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藐跟着矮个子女生来到一间空教室，里面摆放了几十张多余的桌椅，乱七八糟地摞起来，旁边还有一些庆典时用的物品，看起来是这栋教学楼的储藏室。


    女生关上门，转过身，对他道：“我叫罗珊珊，你刚转学过来不久，对班上的人员还不了解，我想给你介绍一下。”


    说完，递过来一张座位表。


    顾藐低头看了一眼那张打印出来的座位表，其中几个坐在中间的学生被圈了起来。


    顾藐忍不住笑：“这是什么？”


    罗珊珊对他道：“圈起来的都是成绩最好的学生，不过都各有偏科，你哪科差点？可以让老师给你换座位。”


    顾藐嘴角的笑意淡了下去：“你想说什么？”


    女生看着他，似乎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没有过多踌躇，道：“你现在的同桌，他的父亲，是杀人犯。”


    储藏室的空气一下子安静了。


    顾藐嘴角的笑意消失，淡淡地看着她。


    由于逆着光，她看不太清楚顾藐的神情，只以为顾藐突然听说了这么炸裂的事情，感到紧张无措，继续道：“你如果不相信的话，可以去看新闻，或者让你的家庭教师调查一下，这种事情对你家来说应该是小菜一碟吧。”


    “还有这个。”她递过去一张照片，和一份剪切下来的去年的新闻。


    两张薄薄的纸片。


    顾藐没有接，只垂头扫了眼，照片上是一个长发女生，笑容很灿烂。剪贴下来的新闻大致是，女生跳楼罹患精神病住院，父母崩溃持刀伤人，反被当事者男生所伤。照片打了码，但仍看起来有些吓人，两方身上都有血。


    顾藐的视线移动到新闻照片上夺刀的男生身上，虽然打了码，但身形修长，气质冰冷，隐约能看出来是戚厌。


    “所以呢？”顾藐问。


    罗珊珊一愣，显然是没想到顾藐会是这个态度。


    顾藐道：“这件事我听说过，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事情的开端似乎是你朋友先引发的。”


    罗珊珊瞪大了眼睛：“她只是喜欢他，有什么错，她只是希望得到回应，但是当她威胁着要去跳楼的时候，那个人却像看垃圾一样看她。假如他稍微有点温度，她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攻略有时间限制，以一年为期，顾藐猜第三个攻略者是时间快结束了也没有取得任何进展，于是情急之下选择了威胁，结果戚厌不吃这一套，她就直接被主系统惩罚了。


    “她跳了吗？”顾藐问。


    “……没有。”


    顾藐点了点头，对于规则有了更多的推算，攻略者主动接受穿书者系统的绑定，一年到期的时候，如果好感值能达到二三十，也不至于被惩罚成这样，看来是好感度不仅没增，反而一直为负。


    002道：“时间快结束的时候主系统会给攻略者一次机会，选择是否要解除和系统的绑定，但看来这个攻略者没有选择解除绑定，而是想要背水一战。”


    也是，毕竟五个亿，对谁都不是一笔小钱，对于普通家庭的攻略者而言，有了这笔钱更是可以实现阶层的跨越。


    “背水一战仍没有成功，主系统倒也不会伤人性命，但是会反向夺走攻略者的气运。这个攻略者怕鬼，没了气运护体后经常撞见奇怪的事，所以就，吓疯了。”


    见顾藐不知道在思忖什么，罗珊珊不敢置信：“这是鲜活的一条人命，差点就没了，你怎么这么冷漠……”


    顾藐说：“这是你朋友自己选择的。”


    罗珊珊的眼球剧烈震动，由震惊转为愤怒：“怪不得你会和他做同桌，看来你们是同类人！”


    好端端的突然人身攻击，但是对顾藐毫无杀伤力。


    顾藐扯了下嘴角，想反唇相讥些什么，但从小养成的教养使他没有对女生说重话的习惯。


    他笑了一下，道：“反正和你不是一路人，以后只为了这种事，不要再把我叫出来。”


    罗珊珊在他背后喘息着道：“你今天说的话，我会告诉班上的人。”


    顾藐已经打开门，背对着她摆了摆手，表示不在乎。


    那张照片上戚厌看起来伤口很深，时间大约在秋天，他穿着校服，深蓝色的校服上全都是血，地上似乎也有。攻略者出事之后，她的父母来学校闹事，在戚厌的肩膀上捅了一刀，校门口的那些学生就那么看着。


    地上还有一只书包，不是现在戚厌背的这只，是一只更破更旧的书包，里面的东西散落出来。


    这个年纪别的男生，书包里的东西虽然不如女生多，但大多都会放一双替换的球鞋、掌上游戏机、耳机等。


    但那张照片的地上，就只有单薄的几本书，一支笔，看起来有脚印，被人踩过。


    顾藐心里像针扎了一样，有一股细细麻麻的疼。


    每天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坐在座位上的感觉是什么，顾藐想象不出来。


    顾藐和罗珊珊对完话，戚厌早就不在学校了，他也没去找，径直上了自家的车，脱掉外套，对宋助理报了一个地址。


    宋助理诧异地问：“少爷，那可是一家酒吧。”


    “是的，”顾藐说，“送我过去。”


    “你以前可不去这种地方的。”宋助理虽然疑惑，但还是发动了车子。


    顾藐和他爸不同，酒量很不行，顾藐的人生宗旨就是不干不行的事，所以几乎不去任何酒吧。


    “对的。”顾藐用了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养了只刺猬，去找找。”


