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 24 章
作品:《今日大吉》 低眉、垂眼、撇小嘴,乌眸含珠,欲坠未坠。
这一副认错的神情,十分熟练地摆在看似乖巧可怜的小脸上,顾明池突然觉得自己实在是小瞧了这个黑心团子。
沈太傅捻着胡须未语,半垂着眼帘斟酌思考着。片刻后,他看向一旁的杨司业:“司业有何看法?”
“呃......”
顾明池是沈太傅的学生,朝中皆知他一向对这个学生格外看重偏爱。顾明池年幼调皮时,也不曾舍得罚过一二。沈太傅如今这一问,杨司业一时也拿不定他的心思,不知该如何回答。
气不过一时,这会看着才及腰身的阮歆梨,想想她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气已去了一半的杨司业思忖道:“仔细想想,太傅先前说得没错,既是初入学院,对院中规矩也不甚熟悉。年纪又尚小,惩罚也不宜过重。看她态度也算诚恳......”
明白杨司业有意松口,那双方才还显得楚楚可怜的杏眸,眼尾渐渐扬起。
一旁的顾明池全然看在眼里,心中不禁一声哼笑。
“司业所想甚是。入学尚未学习什么,那便是白纸一张,这错的确不能只怪于学生身上,为师者更是推脱不得。”
“嗯......啊?”
杨司业懵然看向沈太傅,话未说完,沈太傅已经替他做了决断:“明池为师,却又助她翻墙越院,那便罚他与阮歆梨一同入思过堂,好好反省!”
啊?
阮歆梨彻底傻了眼。
本想着法不责众,而且拖着顾明池下水,太傅与司业也一定会给他这个学院先生留些脸面。
没想到他们竟然真的这么较真,连自己人都罚!
完了,这把不仅自己没躲了罚,还把授课的先生得罪了!
小小的脑袋越来越低,阮歆梨丝毫不敢看一旁顾明池的脸色。
“明池,你可有异议?”
顾明池轻轻眯眸,斜了眼缩得像鹌鹑一样的阮歆梨,最终还是向着太傅无奈行礼道:“此事明池亦有错,明池认罚。”
杨司业的目光在师徒二人间转了几回,半晌后还是咽回了求情的话。
人家师徒二人都没意见,如此也守住了盛京院的规矩,他又何必再去操这个心!
一时间师徒三代人没人说话,杨司业干笑两声打了个圆场:“罚也不是主要目的,不过是提个醒,往后注意便是!”
“哎哟,这一聊差点忘了那帮学生还在明正堂等着顾先生!”
杨司业匆匆收了棋盘,脚底抹油道:“今日顾先生不便,那老夫就先去给这些学生上一课,先走一步!太傅您自便!”
杨司业走得飞快,沈太傅看向这对新师徒道:“既然知错,那便好好改进。明池,思过堂的路你也熟悉,便带着你的学生过去吧。”
“是。”
沈太傅背着手悠悠离开,阮歆梨低垂着头满面苦色。
察觉到顾明池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早就打好腹稿的道歉语,全部卡在了喉咙口,一点声也发不出。
獬豸哥哥的眼神好可怕啊!
知道小麻烦精在偷偷瞄看自己,顾明池故意沉默不语,只面无神情地盯着她。
等了半晌也没见顾明池有什么动静,阮歆梨闭了闭眼,硬着头皮道歉道:“獬豸哥哥对不起!阿梨也不想害你一起挨罚!”
“哥哥?”顾明池伸指点起低垂的小脑袋,对上阮歆梨半掀的眼睛挑眉道:“刚才不是还说‘学生犯错,师亦有责’?”
阮歆梨眨巴眨巴眼,也不明白顾明池是什么意思。
顾明池弹了她一个脑崩:“好好想想,你该叫我什么。”
啊?
阮歆梨转回眼眸有些委屈,明白顾明池这是记上仇了。
她揉着脑门小声唤道:“顾先生。”
“大点声。”
“......顾先生!”
顾明池点点头,这比“獬豸哥哥”听着顺耳多了。
想想从昨天就一直担惊受怕没睡成觉,今天又险些丢了命,阮歆梨心里也一阵委屈。
错也不是她想犯,可偏偏又没法和人解释。
无奈的委屈感一下子漫满心头,先前装模作样的水光,瞬间变成了真泪花,随着轻轻的抽噎声,一滴一滴砸在了她的手背上。
真到哭时反而怕被人看笑话,意识到泪水止不住的滑落,阮歆梨赶紧交叠两手,将手背上的湿痕抹去。
她的动作很快,但那点水光,顾明池还是看得一清二楚。
顾明池神色微怔,半晌后不禁有些自嘲——
自己查不清案子,却把焦躁的情绪转移到了一个孩子身上,真是越来越低劣了。
顾明池看着倔强捂眼的阮歆梨,将本欲递出的帕子又默默收回了袖中。
片刻后,他装作什么也不知的模样,平静转身道:“走吧,去思过堂。”
泪眼朦胧间,阮歆梨看向了那道走在前方的挺立身影。
顾明池走得稳而缓慢,大概是听到身后没有脚步跟上,他并没有回头,也没有催促,只是停在原地望向远处。
他是在给她留面子么?
