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可当圣旨真真砸下之时，卫珑音心中依旧不适。


    那种不得不屈从于皇权，任由他人主宰自己的命运，让她和霍家无可反抗。


    卫珑音面上不显分毫，双手高举明黄圣旨，姿态无比恭敬道：“臣女谢陛下隆恩，吾皇千秋万岁！”


    不止卫珑音要谢恩，霍卫两家皆要跪地谢恩。


    卫殊容惊得直接傻眼了，被严氏拉拽着跪下都没反应过来。


    怎么可能？一定是她听错了，卫珑音不过一介无父无母的孤女，凭什么有此好运道嫁给太子？


    可是，卫珑音手里的圣旨是那么的刺眼，无不告诉她，这是真的，这就是真的。


    当然，比卫殊容心情更糟糕的莫属苏翰和莲华公主二人了。


    苏翰尚未从表白失败的痛苦中走出来，这方又给了他惨痛一击，从小发誓要守护的小姑娘终要嫁为他人妇了，这消息来的太过突然，事先没有任何预兆，没给他任何的心理准备，苏翰仿若晴天霹雳震恸当场，整个人魂不守舍地呆坐着，周遭的一切仿佛瞬息失去了声音。


    他只知道，他彻底的、永远的失去了最心爱的姑娘。


    爱而不得的痛苦如惊涛骇浪将他彻底淹没，心脏的钝痛无以复加。


    莲华公主则是满心怨毒地盯着淡定自若的卫珑音，玉指尖的杯盏差点被捏碎，即使提前获悉此消息，依旧让她难以接受。


    哪怕卫三嫁的男子没有强健的体魄、是个没有未来的病秧子，可身份总归是要越过她去。


    想到自己千挑万选的糟心驸马，莲华公主更加气郁了。


    如果不是因为卫三，自己岂会相中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陈延当驸马？


    更多的世家贵女们则是眼红卫珑音能当上太子妃，毕竟太子除了身体不好，可谓是哪哪儿都出挑，相貌气度身份皆是万里挑一的。


    *


    众人震愕之余，有那深谋远虑之人暗中合计，如果霍卫两家的运道再好些，卫珑音在太子离世前有幸诞下皇长孙，有霍卫两家护航，宣王未必能掀起风浪。


    届时主弱……简直不敢想。


    如果卫珑音知道这些人的真实想法，只会送给他们一句，真的想多了。


    莫不是忘了夏侯觞这号煞星？


    的确！全天下包括整个皇室都遗忘了曾经的八皇子，就是泰温帝也从未想起这个幼子，哪怕是生前都未曾施予半分慈父心肠。


    所有人都以为出生不详的八皇子死在了十年前的秋猎之中。


    ……


    封赏的重头戏过后，庆功宴便流俗于千篇一律的宫宴，帝王举杯恭祝得胜还朝的将士们，赐酒赐菜，将士们感念圣恩，君臣之间其乐融融。


    席间歌舞助兴，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好一片盛世繁华景象。


    赐婚圣旨一下，卫珑音身边不复先前的冷清，原先视她若无物的世家女们相较热络了许多，主动与她攀谈，这会子似乎无须顾虑莲华公主的喜恶了。也是，在旁人眼里，她即将成为太子妃，还是个母族强大的太子妃，今时不同往日，时下人惯爱看风转舵，能两不得罪最好。


    卫珑音耐着性子应对，故意把话题往曲乐引了几次，大家便知她只想安静欣赏曲艺表演，也就不再打扰她了。


    卫珑音一边品尝着桌上的美味佳肴，一边欣赏歌舞。然心中藏着事儿，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入口的菜肴，半晌都未品咂出何种滋味，让人赞不绝口的舞乐也未真正入眼。


    神游之际，有人惊呼出声。


    一个侍奉酒水的宫婢突然被一个俏丽的小姑娘狠狠撞了一下，手里的酒壶顺势脱手而出，酒壶坠地的瞬间，瓷片酒水飞溅，卫珑音下意识抬袖遮挡，虽未被破碎的瓷片伤着，却是溅了一身酒水。


    看着衣裙上的酒渍，卫珑音蹙眉不已。


    宫婢吓得匍匐在地，哆嗦道：“奴、奴婢该死，奴婢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卫珑音抬头看向始作俑者，撞了人的小姑娘不是别人，正是宴前同卫殊容交谈的嘉和郡主。


    小姑娘颇为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红着脸，局促地小声道：“我……我也不是故意的……”


    这番变故顿时吸引了不少目光。


    毕竟惹出事端的是颖安老王爷的宝贝疙瘩嘉和郡主，而倒霉的对象又是新封的太子妃。


    动静不小，又是女眷这边发生的事，自然惊动了上首的皇后。


    皇后看将过来，温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卫珑音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宫婢，又看了一眼手足无措的嘉和郡主，如实禀道：“回皇后娘娘，适才只是发生了一点意外，嘉和郡主不小心撞了侍奉酒水的宫婢，宫婢又不小心将酒水撒在了臣女衣服上，臣女无碍，也没有受伤，多谢娘娘关怀。”


