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数学课就摸底测，是汤梨不曾想到的。


    听见四周此起彼伏的叹息声，她默默从包里把笔盒拿出来放好，等待前面传来试卷。


    李川传卷子把头往后一倒，后脑勺磕在陆扬笔袋上，语气生无可恋：“你管管美玲啊......一言不合就考试！”


    陆扬抽了一张卷子抬手头也不回往后传，听见李川的话，边抓起笔唰唰几笔写完名字边笑他，“考试不好么？”


    李川嗖一下把后脑勺抬起来，斜瞟了他后桌一眼，喃喃抱怨道，“简直怪物......”


    陆扬听见了又像是没听见，目光扫着题目，很快就提笔在第一道选择题写上了个潇洒的A。


    -


    一场考试考落了夕阳，敲钟收卷。


    人熙熙攘攘跑出教学楼，汤梨轻轻握了握有点发麻的右手，慢条斯理地在橙黄色光下收拾好书包，站起来背起黑色双肩包，抬手挑出压在肩带下的马尾发丝，之后才笔直地往外走。


    下课时间早，汤梨也不饿，默默绕过满是人的食堂路，拐向反方向去图书馆的石板小路。


    当初选择北川一中，北川图书馆是最大的原因。陈霞也依着她，知道这孩子不爱和人说话，就喜欢一个人待着，有自己的小世界，除了她自己所有人都禁止入内。


    北川一中的图书馆远近闻名，休息日也会开放给校外人员，工作日不对外开放，但依旧人满为患。


    汤梨从第一桌走到最后一桌都没能找到个位置，忽然就有些后悔选择走进来了。


    步伐很轻，汤梨一步一步在高大的书架间穿行，指尖轻划过书脊，眼神在每本书名上停留后溜走。


    直到手指触碰不到的最顶层，汤梨瞳孔一瞬间有了聚焦。


    踮起脚，汤梨伸长了胳膊，手指尖终于能碰到书脊，可手指已经绷直，手背甚至若隐若现有几道青筋浮现，修剪整齐的指甲还是只能在书脊边缘不断打滑。


    书名上最后两个字夏天，被她快挠出个洞来。


    胳膊像是装满了水往后坠，惹得汤梨不得不放下脚跟准备收回胳膊。可看着那书名，汤梨还是不想放弃。她轻呼了口气，准备尝试最后一次。


    踮起脚尖，再一次伸直胳膊，汤梨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指尖。


    指尖碰到书脊边缘，却出现另一双手，非常轻松地抽出了书本。汤梨下意识缩回胳膊，抬头看向身侧那双手的主人。


    他的胳膊环绕过汤梨头顶，几乎以环抱的姿势，在汤梨头顶取下了这本书。


    “给你吧。”他看了眼书名，把书递给汤梨。


    “谢谢。”


    在逆光中看不清人脸，汤梨愣了下，道谢接过书。


    “这本书很好看的，你眼光很好。”那人说。


    他终于动了动，悬在他脑袋的刺眼阳光忽然被挡住，汤梨才看清楚他的面貌。个子很高，眉毛很粗很黑，带了个金丝细边框眼镜，鼻梁很高，很方正周正的长相。


    “嗯，谢谢。”


    汤梨不太会应付这些话，只好微微点头表示感谢，而后拿着书转身快步离开。


    《这个夏天，你还好吗？》


    汤梨的大拇指在书脊上摩挲着，翻了翻书页。


    借书机面前，汤梨把书放在扫描仪下，插入校园卡。


    机器把卡吐出来。


    “请插卡。”机器重复道。


    “要用借书卡。”后面有个声音温柔提醒道。


    汤梨脑袋一空。


    糟糕，她的转学申请才提交，借书卡自然是没有的。


    机器不给反应时间，又叫了三遍。


    汤梨准备把书取走，插卡槽忽然被插上一张卡。


    机器滋啦滋啦地收进卡，开始读取信息。


    汤梨脑袋再一次空白，回头看，又看见了那副反射光线干净明亮的眼镜。


    “你是新生吧，借书是要借书卡的，你可以先用我的。”


    那人这么说着，在汤梨没反应过来前取走机器恰好吐出来的卡片，走到一边。


    汤梨看着他的背影，忽然皱了皱眉头，拿起借好的书，跟上去。


    “同学？嗯......谢谢你啊，不过还是不用了，我自己......”


