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chapter 24

作品:《汤梨的夏天

    外面风吹得人都站不稳,刚下过雨天气还湿漉漉的,湿冷入骨。


    汤梨只穿了件单衣就不管不顾跑下了楼,理智却比冲动更早占据大脑,她顿了下不敢走太远,就在小区滑梯出口坐了下来,抱着胳膊缩成一团。


    她总是忍不住抬头盯着四楼还亮着灯的窗户,想到陈霞会不会伤害自己,会不会突然摔倒而忍不住想不争气地偷偷回去,可心里就是有一根刺,每当她产生原谅的想法就会刺痛一下,痛得她全身颤抖站不起来。


    风好大。汤梨脑袋空白,盯着自己脚上差点跑坏的拖鞋,脚趾被冻得通红,机械性地蜷缩了下。


    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汤梨抬头望望天,月明星稀,乌云散去,月亮也露了出来,看来明天不会再下雨了。


    可她还是开心不起来。夜空中总有一颗最亮的星星,周围许许多多小星星,一眨一眨地围着它转啊转。


    鼻头忽然一酸,她忽然想起小时候陈霞和汤杰吵架总把她关到阳台去背书,她在阳台等了好久好久,夏天数星星,冬天也数星星,有的时候她也会向星星许愿,让最亮的那颗星星把她带走吧,她不想成为月亮也不想做最亮的星星,就做无数颗平凡的小星尘,永远开开心心的就足够了。


    然而,什么都没改变,她也就这样在争吵中一颗一颗数着长大了。


    风钻进衣领,她缩了缩肩膀。以为自己冻出现了幻觉,总觉得身后有人在喊她。


    “汤梨!”


    她听见这个声音越来越清晰,迅速寻声回头。


    是陆扬。


    瞳孔迅速一缩,汤梨立马站起来,捂住脸抄着塑料拖鞋就吧嗒吧嗒地试图跑开。


    “诶?”


    可陆扬还是追了上来,指尖一把抓住她缩在空荡荡卫衣里的胳膊,往回轻拽了下,抓住手腕。


    陆扬的手心是热的,像柴火一般干燥温暖,触碰到冰得能生出雪花来的胳膊,大拇指不自觉地摩挲了两下她的皮肤。


    “怎么穿这么少,这么冷的天会着凉感冒的。”


    汤梨第一次听见陆扬这么严肃紧张的语气,抬眼看见他眼里全是慌张。


    陆扬说着就把自己的羽绒服脱下来直接往汤梨身上套,汤梨下意识反抗着伸手推开,陆扬却用了点力气,一声不吭地替她穿好,整理好衣服,最后拉上拉链。


    垂眸看见她被长长衣袖藏起来的手,想帮她挽起来却忽然触碰到那双冰冷到骨子里的手一瞬间就改变了想法,迅速放下袖子,说了句,“手藏着吧。”


    做完这一切,陆扬看着汤梨,就安静地看着她渐渐红起来的眼眶,没有说一句话。


    半响,汤梨的眼泪顺着眼眶大颗大颗地流了出来,嘴唇委屈地向下撇着,披散着头发,脸小小的一张全被眼泪打湿了。


    汤梨哭起来没有声音,眼泪却不间断,她想用手背擦却发现手在袖子里怎么也伸不出来,一瞬间看见陆扬的脸又觉得很丢脸,想背过身去。


    陆扬却忽然伸手,轻轻扣住她的肩头,另一只手升到半空中,骨节分明的手被冻得有点发抖,他的指关节轻轻蹭过她流泪的地方,眼眸半垂着,瞳孔动了动,眼里像河流静静流淌着。


    停了一会儿,汤梨好不容易止住哭,可她还是一动不动站着,不肯上楼去。


    陆扬抬头顺着汤梨的方向看了眼,又回头看向汤梨,眼神像藏着整个银河系那般温柔。


    忽然,陆扬轻轻拉起汤梨的手,想要带她走。


    汤梨哽咽地说不出话,知道他想带她回自己家里,更是一下就从他手里抽走了袖子。


    陆扬顿了下,又走回来,轻轻给汤梨戴上羽绒服的帽子,轻轻擦去又流出来的眼泪,忽然轻轻笑了下。


    汤梨眼睛红红的,声音还很沙哑委屈,问他,“你笑什么?”


