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至于那么着急地非要知道真相吗？


    在上升的电梯里，朝昭这样想着。


    钱也赚够了，还有两天就能退出游戏，回到现实之后，这些所谓的真相还那么重要吗？


    朝昭突然意识到，她与曾经的自己不太一样了。曾经的她，追求效率，为了达成一个目的，她总是心无旁骛，从来不会被无关的人和事分散注意力。


    可是现在让她不要继续问下去，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永远不要知道，她还做得到吗？


    此刻，她感受到关南在身边的呼吸。


    对一个真相如此好奇，于她来说确实是个新奇的体验。


    这一系列纠结只发生在短短的一瞬，朝昭不是那种会拧着自己的想法来的人。她想，无论如何，退一万步讲，两人共同行动这么久了，她想要得到一个答案，不算过分吧？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电梯，又一前一后走进了朝昭的房间。


    关南很顺手地找到消毒擦剂，朝昭卷起左臂的袖子，大臂下端有个细细的针眼。


    “今天打右手吧。”关南看了她一眼，又顺手勾过墙角的小板凳，在她床垫旁坐下来，“来，躺着打。”


    一针打在右上臂，随着淡绿色的透明药水被缓缓推入，朝昭感到身体在渐渐放松下来。关南让她把身体放平，休息一会儿。


    朝昭此时的内心出奇地安静，她在想，这十天里，他竟然每天都是这样给自己打针的。


    “林雪说你用芯片用得太狠，神经受不了，这个药还要打几天，半个月之内不能用芯片。”关南向朝昭传达医嘱。


    朝昭“嗯”一声，算是答应，两人半天都没说话。


    半晌，关南问：“杜灵跟你说什么了？”


    到底是谁听谁解释？


    “他说多亏了你，他们才放我出来。”朝昭把“多亏”两个字咬得很清楚，显然她对这句话并不受用。


    “嗯……”关南故作沉吟，“这倒也是句实话。”


    朝昭笑了一下，放在床垫上的手摸到用完的注射器，作势要朝关南的手臂扎下去。


    “好好好，”关南躲掉这一下，“认真的。”


    “杜灵他们隶属的这个组织，叫深网监察，最初是由一帮尖端黑客创立的，扩展的速度极快，”关南开始说，“但他们从来没有在社会上露过面，就像这个组织的名字，他们主要做的就是监控。”


    “监控什么？”朝昭想到杜灵跟她说的话，又说，“他们监控了我们，是吧。”


    “嗯，”关南似乎也已经知道了这个事实，“其实他们监控的主要对象，叫做‘深墙’。”


    朝昭的神情认真，她在仔细搜索这个词在脑海中的痕迹，终于无果，却引出了另一个问题：“我们跟这个‘深墙’，难道有什么关系？”


    关南点点头：“从他们的角度看来，我们都来自‘深墙’之外，是这个世界的入侵者。”


    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遭，乍一听，是这么回事，对于原住民npc来说，突然冒出来的玩家，确实可以被称为入侵者。


    可细细一想，又不太对了。


    “他们……”朝昭用手撑着坐了起来，脑子里顿时有了个模糊的问题，但好像又不知道如何用语言表达出来。


    npc之所以是npc，就因为他们在游戏中虽然以人形出现，却仍是一段有固定流程的程序，重复、尽责地贡献自己的笑容、时间乃至于生命，以使玩家获得尽可能好的游戏体验。


    他们应该忠于职守，令行禁止，绝不会做出超越程序设定的思想和行为。


    比如，把玩家看作“入侵者”的思想。


    “他们……”朝昭看着关南，发现他在等自己说出来，于是一口气说了下去，“他们在反向观察玩家？”


    “他们不仅在观察，也在付诸行动。”关南的面色平静，声音却比往日低沉，“已经有迹象表明，他们正在加固深墙，试图阻止更多入侵者。”


    朝昭皱了眉，一时间，她不知道要说什么。


    片刻，她问：“深墙到底是什么？”


    关南调整了一下坐姿，说：“可以直接理解为一种围墙，跟游戏用的意识上传技术有关。你登入游戏的时候有没有感觉很不舒服？”


    这样一说，朝昭想起自己在游戏舱里犯幽闭恐惧症的事来，但他指的应该是另一个，“那种像顶着大风，往山上走，又很挤的感觉？”


    “没错，那就是你正在穿越黑墙。”


    现在事情似乎清晰了一些，深网监察这个组织一边在修复深网，一边在监视墙内的玩家，只是，朝昭还有许多的疑问。


    “他们既然不想让玩家入侵，那抓了我们之后，为什么不让我们强行下线，反而又把我们放回来了？”


    关南还没回答，屋内的智能语音管家又说话了：“检测到您的信箱有遗留物品超时过久，若您在未来2小时内不取回，将判定为恶意占用资源，包裹将被自动销毁，且您需要支付双倍滞留费用。”


    说完，管家就毫不留情地闭上了嘴。


    呃……


    关南看她一眼，说：“可能是房间里的生物监测，监测到你是清醒状态，并且有活动能力，所以……”


    所以就触发了言语威胁机制。


    朝昭已经从床垫上爬了起来，没问完的问题，等拿了东西回来再问也不迟。


    她一边穿外套一边往门口走，问关南：“你收到特殊物品了吗？是什么东西？”