    “又遇上了，真巧。”那人忽然转身打断了汤梨的话，半张脸依旧在光里忽明忽暗。


    “嗯。”汤梨点点头，直接把书递过去，开口继续补充自己没说完的话，“你借的，书给你。”


    那人没接书，反而把卡一起放了上来。


    “我是高三的马上也用不着图书卡了，不用担心我有什么其它目的。”


    汤梨皱着眉头看着未被接过去的书和书上的卡片，看清楚了卡片上的名字：陈斐。


    还要说什么，陈斐忽然弯唇笑了下看着汤梨又说了句，“就这样吧，学妹。等你不要卡了再还给我就行。”


    说完，陈斐转身离开了。


    留原地疑惑的汤梨，和伸出去摇摇欲坠的书本。


    -


    “真奇怪啊！”


    李川一顿操作躲过几只手，巧妙走位把球传给陆扬，只见陆扬一个高跳，球从指尖飞出，完美中空落入球框中。


    “可以啊，陆哥！”李川又挺起胸膛撞了撞陆扬，“不过你刚才喃喃自语什么呢？”


    “美玲这次真生气了。”


    “啊？”


    “检讨，扣除这个月零花钱。”陆扬愤愤抛出一个球。


    停在半场，李川跟着陆扬退出球场中心，站在边缘线上，陆扬拧开瓶盖，正仰头往嘴里倒水，汗水亮晶晶的，从耳朵后头顺着喉结滑进锁骨窝里。


    “确实奇怪啊，你说，美玲怎么就知道你偷了违禁品？还就指定了你一个？”李川脖子上挂着毛巾，捞起一头擦了擦汗，又捞起另一头擦了擦挂在陆扬下颌的汗水。


    “有人告密吧。”阳光刺得陆扬睁不开眼，瞟见李川拿擦过汗的毛巾给他擦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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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嫌弃地抬手挡了挡，“你自己擦你自己就行了。”


    “啊？告密？”李川拧了拧毛巾，又挂在了脖子上，眼珠子转了转，忽然脱口而出，“汤梨？那个新来的转学生？”


    陆扬伸手拂去鼻尖的汗水，扭头看李川，表情怪异，“和她什么关系？”


    李川掰着指头解释给陆扬听，“哎呀陆哥，你看，我和程宇是不会背叛组织的对吧？那咱们飞鹰计划还有谁知道啊？那可不就是转学生了吗？话又说回来了，你怎么突然对这个女孩子那么热情，她看起来不是很好相处。”


    “谁说了。”陆扬皱了皱眉，觉得有些燥热，刚拧开的瓶盖，忽然看见边上走过个熟悉身影，眼睛眨了眨，脱口喊出她的名字，“汤梨！”


    汤梨走得比平时要快了些，手上的电话才刚拨通，远远听见有人喊她名字便回了头。


    可谁料，人还没看清，一只球先朝她飞过来。


    “小心球！”


    瞳孔迅速收缩着，汤梨迅速抬起握着手机的胳膊护着脑袋，一手朝球来的方向横挡，球哐当一声往汤梨脚边落去。


    手腕处起了一层灰，被砸得还有些发麻。


    “喂？梨梨？”声音从电话里响起来。


    汤梨拍了拍灰，瞪着声音的来源，没等陆扬跑过来，汤梨踢开脚边的篮球，扭过头自顾自走远了。


    “嗯，碰到了几只蠢猪。”汤梨说着不自觉往外吐气，走得步伐快到耳畔呼呼略过风。


    背后落下个手足无措的陆扬，站在汤梨站着的地方，又是伸手想喊人又是喊不出口。


    李川赶上来时看见陆扬的眼睛里的担忧得几乎要掐出水来，抿了抿唇不敢说话。


    陆扬视线终于收回来，弯腰捡起落下的球，皱眉扭头问，“你砸她做什么？”


    “不......是故意的。”李川磕磕绊绊解释着。


    “那随手一丢倒是命中率挺高。”陆扬咬着后槽牙说着，流了汗轮廓鲜明，不笑了眼神又显得有些凶。


    陆扬见他不说话，把球往李川怀里一塞，略过他肩膀，又弯腰抓起书包肩带径直离开。


    “诶，陆哥，不打了啊？”李川跟上去，陆扬冷脸下来气场之强大，李川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陆扬垂头走了两步，忽然顿住步伐转身看着李川，“上次答应你们拿回违禁品的确是我冲动了，但做事要考虑后果，李川，更不要欺骗兄弟。”


    李川被陆扬这么看着，抱着球的手指发毛，心里也像有虫子在爬。


    他心虚地捏了捏手指，想着早上在班级里口若悬河，逗得那群女孩子一愣一愣的，谁想转头就把他给卖了。


    李川看着陆扬，他知道陆扬不是个犟脾气的人，任何事他笑一下就过去了，这是第一次他气到转头就走。


    半响了，他开口承认，“对不起啊陆哥。”


    “行了，回家写检讨了。”陆扬没有为难李川，勾了勾唇，单手拽着书包肩带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