    陆扬摇摇头,看某人哭红了鼻子,张口就来,“你在这里被班里人看到了可就要传谣言了啊,特别是李川,跟你讲啊,他最喜欢在这个点出来瞎溜达了。”


    汤梨眨巴眨巴眼睛,看起来像是听进去了,满脸委屈地写着该怎么办。


    陆扬的嘴角就忍不住上扬,重新抓过她的埋藏在袖子下的手,拉起来晃了晃,喉结滑了滑,声音竟然也有点沙哑,“走啦,我们家又不会吃了你。”


    汤梨被一路拉着上了另一栋楼,一路过去竟然没有五分钟,她从来没觉得原来陆扬就住在离她这么近的地方。


    此刻她躲在陆扬身后,看着陆扬要敲门了,紧张地下意识抓了下他腰部的衣服。


    陆扬感受到回了头,笑着安慰她,“没关系,我妈很喜欢你的。”


    汤梨点点头,一时间也忘记了陆扬的妈妈就是陆美玲也就是陆老师。


    陆扬说的一点也没错,美玲给开了门,第一眼先看见了单穿了件卫衣的陆扬,皱着眉头正要数落他,忽然看见穿着羽绒服的汤梨从陆扬身后探出个脑袋,脸上还有泪痕,怯生生地打了个招呼,半鞠躬地喊了声“陆老师好。”


    “哎哟,赶紧进来。”


    陆美玲拍了下陆扬后背,让他赶紧去穿衣服,又紧忙给汤梨找了个棉鞋让她换上。


    汤梨推脱了下还是没坳过美玲,穿上了棉鞋,整个人从头到脚都被包裹起来,她细细闻了下,衣服其实是没有味道的,可她还是第一时间觉得这是属于陆扬的,像是阳光晒过的温暖气息。


    陆扬重新穿了件白色外套,出来看见汤梨已经被美玲叫到桌边上,原先桌面上摆好的碗筷又多了一副,美玲一个劲儿地给汤梨夹菜,说着这个好吃那个好吃,又喋喋不休地说,你太瘦了,一定要多吃点。


    陆扬微微笑着走过去,自然地往汤梨边上坐下了。


    汤梨似乎还是有点不自然,手被埋在长长的衣袖里很难行动,像一个哆啦a梦,试图用圆圆的手抓住筷子。


    汤梨尴尬地抓不稳筷子掉在地上,陆扬一边笑着一边帮她捡起来,顺手去厨房又替她拿了一双筷子。


    汤梨看着筷子,道了谢又道歉,脸上也红了一片。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陆扬说着,拿过汤梨的手,亲手一点一点把袖子翻上去,无意识地触碰到她软软温热起来的肌肤,才放心地翻到手腕处,“好了,哆啦a梦,可以吃饭了。”


    被打趣着,汤梨看了看圆滚滚的手腕,忽然也破涕而笑。


    反而是美玲教训了下陆扬,“对人家女孩子温柔些。”


    陆扬瞪大无辜的眼睛狡辩,指着自己,“我对她不温柔啊?您不能因为单方面喜欢汤梨就忘了你亲儿子啊。”


    美玲笑着摸了摸汤梨的头发,故意不看陆扬地说,“那当然了,小梨可比你听话多了,人成绩还比你高,我不喜欢她喜欢你啊?”


    陆扬一如既往地装作被剑刺伤夸张倒地,终于看见美玲给自己加了一块肉很快就被哄好,坐正了好好吃饭。


    结果嚼着又不安分起来,一直把脸偏向汤梨说冷笑话,“你知道——哆啦a梦要怎么拿东西吗?“


    汤梨摇摇头。


    “给手上涂满强力胶,用手黏住要拿的东西,然后,就取不下来了。”


    说完陆扬就笑了起来,见牙不见眼的。


    美玲嫌弃地挥挥手,说,“这什么天气了,说这种冷笑话不怕感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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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头却发现汤梨也笑了起来,陆扬就继续问她,“还有还有,你知道,哆啦a梦为什么总是生活在黑暗中吗?”