    关南跟在她后面：“收到了，就是尤权明送的俱乐部五星会员卡。”


    就这样么……不过也算可以了，这说不定就是下一个主线任务的开端，只是对她的用处不大，毕竟她已经在这里待够了。


    两人乘电梯下到一楼，来到信箱前，朝昭验证了生物信息后，屏幕上出现一行文字。


    【信箱开启前，请您支付已产生的滞留费用：5034eb】


    嗯……虽然不知道是怎么计算出这么多钱的，但也还在承受范围之内。


    “太坑了，不愧是搞垄.断的，一点不怕消费者举报。”关南忍不住说了一句。


    朝昭把钱交了，信箱语音提示道：“箱门已打开，您的信件滞留时间过长，已被录入系统红名，下次信件暂存时间缩短为三小时，若需恢复正常权益，请您缴纳升级费用，费用为10000eb。”


    话音落下，显示屏上还冒出一个选项卡：


    【支付并升级】【稍候升级】


    朝昭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现在我知道黑岩做低端市场的盈利逻辑了，”关南恍然，“不靠房费，靠着违约金就稳赚不赔了。”


    朝昭不关心这些，她的心态已经渐渐调整成了一个与世无争的状态，现在她只想安全而舒适地待在睡眠所，度过这最后的两天。


    显示屏呈水波纹样变幻，上面出现了锁孔样式的指纹识别处。


    “请确保周围安全后，再打开箱门。”


    朝昭把食指按上去，箱门应声而开。


    里面的壁灯在门打开的一刻亮起，照出里面放着的两样东西：一张反着金属光泽的纸片，以及一件像U盘一样的长条物品。


    朝昭伸手进去将它们拿出来。


    【特殊物品：陈旧的老式芯片】


    【描述：第一代芯片，里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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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容未知，需要老式读卡器才能读取】


    【特殊物品：一张船票】


    【描述：博肯号巨轮登船凭证，船将在一天后于海湾区码头出海。船票不可销毁。】


    还没等朝昭反应过来，系统的提示音紧接着响起来。


    “您触发了特殊任务。”


    【特殊任务：神秘的芯片】


    【提示：请先使用合适的方法读取芯片内容。也许您想去黑市碰碰运气。】


    “您的主线任务已更新。”


    【主线任务：博肯号的邀请】


    【提示：你收到了一张神秘而精美的船票，你的好奇心被完全勾起，决定去一探究竟。】


    “在游戏倒计时结束之前，主线任务不可拒绝。”


    “什么情况？这些是什么？”关南从她手里把金灿灿的船票拿过去，在旁边问。


    朝昭一时没说话，心里还没缓过劲儿来，这主线任务在倒计时结束的前一天发布，还不可拒绝，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这不就是变相地强制玩家在游戏里多经历一道关卡吗？


    难道是游戏公司发现需要兑现的现金是个天文数字，又不可能公开反悔，临时加的一个任务给玩家上强度吧？


    还是说，之所以敢制定那条兑换现金的规则，就是因为早设计好了最后的什么博肯号任务，能万无一失地让玩家竹篮打水一场空。


    “朝昭？”关南又喊她。


    朝昭反应过来，直接在系统里把任务同步给了他：“你自己看吧。”


    关南看朝昭的脸色不太对，转眼去阅读完了两个任务描述之后，他也陷入了沉默。


    但他思考的问题大概跟朝昭的不太一样。


    “先上楼吧，上去再说。”关南率先往电梯走。


    半晌，朝昭脑中还在想事情，心不在焉地跟他走进了电梯，站定后，忽然想到什么。


    “你刚才说，你只收到了尤权明的俱乐部会员卡？你没有收到船票吗？”她转头看着关南。


    这个任务是单给她的，还是所有玩家都有？


    “我也在想，为什么我没收到。”关南的眼睛盯着电梯显示屏上的广告画面看，并不看她。


    朝昭转回头去，思索。


    “我试一下任务同步。”朝昭在契约界面中点开已分享的任务，往常【添加任务伙伴】的按钮竟然是灰色的。


    朝昭尝试着点上去，弹出了一个报错提示。


    【无法添加：此任务有权限限制，只有两人同时拥有权限，才可互相添加为任务伙伴】


    “同步不了。”朝昭的眉头锁紧了。


    关南没有回答。


    朝昭转而点开了那个特殊任务，这个任务的【添加任务伙伴】按钮倒是亮起的。


    “那你要不要今天跟我一起去做这个？”她给关南发去了添加请求。


    也许是语气显得有些急切，关南侧过头来看她。


    “当然我也不是说我们一定要一起去做任务，”朝昭发现自己没有考虑到关南的时间，“要是你有其他的事的话，也没关系的，我自己去就好。”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16层。


    关南仿佛没有听见朝昭的邀请似的，竟一声不吭地走出了电梯。


    朝昭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伸手挡住正要缓缓关上的电梯门，冲越走越远的关南喊道：“这是什么意思？”


    关南如梦初醒似的回头，看向朝昭，又看见系统弹出的任务添加请求，才反应过来她在跟自己说话。


    “抱歉，”他的脸色似乎一下子变得很不好，“你自己去吧，我这两天的确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