁扬对金臻奇说:“下次我们一起来,毕业以后有的是时间打工赚钱,你要珍惜和我一起玩的时间。”


    金臻奇在话筒对面愣了一秒,应了声“好”。


    他又说:“你在深城玩开心,有空就给我发个信息,告诉我你平安就成。……没空就算了。”


    她说:“会给你打电话的。每天都打。”


    但很不幸,杜宁扬被动食言了——


    刚到地铁站,还在琢磨卖票机怎么用呢,搁在脚边的行李箱,箱子上的双肩包,包里的手机钱包身份证,就被一锅端了。


    回过神来时,手里只攥着一个还剩几枚钢镚的小零钱包,和一张圆溜溜的塑料地铁票。


    杜宁扬的明黄色的箱子很打眼,她几乎是立刻拔腿就往箱子移动的方向百米冲刺——大脑宕机了,只知道跑,要把手机和钱包拿回来。


    这是陌生的城市,给人不安全感。


    “我操——你给我站住——”


    一路跑出了地铁站,跑上了车水马龙的狭窄街道,周围嘈杂的电动车和汽车鸣笛,惹人眩晕。


    在一个拐角处,她一个飞踢扑倒了毛贼,然后和他开展“殊死搏斗”,两个人互相暴揍对方,直到双双被人群强行拉开,带到派出所。


    她这才发现这是团伙作案,放着钱包、手机和重要证件的双肩包已经不翼而飞,明黄色的箱子里不过是些不值钱的衣服和化妆品。


    民警递给她张纸巾,让她把脸上的泥巴擦擦,“靓女,为了这么点东西,至于吗,出门在外还是少跟别人起冲突,我们会帮你解决的。”


    意思是好的,但杜宁扬不吃这一套,她恶狠狠地蹬着那个毛贼,年纪不大,很瘦小,脸都被她的指甲抓花了。


    她语气很不客气,“我呸,他活该,我的包什么时候能找回来。”


    “肯定会帮你找回来,但今晚估计是拿不到了,”民警瞟了眼时钟,无奈地耸肩,“你有没有朋友在深城?打电话联系一下,先把今晚过渡了。”


    时间很晚了,杜宁扬说:“我就在这坐一晚上。”


    民警叹口气,门口忽然熙攘吵闹,又来了一波醉酒斗殴的要调解。深城的夏天酷热潮湿,容易让人情绪激动。


    大厅里顿时充斥着酒味和呕吐味。


    杜宁扬忽然很想哭,她计划着到了旅店要给金臻奇打电话的,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弄丢了手机和钱包,还和人打了一架被抓到局子里调解呢。


    民警歇息片刻,又过来劝慰她,“听我的真的,别犟,如果有朋友亲戚在这里就赶紧联系,我看你打扮得漂漂亮亮,应该是来旅游的吧?保持好心情,明天等通知来领包包,高高兴兴的嘛。”


    杜宁扬只能在脑海里搜寻能够背下来的电话号码,惊讶地发现分别是方芳,杜敏达和祝贺。


    要是把电话打到方芳和杜敏达那里,肯定会引发雪崩效应,搞不好他们立刻坐车过来把她带回去都有可能。


    无奈之下,她只能拨通了祝贺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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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分钟后,祝贺和吴忧出现在派出所门口。


    他们的模样看起来是真的很着急,冲进来就围着她打转,反复确认“受伤没”“熊孩子”“要不要去医院”。


    丝毫没有人留意,为什么祝贺妹妹的好朋友,会记得祝贺的手机号码。


    而杜宁扬绷着的,强撑着的振作终于在看到两人的那一刻释放出来,虽然知道在祝贺和吴忧面前哭很狼狈很丢人,但眼泪就是像珠子一样从眼眶里往外滚,源源不断,伴随着的是放肆的哭嚎,明明深城的夏夜也热得人烦闷,身子却控制不住地打寒颤。


    仔细想想,真的挺让人后怕。


    陌生的街头,眩晕的灯牌,拥挤的街道,快速走过却冷漠的路人,她到此刻才后知后觉,万一那个人的目标不是箱子,而是二十岁的女孩?如果她没有在那一个拐角追赶上了他,而是被带到无人的街巷,等待她的会不会是一辆上着假牌照的面包车?


    杜宁扬的大脑一阵黑,一阵白,宕机了,只有眼泪能宣泄。


    吴忧坐在她身旁的不锈钢椅子上,轻柔地抱住了她,把她的脑袋往自己肩膀上揽,拍拍她的背,安慰道:“我们在这里,我们在这里,别怕,宁宁别怕。”


    杜宁扬的眼泪氲湿了吴忧的灰色短袖,湿漉漉的一片深灰,像弯弯扭扭扩张的版图,她努力吸鼻子,想少把吴忧的肩膀弄湿一些,但却止不住。


    吴忧用指腹抹掉她的眼泪,无声地表达“没关系的,哭吧”。


    大厅里依旧是乌泱泱一片,深城繁华却也人心浮躁,有着处理不完的琐碎烂事。


    祝贺和民警了解完情况,约好了取包的时间,走过来站定在两人面前,耐心地说:“咱们先回家,那伙人的窝点已经被端了,专挑火车站单独行动的小姑娘下手,盘好赃物民警就通知咱们,最晚后天我过来一趟取包。”


    他们打了辆深红色的的士,跨越大半个深城回家,天气日报显示半小时后天将破晓,天空是由孔雀蓝渐变到蓝紫色,目光的尽头,地平线的边缘可以窥见橙粉色的光圈。


    深城总是吵闹,喧哗,人声鼎沸,这样静谧的破晓时刻,她这辈子见过两次,而这是第一次。


    眼泪让眼睛疲惫,杜宁扬靠着吴忧的肩膀睡着了,脸颊沾到她的发梢。大概是刚洗完澡急匆匆地出的门,她的头发没有完全干透,在潮湿夏日的加持下,闷出了些腐朽的气味。


    不算难闻,但令人低沉。


    杜宁扬做了一个情绪复杂的梦。


    梦里的吴忧穿着洁白的连衣裙,周身环绕着柔和冷淡的光,梦里的吴忧背对着她,没有回头,一直往远处走,直到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我们到了,”吴忧的声音将她唤醒,“宁宁,我们回去睡。”


    杜宁扬骤然惊醒,心砰砰狂跳不止,还好是场梦,还好,还好。眼前闪烁着“92.00”出租车计价表把她拉回现实,“滴滴滴滴,滴滴滴滴”响的声音让她心安。


    下了车,她跟着吴忧和祝贺走进一片低矮的城中村。


    这里的人们很勤劳,街边是卖各式早点的推车,蒸腾的香气和叫卖声提醒着她,这里仍旧是美好的深城,此刻仍旧是充满生机的盛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