阮歆梨拽着袖子快速地抹净了脸,她小跑着跟上顾明池,抽了抽鼻翼,红着脸在他身后小声道:“顾先生,我好了。”
听到身后别别扭扭的嘟哝细语,顾明池轻轻一笑,眼波流转,恍若春风拂过枝头。
“跟紧了,若是跟丢了,我可不回头找你。”
“哦。”
桃花面,冰刀嘴。
阮歆梨盯着走在前方的顾明池,先前的那点好感起起伏伏。
思过堂依山而建,看着似乎离主院很近,走起来才发现竟是那么偏远。
一连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这才堪堪走到通往思过堂的长阶之下。
五月尚在春末,山间更是凉风习习,但阮歆梨还是走得口干舌燥,望着眼前长阶满眼绝望。
“好高啊!”她苦着脸精神萎靡道:“这得爬多少台阶啊?”
顾明池微微一笑,薄唇轻启道:“二百三十八级台阶。”
“这么多!”
阮歆梨垂头丧气地跟着顾明池跨上台阶,拖着两条沉重的小腿无力道:“为什么要凿这么多台阶,矮一点不好么?”
顾明池笑了一声:“矮一点?如果去得轻松,那它还叫什么思过堂?”
阮歆梨眨眨眼,说得好有道理,无法反驳。
思过堂的台阶高高低低,蜿蜒盘旋,比寻常的长阶还要难走许多。
阮歆梨认命地跟着往上爬,一边走一边疑惑道:“这些台阶也是故意修得这么难走么?”
“那倒不是。”顾明池走得轻松,时不时还会停下步子看看风景。
见阮歆梨实在是爬得艰难,他递了折扇借力牵着她道:“只是山路凑巧如此,所以才修了这些台阶。”
阮歆梨点点头,顿了片刻又忍不住吐槽了两句:“既然是凑巧,那又是谁这么无聊,还特意数了一共有多少层台阶?”
顾明池:“......”
他回头看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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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着折扇的阮歆梨,威胁地轻抽了一下折扇:“话这么多,一定是还有余力。”
“没有没有!”
生怕顾明池真的抽了扇子,阮歆梨赶紧抓紧折扇道:“阿梨真的走不动了!阿梨不说话了!谢谢顾先生!”
粉唇紧抿,她一点声也不敢再出!
顾明池满意转身,这才继续牵着折扇,半托着身后的小尾巴继续往思过堂走去。
走走歇歇,等到思过堂门口时,太阳已然西落。
顾明池以扇推门,阮歆梨躲在他的身后,探头向内望去。
陈年墨香混着檀灰味扑鼻而来,殿内燃着两排长明灯,火苗如豆,在墙上映出点点光斑。
殿堂正中供着至圣先师的牌位,乌木鎏金的字迹泛出淡淡暖光。
“唔.......”
阮歆梨好奇地打量着大殿内的模样,顾明池低头询问道:“怎么了?”
“和我想象中的思过堂不太一样。”
顾明池带着阮歆梨走进殿内,燃了两炷香,引着她先一同祭拜了至圣先师,这才取了火折子,将殿檐下的烛灯一盏一盏点燃:“你想象中的思过堂是什么样子?”
阮歆梨揉着腿坐在蒲团上四处打量:“我以为思过堂应该是周围黑漆漆的,灰地冷壁,看起来阴森恐怖!”
点亮所有烛火,顾明池吹灭火折子睨了眼阮歆梨:“你想的应该是刑部大牢。”
阮歆梨挠了挠脑袋嘿嘿一笑,这会灯火通明,殿内的那点昏暗也全部被驱散开来。
没了先前未知的害怕感,她大着胆子在殿内遛了两圈,然后将至圣先师前的蒲团推到了一起,开心地仰躺于上。
软硬适中的蒲团垫在身下,她舒适地眯起了眼,光线突然一暗,她睁开眼,看着半弯着腰紧盯她的顾明池道:“怎么了?”
修长的眉宇轻挑,顾明池提醒道:“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睫羽扑扇,阮歆梨仰面看着他:“......什么重要的事?”
顾明池沉默无语,指了指悬在上方写着“静思己过”四个大字的牌匾道:“你来思过堂是做什么的?”
倏然想起自己还有任务没有完成,阮歆梨一把翻坐起身,拍了拍自己的双颊打起精神道:“差点忘了!阿梨还要抄戒规!”
顾明池点点头,给她让了一条道。
从蒲团上跳起身,阮歆梨迈了一步又退了回来。
看她僵着不动,顾明池好奇道:“怎么了?”
阮歆梨看着他干笑道:“顾先生,戒规是什么?”
顾明池:“......”
看着只放了笔墨纸砚的书桌,顾明池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忘记了,以往都是入院第二天才开始背诵戒规。”
阮歆梨眨眨眼:“那阿梨现在怎么抄默?”
顾明池对视不语。
阮歆梨转了转眼珠:“太傅爷爷说顾先生你以前也在盛京院学习,那你一定会背吧。”
顾明池:“......罢了,我说你写。”
顾明池认命地走到书案前,阮歆梨坐好提笔——
“第一律,尊师重道。凡入院者,当以师礼敬奉先生,言行恭敬,不可轻慢。先生讲授......你看着我做什么?”
顾明池念了一串,却发现阮歆梨提着笔一字未写。
阮歆梨轻轻咬了咬笔杆,憋红了脸不好意思道:“你说得那些......阿梨好多字不会写。”
顾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