    将此事定性为意外，便是小事化无的态度。


    若非小姑娘那副样子实在不像有意为之，倒真是赶巧了。


    嘉和郡主回过神来，也跟着道：“皇后娘娘，此事确实是嘉和的过错，小宫女是受我牵连，卫家姊姊的衣服也是因我之故弄脏，要罚就罚我吧。”


    皇后笑道：“都多大了，还这般冒失?既是无心之失，本宫罚你做甚，不过卫三小姐的衣服该赔。”


    卫珑音道：“不必……”


    嘉和郡主急忙道：“要的要的，卫家姊姊莫要推脱，否则我会过意不去的。”


    卫珑音不再推辞，便道：“让嘉和郡主破费了。”


    嘉和郡主将过错揽在自己身上，卫珑音又是不予追究的态度，皇后便未责罚小宫婢，只是让她日后不可在德鸿殿当差，随即又吩咐人带卫珑音下去换衣。


    湿衣沾身带起阵阵寒意，待卫珑音跨出殿门，萧瑟的寒风铺面而来，愈发的冷了，她忍不住环住手臂。


    刚走了两步，身后便传来嘉和郡主的声音：“等等。”


    小姑娘提着裙锯追过来，小脸红扑扑的，霎是可爱。


    “卫姊姊，对不起，害你受罪了。”嘉和郡主真诚地道歉，“这么冷的天弄湿了衣裳，一定很难受。我刚才……本是……哎呀……我也不知怎么就摔了……可能是我太着急了……”


    嘉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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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郡主的脸越发红了，仿佛是憋的：“先不跟你说了，以后我再找姊姊。”


    说完，小姑娘提着裙摆风风火火地跑了。


    跑的方向似乎是……出恭？


    卫珑音原本听得云里雾里，回味过来之后，忍不住掩唇一笑，真是难为嘉和郡主憋了这般久。


    “卫三小姐，这边请。”引路的小宫女低眉提醒道。


    卫珑音谨慎地看了一眼脚下绵延的青石路，确实是专供女眷以应对不时之需的偏殿方向，当即拢了拢衣服，跟了上去。


    不多时，便到了偏殿。


    卫珑音暗暗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偏殿外的路上时不时有宫人走动，位置不算偏僻，外院也有值守的太监宫人。


    小宫女推开最里面的一间屋子，恭顺道：“卫三小姐，到了。”


    屋内的摆设简单而不失雅致，一方水墨山海屏风，一张香案，几张椅凳，还有一张靠墙的罗汉榻，可供娇客小憩片刻。


    卫珑音一眼就看见榻边的绣凳上放着一套干净整齐的衣物，是件藕蓝色矩领宽袖襦裙，款式中规中矩，既不明艳也不过于素净。


    “卫三小姐，衣裳是早就备好的，专为赴宴的夫人小姐作应急之用，只是小姐身子比常人纤细，尺寸可能略略偏大些许，不过奴婢擅针线活计，可以帮小姐缝改两针。”


    听小宫女这么一说，卫珑音又拿起衣裳端看，尺寸确实有所偏大，腰间略宽，显不出腰身，不过外面套件缎面绣花斗篷，倒也瞧不出什么。


    卫珑音含笑道：“不碍事，不必麻烦了。”


    “天寒地冻的，奴婢先伺候小姐更衣，莫要着了风寒。”小宫女又道。


    “不用，在外等着便好。”


    卫珑音不喜陌生人近身伺候，遂将小宫女打发了出去。


    室内陡然寂静，香案上的鎏金博山炉升腾起袅袅烟雾，似乎是沉水香的味道。


    卫珑音抬手拎起一旁的茶壶将香浇灭，随即将紧闭的窗子打开一条缝，方才绕到屏风后，手脚麻利地换衣服。


    将将套上襦裙，还未来得及系盘扣，门外陡然传来两道争执声。


    “你，你不能进，里面有人。”


    “滚开！老子偏要进！”


    卫珑音心里一惊。


    是个男人？


    小宫女是皇后身边的女官指派过来引路的，此刻突然出现了狂徒，拼命拦着外面闹腾的男人。


    “大胆！还不快快退下，你可知里面的人是谁？唐突了贵人，你有几个脑袋可砍？”


    男人满身酒气，迷迷瞪瞪地只听到了‘唐突了美人’，顿时色眯眯地叫嚷道：“美人儿，美人儿，老子更要进去瞧瞧。”


    卫珑音听得胆战心惊，没时间一颗颗系扣子，只囫囵将腰带系好，将略凌乱的襦裙隐藏在斗篷披风之下。


    外面传来砰的一声，便没了小宫女拦阻的声音。


    卫珑音顾不得小宫女有没有事，抬手一把推开窗子，下一刻，不经事的门便被人猛地踹开，她浑身一颤，手脚并用地爬上窗子。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