    “为什么?”汤梨真诚地发问,但光看着陆扬憋不住的笑脸就忍不住想笑。


    美玲已经受不了这种冷笑话跑进厨房,整个桌子就汤梨一个人真诚地看着陆扬,等待着明知无聊的答案。


    “因为,它伸手不见五指啊!”


    “……”


    汤梨努力憋住笑,还是没忍住笑了起来。


    陆扬不自觉地和汤梨越坐越近,却在欢笑间无意间瞥见汤梨挂掉了手机上弹出来的电话,等到第三次弹出来的时候,他默默站起来,拿起刚才热了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起身准备送汤梨回去。


    陆美玲犹豫又担心地看了看汤梨,目光忽然被陆扬挡住,他说,”人家家里也会着急的。“


    “对,你得给人家送到位啊。”陆美玲嘱咐了陆扬,又上来抱抱汤梨,在她耳畔轻轻说了句话,起来拍拍两个孩子的背,送出门。


    “早点回来啊。”


    陆扬点点头,做了个yes,sir的警长手势。


    而一路上很安静。


    汤梨在电梯处想拦住陆扬不要送了,陆扬却拿美玲的话堵上来,挤进电梯,站在她身边。


    汤梨的手互相扣在一起,不自觉地相互纠缠。心里一冷一热的感情很复杂。


    她才忽然发现自己一直都很害怕,怕陆扬发现他一直觉得很完美的汤梨,背后其实那么懦弱不堪,她的生活也是一团乱糟,不太顺利的父母爱情,不和睦的家庭氛围,甚至性格缺陷。


    陆扬是一束温暖的光,却偏偏照进了碎玻璃里。


    又回到滑滑梯边上,就要上楼的时候,汤梨忽然犹豫着停下步伐,她转向陆扬,看着他的明亮的眼睛,很小声很小声地和他说,“陆扬,可不可以不要和我做朋友了,我一点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你不了解我,你只是看到了三分之一的我才想和我做朋友。”


    汤梨攥紧了手心,她看着陆扬的眼睛,说话声音很小声很小声,怕陆扬听到又怕他没听见。


    陆扬静静地听着汤梨说的每一个字,听完后眼睛平静地眨了眨,忽然低头把手伸进口袋里摸索着什么。


    忽然他像哆啦a梦一样,从口袋里分别掏出了创口贴,碘伏,一小罐蜂蜜,还有一个粉色的小盒子,一起递给汤梨。


    汤梨无措地看着陆扬一样一样递过来,心里砰砰的乱跳,呼吸急促又猛烈。


    紧接着,陆扬伸手拍了拍汤梨的肩膀,忽然顿了下,索性把又红了眼眶的汤梨抱进怀里。


    汤梨感受到他垂下脑袋,下巴抵在她的肩头,耳畔缓缓响起他懒洋洋寻常又有点沙哑发麻的声音,“汤梨,你总是这样想把我推远,你以为这样我就不会靠近你了吗?我只想告诉你,你说你不够好,那么巧了,我也不是什么绝对的好人,也不是因为你是个好人才喜欢你的。”


    “所以,请把我当成亲近的人吧,我想了解你,嗯?好不好?”


    说完,陆扬轻轻拍拍汤梨的后背,直起腰来,温柔地望着汤梨的眼睛,自己的鼻子也被冻得通红,忽然笑了起来,牵动着冷白皮和红色薄唇,“好啦,回去吧,一切都会过去的。”


    一切都会过去的。


    陆扬捏了捏自己的手心,捏住了自己酸涩抽痛的心脏。


    看着汤梨转身,忽然陆扬又想起什么,双手举成喇叭状,朝汤梨喊着,“噢对了,新年快乐!”


    汤梨回头,透过薄薄的玻璃窗看见陆扬的脸,又听见他忽然喊了句,“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