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芙不喜欢卫珑音，但也知道她的身份非比往日，严卫两家又是连襟，怎么可能做出推人下水的蠢事？虽然，她的脑子不算太灵光，但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卫珑音面上露出一抹赞赏的表情，点头道：“还不错，至少知道自己被利用了。”


    严芙听出了卫珑音骂她蠢的意思，顿时气得不行。


    自己被齐家利用的事，根本就不是她自己领悟出来的，而是祖父和父亲告诉她才反应过来的。


    一旁的卫殊容见母亲和严芙相继败下阵来，心里气得不行，想要开口找补回来，然而触及到卫珑音意味深长的目光，又莫名心慌地将话吞了回去。


    自己对太子的心思，已经被卫珑音勘破。如果被她当场宣扬出来，自己真真就是没脸没皮了。


    原本她们是要找卫珑音和霍夫人的不如意，结果谁都没讨到好。


    严氏恨恨地盯着卫珑音的背影，仿佛又看见了年轻时的霍婉，那个美若天仙的温婉女子，那个才情容貌始终压她一头的女子：“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当真比那个短命娘好命？”


    一个随时都可能短命的太子，能让她走多远。


    ……


    霍夫人大好的心情倒底是受了一点影响，毕竟霍安邦和嘉和郡主的事乃霍家头要解决的大事，霍家夹在颖安王府和皇帝中间，可谓左右为难。


    颖安老王爷频出花招，泰温帝虽生气，但颖安王倒底是泰温帝的堂兄，不可能真将一把年纪的堂兄如何。


    “舅母，说不定等我们下山后，舅父和大表兄已经想出了解决之策。”卫珑音软声道。


    霍夫人叹气：“但愿如此。”


    不远处的祈福许愿树，挂满了无数红色绸巾，随风飘荡。周围聚满了年轻的男男女女，争着将自己的祈福条挂至最高处，希冀神明菩萨最先聆听到自己的愿景。


    卫珑音眼眸微动：“舅母，好热闹啊，我也想去写个愿望挂在祈福树上，说不定来年就心想事成了。”


    挂祈福条是年轻人的爱好，霍夫人不喜欢凑这个热闹，便叮嘱道：“你小心一点，太高的地方让下人挂。”


    说罢，转身去了寮房歇息。


    *


    慈惠寺，庙前。


    “良妃娘娘驾到，闲杂人等速速避让。”


    禁军开道，一个美艳动人的宫装女子在侍婢的搀扶下缓缓走下马车，下颔微抬，眉色之间颇为高傲，她怀里抱着一只名贵的松狮犬，那犬跟人一样，昂着脑袋看人，对着纷纷上前行礼的官眷，皆是不屑一顾。


    良妃颇得泰温帝喜爱，是宫里最受宠的妃子。泰温帝每月有一半的时间都宿在她那里，这两年，宫里无人能盖过她的风头，难免恃宠而骄，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


    虽有圣宠，但一直无子。


    邺朝有无子嫔妃殉葬的旧例，泰温帝年纪越来越大，良妃久久不孕，便有些着急了，遂提出到慈惠寺祈福求子，为皇家开枝散叶，泰温帝自是无有不应，并派了一队禁军随行护卫。


    夏侯觞身穿禁军服饰，腰间配刀，站在队伍最末，他低垂着眉眼，刻意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存在感。


    原本随行名单没有他，是他得知卫珑音今日到寺庙上香，便略施小计，顶替了一名禁军。


    他远远地往人群里瞥了一眼，向良妃行礼的官眷里没有她。


    待良妃被一行人簇拥着进入佛殿，夏侯觞低声对旁边的禁军说了一句‘内急，很快回来’，便脱离了队伍。


    一处偏僻的拐角处，夏侯觞快速脱下禁军服饰连同配刀扔给对面的辛风，他重新换上一套墨色锦袍，许是想到了那个矜贵美丽的少女，锋锐的眉眼少了几许沉戾之气，让他看起来恍若一位翩翩如玉的公子，朗眉星目，俊美如俦。


    下一刻，又似想起了什么令他生厌的人，面色倏忽一沉。


    夏侯康经常送她礼物，讨她欢心，也不知她有没有被这些身外之物打动过？


    辛风则换上禁军服饰，重新回到队伍中。


    辛风冷肃着脸，赫然就是夏侯觞的面孔。


    身侧的禁军并没察觉出异样，只是嘀咕了一句‘怎么这么快？’。


    ……


    卫珑音没有去祈福，而是偷偷去了柴房。


    柴房位于寺庙后院僻静处，息迹无声，周围空无一人，与寺前的喧闹形成鲜明的对比。


    青玄从树上悄然落下，对着卫珑音禀告道：“小姐，齐温雅一直躲在里面，没有出来过。”


