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第 55 章

作品:《折她

    夜已深了,霍夫人轻轻握着卫珑音的手:“你这孩子,找宣王罪证这么危险的事情,交由你舅父兄长便可,你一个姑娘参合进去干什么?”


    霍夫人执掌中馈,处理后宅琐事,迎来送往,让霍家的男儿们在朝堂无后顾之忧。私心以为,朝堂战场皆是男子的事,女子则安稳守住大后方。


    适才听卫珑音提及慈惠寺发生的真正内情,霍夫人又是气愤又是惊心,家中娇养的女孩竟置身如此险恶的境地。但凡侯夏没有随良妃出行出现在慈惠寺,没有及时救了她,那样的后果无人能承受。


    “舅母,我省得的。”卫珑音微微弯了弯唇角,“只是齐温雅忌恨霍家,不会轻易交出证物,我想着同为女子,或许更容易说服她,这才不得不前往慈惠寺。倒是连累舅母受了惊,是音音的不是。”


    “傻孩子,比起你受的,我这点儿算得了什么?”霍夫人心疼道。


    顿了顿,又说:“侯夏,当真不错。当王府侍卫冲过来时,侯夏不只护着良妃,也护着我们这些女眷。”


    霍夫人已然打定主意,必要重谢侯夏。


    卫珑音回到房中,没让受伤的喜珠过来服侍,另换了一个婢女伺候梳洗。


    洗漱完毕,她又吩咐婢女分别往喜珠和青玄处送了上等的金疮药,以及金玉赏赐。


    至于夏侯觞,自有舅母安排答谢事宜,无须她操心。


    脑袋一沾枕头,她便熟睡了过去。


    今夜无星无月,天空漆黑如墨。


    有人趁夜去教坊司挖证物,有人在夜色中一遍遍地清洗发簪,也有人气郁难眠。


    刨土的自然是霍家人。


    洗簪子的则是夏侯觞。


    也不知换了多少盆清水,那支精致的金簪分明已经没有一丁点儿的血腥味,他却还是小心翼翼地反复濯洗。


    又掏出一方洁净的帕子不断擦拭,直到再无一丝水渍,他终于满意了。


    他手握流光溢彩的金簪,低头轻嗅,再无那股让他不喜的气息。


    染了血的金簪,哪怕当时擦拭的再干净,依旧残留着若有似无的鲜血气息。


    那么肮脏的血,怎能玷污这支纯洁高贵的金簪呢?


    要沾染也只能是他的血。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落在夏侯觞面前,恭敬道:“主子,属下已经向太子的人放出了消息。”


    夏侯觞点了点头,将金簪收入怀中,靡丽的薄唇勾起一抹诡谲的笑:“这出戏最精彩的部分,还未真正上演。”


    今日这一出,算不得真正的高/潮。


    至于气郁难眠的则是,身居紫薇园的孱弱太子,夏侯康在屋中来回踱步,既心惊手下传回来的消息,又忧心陛下如何裁决宣王。


    夏侯康看了一眼书桌上静置的书信,上面说宣王选中的女子另有其人。还能有什么人,当然是他的太子妃。


    宣王已然疯到连半分兄弟情分都不顾,也是,皇家岂有什么情分,兄弟不过是踩着上位的尸骨。


    “殿下,霍小将军听闻殿下近日食欲不振,特派手下送来了一剂良方,请殿下务必过目。”近身侍卫托着木匣子进来禀告道。


    夏侯康哪有心思治病,正要让手下将匣子收起来,转眼又道:“呈上来。”


    匣子里赫然是宣王藏污纳垢的罪证,甚至私制龙袍藏于私宅。


    霍家竟将这么重要的东西转交与东宫,而非亲自呈至圣前。


    夏侯康抵拳咳嗽了几声,心念转动之间,匆匆披了一件衣服,便踏出了房门。


    自宣王和莲华公主的丑事传回宫里,泰温帝龙颜大怒,气得差点晕了过去。


    严家、卫家等官员听闻家眷在佛寺惊心动魄的生死历险记,震惊宣王昏庸荒/淫之余,纷纷写了折子递进宫,请陛下严惩宣王,肃风正听。


    一夜之间,弹劾宣王和莲华的折子如雪花般涌入御书房。


    还有慈惠寺的老主持,不顾身体老迈,当日便披着先帝御赐的袈裟下山面圣,痛斥宣王不仅做出有辱佛门的不齿事,青天白日之下,甚至丧心病狂于寺里大开杀戒。


    宣王可谓犯了众怒。


    宣王被打入天牢,泰温帝疲惫地坐在龙榻上,问身侧的大太监李来福道:“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混账事?”


