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解答刘芳的疑问，正如此刻打开书房的老陈，也搞不懂怎么现在就连曲昼也没去公司上班，而是跑来了这里。


    没再让老陈留在屋内，看到门口站着的人影后，曲江山便只单独让他进了书房。


    书房外，老陈依旧守在门边。


    原本他还想等曲昼出来后，再问问看曲江山今天还有什么安排。但楼下的曲黎看见他后，笑了笑，出声把他先叫了下去，表示今天后面曲江山没什么事情。


    曲黎的话，老陈自然是信的。


    点了点头，夫妻俩跟着曲黎进了厨房，三人笑着一起做起了蛋糕。


    而相比于一楼和煦欢乐的气氛，二楼的书房内，气氛却是诡异沉闷。


    老实说，认真算起来，这还是曲昼第一次理不直气也壮地在自家二叔面前甩脸色。他小时候都没这个胆子，还真是长大了。


    没有说话，没有抬头。


    把人叫进屋坐下后就没再开过口的曲江山，慢悠悠地继续喝着自己的茶，一点也没有要问问他来找自己干什么的意思。


    咬牙——


    “二叔！”


    年轻人，耐心总归要差些。


    曲昼喊出口的声音有多冲，曲江山望过来的眼神就有多淡。两眼对视，率先憋红了眼的还是曲昼。


    “我不明白”


    一路从公司开来曲家，憋闷了一肚子的气和怨，最后吐出嘴里的还是只有这一句话。


    放下茶杯，终于认真地看向自己这个侄子，曲江山声音平淡也简短。


    “不明白就说明公司的决定没做错。”


    视线没有移开，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只是因为一句话就轰然脸色红透，曲江山吐出的每个字都宛若重石，生生地砸落在他身上。


    “就算我比不上陈夜，但是这次，这次……”青筋浮起，想想自己今天从公司里听来的那些话，曲昼还是忍不住脱口道：“这次阿黎是不是太过分呢！”


    “我才是他亲哥，陈夜算什么东西，研发部离了他又不是不能转，他也不过是仗着公司给的资源带了个好团队而已。再说阿黎现在这么看重他，别到时候一不小心养出条白眼狼，二叔你别忘了他可不姓曲。”


    说完，曲昼忍不住握紧了拳，恨声道：“阿黎根本不懂公司里的事，以后难不成公司还要依仗陈夜这个外人吗？”


    外人？


    听到这儿，始终面无表情的曲江山难得笑了笑，只是眼神里却是没有丝毫热气。


    “你把曲式看做什么？”


    没有回答曲昼的问题，曲江山肩膀未动，坐在书桌后宛若一座屹立不倒的山峰。哪怕这座山已经历经风霜几近倾覆，但只要他还坐在这儿，就足够使人清楚地意识到这座山有多高，有多稳。


    “曲式创立最早的时候，只有58名员工。除了我，都是外人。”


    “现在的曲式将近几千个员工，其中的绝大部分，也都是你口中的外人。”


    冷薄的唇扯了扯，老人的声音因为喝了茶倒没有多嘶哑，但依旧干得仿若野风，刮擦着曲昼的脸。


    “你以为，离了这些人你能干成什么。”


    从一无所有到现在坐拥公司，曲江山靠的从来不是亲友，情分和其他东西。


    但人生就是这么复杂可笑


    吃到南瓜的人，往往不是辛苦栽种的农民，而是没为这片土地流过一滴汗，一滴血的陌生看客。


    但是


    “你记住，曲式离了你，依旧是曲式。”凝眸，老人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苍凉。


    望着自己的这个侄子，哪怕曾动过过继对方的心思，哪怕几十年来曲江山也曾费心照拂，但是——


    “不要奢望自己的德智匹配不了的位置”


    几十年来，曲江山不止一次给老家的人安排过工作。但无论是谁，你有多大能力，我给你多大机会。


    就像一块田地，有人能在这上面建房子，但也有人只会在上面种南瓜。


    脖颈有皮肤在战栗，与老人对视的眼睛不自觉偏移了一瞬。


    他……不是不知道自家二叔的脾气，规矩。


    可是


    “那陈夜了？”


    他想跟对方争的，从来不是研发部副部或者部长的职位。而是这些重要职位背后的隐喻，未来可能的发展。


    现在，陈夜可以被委以重任


    那以后了？


    今天的曲黎可以在他跟陈夜中选择对方，那也保不准，在其他选择中她不会做出同一个决定。


    而众所周知，曲黎的话，曲江山从来都是会认真考虑的。


    目光闪烁，曲昼的心思几乎浮于表面。但意料之外的，曲江山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反而突然问道：“对你妹妹发脾气了吗？”


    妹妹？发脾气？


    转折过于突兀的话题，让原本紧皱着眉的年轻人不明白地抬了抬眼睫。而似乎一定要等他的这个答案，曲江山坐在椅上，沉默地合拢了双掌。


    曲昼……


    “没跟她说话……算吗？”


    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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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又发闷的声音，从面前犹豫了半天的年轻人嘴里口中吐出。说完就垂下头的曲昼没有看见，在听到他这句话后，原本面色冷硬的老人脸色却是难得放松了两分。


    这个世界上，自从曲江山有了女儿后，自从王若颜去世以后，他总是不惮于以最恶劣的心去揣测每一个人。


    包括陈夜


    也包括曲昼


    尤其是现在，他老了


    他老的已经离不开手杖，他老的已经没法整夜安睡。苍老的身体在一遍遍提醒曲江山，他的生命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将会迎来终止。


    死亡，对这个老人来说不是最恐怖的。


    他害怕的，


    他所恐惧的，


    是他走后再也无力为女儿提供的庇护，甚至这偌大的家产，有可能不是财富，而是吸引罪恶的因果。


    但是还好，曲昼，亦或者其他人，总归都是庸庸碌碌的普通人。


    虽然贪婪，自私，但到底没有突破底线。


    现在他要做的，是确保这条底线能永远划在女儿的身前。


    “我死后，陈夜会接手公司的运营。”


    毫无征兆的，曲江山给出了很多人一直在疑惑的，探求的答案。


    没有看年轻人骤然抬起的双眼，老人目光如电，声音沉重清晰，“你们两兄弟，会获得部分公司的股份，但前提是以后永远不参与公司的任何职务。”


    “你如果要问我，凭什么是陈夜。”


    老人嘴角动了动，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因为他，不会让你们手里的股份变成一堆废纸。”


    哪怕是职业经理人，依旧可能导致公司经营不善。更何况他们这类科技创新产业，比起所谓的管理者，人才才是他们立足的根本。


    “不要试图再尝试什么小动作”看着面前自己一眼望到大的孩子，曲江山说话的声音慢了些，“今天的情况，你看见你妹妹能忍住不发脾气，我很高兴。”


    曲黎从小到大，因为犯错被数落过，教导过，但没有被吼过，凶过。


    她不能受惊吓，不能受刺激。哪怕手术顺利，哪怕预后很好，哪怕医生都说不用太在意，但这是曲江山一遍遍跟所有人强调的事。


    曲昼今天没忘，老爷子很高兴，可是——


    “记住阿黎的好”


    “给你们的股份，是她提的建议。否则我的财产，只会全部留给我的女儿。”


    阴谋，阳谋


    不管是什么谋划，只要好用，曲江山也不介意多用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