    说完，抬手推开柴房的门。


    里面堆满了柴火，一眼望去，并没发现齐温雅的踪迹，唯有某处木柴传出一声极细微的声响，青玄耳聪目明，自是难逃他的眼。


    青玄大步上前，扒开角落里层层堆积的柴火，不过片刻的功夫，就将柴堆里瑟瑟发抖的齐温雅揪了出来。


    当日，追杀齐温雅的确实非教坊司的人，而是宣王。


    齐家女眷被尽数充入教坊司后，被人肆意凌辱打骂，过得苦不堪言。当初，卫珑音在苏翰和太子一明一暗的共同庇护下，朱明章不敢随意拿她讨好上峰官员，也不敢明着欺负她，却授意下面的管事逼她学习各种献媚的舞蹈，以备不时之需。


    有人庇护，她尚且过得屈辱而艰难，可想而知，齐家女眷在没有任何人庇佑的情况下，境遇只会更惨。


    齐温雅眼见身边的姐妹，为了避免毒打主动找寻恩客当做靠山，她受不了从官家之女沦为官妓的落差，不想自己变成人尽可夫的妓子，更不想死，一直都在找机会逃跑。


    刘氏是个好母亲，不愿女儿一辈子被毁在泥潭子里，想办法帮助女儿逃跑。本来两母女准备一起逃出教坊司，结果刘氏被人发现，为了让齐温雅顺利逃出去，刘氏投井自尽，成功转移了打手的注意力。


    齐温雅逃出去后便去了宣王府，在里面呆了不到小半时辰，就翻墙仓皇逃了出来，被人一路追杀，遇到卫珑音才得以暂保性命。


    齐家已经没用了，就算宣王不想搭理齐温雅，将她送回教坊司便行，没必要赶尽杀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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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温雅手里握有宣王的把柄，威胁到了宣王，这才招来了杀身之祸。


    卫珑音本意是让青玄将齐温雅带回来，但她不信任霍家，也不信任她，摆脱那些人的追杀后，就逃得无影无踪。一连几日都没有踪迹，仿佛从邺京城消失了一样，宣王府的人也一直没有找到她。


    直到今日早上，才传回齐温雅的消息。


    原来，齐温雅在邺京城躲了几日，害怕被宣王找到，就藏在泔水桶里逃出了城，但她身无分手，无处可逃，只能偷偷逃去就近的慈惠寺，躲在柴房里，每天晚上趁着夜深无人，去后厨偷点残羹剩饭勉强果腹。


    经历重大变故，齐温雅戒备心重，卫珑音担心出现变故，打算亲自走一趟。


    齐温雅穿着粗布衣裳，满脸脏污，瘦得不成人形。她惊慌失措地抬起头，发现来人是卫珑音时，惊惧的目光转瞬变成了深深的仇视。


    “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卫珑音无视齐温雅眼中的恨意，示意喜珠将食盒递过去。


    食盒一打开，香喷喷的糕点香扑鼻而来，是齐温雅以前最喜欢吃的珍珠翡翠糕，一看色泽，就是她惯常吃得那家酥云斋买的。


    齐温雅饿得腹部一抽抽地疼，闻着扑鼻的香味，口里酸水直冒，她几乎想立即伸手抢过来，但她抬手却是将食盒打翻，晶莹玉透的糕点落了一地，沾满了灰尘。


    喜珠气道：“你！不吃就不吃，做甚浪费小姐一番心意？”


    齐温雅怨毒地‘呸’了一口，恨声道：“齐家落到如今地步，都是拜你和霍家所赐！”


    宣王告诉自己，他想要霍家的兵权，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让卫珑音嫁不成太子。


    宣王向她许诺，只要助他达成如愿，他立刻就迎她进门，成为他最心爱的侧妃，未来便是高高在上的皇贵妃。


    她知道阿父表面看似不站队，实际上却是宣王的人。毕竟，长久来看，宣王登上皇位的机会太大了，大到她愿意将全部赌注压在宣王身上。


    宣王不只对她许诺，也对阿父承诺过，他日继承皇位，必留一个贵妃尊位给齐家。


    她排行老四，头上有比她更漂亮更有才情的二姐三姐，如果自己不提前在宣王跟前露脸，贵妃的位置哪里轮得到她。


    “齐温雅，你阿父究竟死于何人之手，你当真不清楚吗？”卫珑音淡声道，“你被宣王追杀，你不恨追杀你的人，却恨想要救你的人？”


    齐温雅一滞。


    她知道阿父的死有蹊跷，也知道宣王要杀她，可跟卫珑音和霍家也脱不了干系。


    如果宣王不是想要卫珑音，想要对付霍家……如果不是她鬼迷心窍……


    齐温雅浑身发抖，近乎歇斯里底：“我恨你，恨霍家，更恨宣王！”


    “你可以恨我，也可以恨霍家，但造成这一切的真正罪魁祸首却是宣王，是宣王舍弃了齐家，也舍弃了……你。”


    最后一句让齐温雅骇然瞪大眼珠，卫珑音心中顿时有了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