    泰温帝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好美色,风流本就是男子的本性,就算他这个迟暮帝王也不例外。可,就算再好色,也不至于将手伸到自己皇妹身上。


    李来福躬着身子,面色惶恐,不知该如何回答。然,泰温帝也没想从他嘴里听到答案,又自顾道:“可能……被人陷害……”


    哪怕众口铄金,哪怕证据都摆到了面前,泰温帝仍然不愿意相信宣王能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恶事。


    “对,肯定是被陷害的。”泰温帝子嗣凋敝,宣王又是所有皇子中唯一健康的,他似乎找到了说服自己的理由,面色骤然阴沉了下来,“定是有贼子谋害我儿,速派人查清事情始末。”


    李来福正要应下,外面便传来小太监的禀告声:


    “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坤宁宫。


    本该庄严肃静的佛堂,回荡着莲华公主刺耳恶毒的哭求咒怨声。


    “母后,孩儿该怎么办?父皇会杀了我!”


    “母后,你最疼爱我了,求你救我。”


    “母后,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定是卫三那个贱蹄子算计我,本该是她躺在五皇兄床上……”


    “本该名誉扫地的是她!对,是她害我,是她要害五皇兄!”


    皇后身着素衣,安安静静地站于悲悯众生的佛像面前,那双保养姣好的手一颗颗地捻着光滑的佛珠,就那么安静地看着地上惊惶狼狈的莲华公主,她的面色似乎过于安静了,也似乎只是将惊涛暗涌隐藏在那张慈悲面之下。


    皇后阖了阖眼,‘嗒’地一声,手上佛珠坠落一地。


    皇后低目看向地上凌乱跳动的佛珠,缓缓地蹲下身,伸手抚上莲华公主惨白的脸:“莲华啊,为何不能乖乖地听话?”


    啪。


    话音将落,一道重重的巴掌声止住了莲华公主的哭声。


    莲华公主不可置信地仰起头,似乎不敢相信刚才发生了什么,她的母后面色依旧平静,眸眼如佛龛里的菩萨一般透着慈悲色。脸颊火辣辣的疼痛昭示着适才的巴掌是真的,母后打了她,这是从小到大母后第一次打她。


    不管从前,她如何嚣张跋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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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了多少错事,母后都是如观音菩萨一般耐心教导她,毫无原则地纵容她。


    就算这次犯的错太大,可她也是受害者。


    眼前的母后好像依旧是从前那个疼宠她的母后,又好像不是。


    莲华公主捂着脸:“母后,你打我?”


    烛台灯火摇曳,暖黄的光照亮皇后素净的容颜,她面上无多少情绪,教人看不出喜怒。


    皇后像是没有听见莲华公主的话,起身走到铜架,拿起一只长匙慢慢地拨动烛台的芯子,跳动的火光愈发盛了些。


    随之,没有喜怒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莲华耳中:“本宫听闻,你与宣王的这等荒唐事,乃是你的手笔。”


    “不……不是……是……”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莲华公主没来由的心慌,她跪在地上,语无伦次地狡辩,“母后,都是卫珑音,是她……”


    “偷鸡不成蚀把米,害人不成反害己。”皇后一语下了定论,忽而轻道,“莲华。”


    皇后的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女子名节大过天,亦大过性命。”


    莲华公主浑身顿时抖如筛糠,吓得满脸发白:“母后,你!”


    皇后看了一眼立在黑暗中的身影:“还不快教教公主。”


    李女官手持白绫,从暗影处走出来,对着莲华公主毕恭毕敬道:“公主殿下,请吧。”


    “母后,不要!莲华不想死,莲华知错了,莲华再也不敢了……”


    莲华公主惊惧地看着眼前的白绫,痛哭流涕地往皇后身边爬,手刚触到皇后的裙边,双腿就被一双有力的手拽住,整个身子瞬间被拖到了佛殿中央。


    白绫如铁索一般绞上莲华公主脆弱的脖颈,短促的惨叫声响起,那双瞪大如牛的眼睛,昭示着她死前的怨恨与不甘。


    白绫悬挂于屋梁,莲华公主的身体飘荡不止。


    李女官拢起那双杀人手,躬身禀道:“娘娘,公主殁了。”


    皇后背对着莲华公主,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诵经,那张平静的面容终于呈现出一丝怜悯的哀色,不过转瞬即逝。


    嘈闹的佛堂复归于平静。


    这样的宁静不过瞬息功夫,有人匆匆入殿,低声对着皇后禀告了什么,那张纹丝不动的神色霎时一变。


    ……


    太子将那份证据交给泰温帝后,禁军连夜搜查宣王府等名下多处私宅,不仅找出了宣王贪污受贿,卖官鬻爵等多项罪证,更是在某处私宅搜出了一件龙袍。


    事情没有宣诸到台面上,泰温帝尚可掩耳盗铃。此番一经彻查,更是牵连出诸多朝臣,近三分之一的朝臣私下与宣王有利益往来。


    佛门乱/伦,有损的是皇家颜面,泰温帝或可顾忌父子情分,偏私从轻。但私制龙袍,结党营私,却是不臣之心,挑战的是帝王的权力。


    权力面前,什么情都要靠后。


    泰温帝一怒之下褫夺宣王封号,收缴手中权力,将其贬为庶人,终生圈禁于皇家园陵。


    但,比起前世霍家的满门灭绝,这样的处置还是太轻了。


    血债只能用血偿。


    卫珑音好看的秀眉微微蹙起,她抬眸看向窗外,天空阴沉沉的,不知何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