    他前几天让002查一下戚厌在哪里打工，002花了几天工夫才查了出来。目前已知戚厌常去的打工场所有两处，一处是酒吧，每天放学后会去那里两小时，完了赶去另外一处仓库卸货。


    根据这个城市的消费水平，时薪还可以，但戚厌应该在攒大学学费，所以仍然过得捉襟见肘。


    宋助理开着迈巴赫送顾藐抵达那条街，比起学校附近，这条街全是招牌，热闹得多，不过因为外面在下雪，所以室外也没什么行人。


    顾藐还没下车就看见了戚厌。


    应该还没有到打工的时间，少年身形高挑清瘦，因为皮肤白，在人群中非常显眼，先是单肩背着书包走进了对面的一家挂着华强北的破破烂烂的手机零件店。


    顾藐想起来前几天和黄毛那群人打架的时候，他的书包摔在地上，手机大约是摔坏了。


    清江是座小城市，街道都较窄，顾藐对面的车里，轻而易举看见玻璃门内少年径直挑选了几个零件，去和老板讲价。


    顾藐侧头看着，感到有些神奇，原来在外面还是说话的啊，他还以为戚厌只会吐出几个单音节呢。


    从兜里掏出一把零钱，少年垂眸点了点，递出一张十块钱的给老板。


    老板很激动，连连摆手，不知道在说什么，但过了会儿被说服了。然后少年站在那里，拿起老板的工具，开始自己修手机。


    老板似乎被他的技术吸引到了，开始还在嗑瓜子看电视，过了会儿忍不住趴过去看，提出了什么，少年拒绝了。


    然后戚厌拿着手机推开玻璃门出来。


    顾藐挑了挑眉，看着他一如既往不打伞，风雪全都落在身上，黑色羽绒服单薄，极为凛冽，心想刚放学，他应该还没吃晚饭，难道是去打工的地方吃？


    很快顾藐就见到戚厌走进了旁边一家便利店，背对着他，在卖饭团的橱柜面前停了下来。


    修手机只花了五分钟，但少年站在橱柜面前，犹豫吃哪款饭团，足足花了十分钟。


    顾藐托腮朝那边看着，计了一下数，发现十分钟过去，戚厌终于决定好吃什么，慢吞吞地打开了其中一个冰柜，不由得感到有些好笑。


    但很快顾藐笑不出来。


    以他的视力，这么远完全看得清楚，冰柜上贴着手写加粗的数字，最左边也就是戚厌拿的那一列，全是最便宜的，2块5毛钱一个。


    他小时候家里顾振东给他养了一条狗，狗每一顿吃的狗粮都几十。


    顾藐看着戚厌拿着饭团，递给店员加热，结账，然后边走边在寒风中拆开，快速吃完。


    接着往前大约走了几十米，从书包里掏出一个黑色口罩和一顶黑色鸭舌帽戴上，进了一家名为“时光”的酒吧。


    准确来说应该不算酒吧，而是可以吃饭的清吧。


    顾藐不知道他在里面洗盘子还是做服务员，没有立刻跟上去，而是让宋助理在车上等着自己，先推开门下车，打开伞，穿过横街，走进了方才少年进的那家便利店。


    清江少有顾藐这样气质的人光临，不看他样貌，光看身上剪裁精致的衣服，就察觉到他身价不凡，店员迅速从手机视频里抬起头来，一直忍不住盯着他看。


    顾藐走到方才戚厌站的那个冰柜前，拿了一款相同的饭团，在手里掂了掂。


    他扫了一眼，从左到右，价格依次变贵，最左边的是没有任何料的肉松白米饭团，到最右边才裹了点金枪鱼之类的东西，但是但凡裹了点东西的，就要七八块甚至十几块了。


    顾藐还是头一次买东西注意价格。


    他把手里的肉松白米饭团递过去，让店员帮忙加热。


    等了两分钟，拿着加热的饭团，他走到玻璃窗边，打开包装看了一眼，犹豫了会儿，才试了口。


    咬完一口他就皱眉，眉头皱得可以夹苍蝇，这是人能吃的东西吗。


    虽然加热了，但是米还是很糙，又干又硬，而且肉松也不是正宗的肉松，反而有股人工味精味。


    店员和他搭话：“学生，你不是这儿的人吧？”


    顾藐看过去，问：“刚才那个个子很高的男生，常来这儿吗？”


    “哦，你们是同学？”店员这才注意到顾藐大衣里面的校服，名牌好像都是清江一中的，他对戚厌也很有印象，毕竟那长相可不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立刻就知道顾藐在问谁，道：“岂止常来，基本上周一到周五都过来，周末倒是没来过。”


    顾藐问：“每次都买一个饭团？”


    店员耸耸肩：“每次都只买一个饭团当晚饭。”


    实在太难吃了，即便是体验生活顾藐也咽不下去，还在长身体的年纪，怎么能吃这些。


    他把手里的饭团扔进垃圾桶，走到店员面前掏出钱包。


    “这家店是你自己的吗？”


    店员愣了下，道：“是啊，进货卖货都是我一个人操办。”


    顾藐说：“能不能帮我个忙，接下来你每天进了多少饭团，我都买断，钱直接一次性打给你，但你还是拿出来卖，只不过要按照我说的，把右边的也降价成2块5。”


    顾藐看了一眼货架，发现上面还有盒装的便餐和一些三明治，牛奶等，又道：“那些也全都打2块5一份的标签，钱我也付给你。”


    但这样一来，可能会让一些贪便宜的老头老太太们抢购。


    顾藐想了想，又道：“你每天就这个时间点，在我同桌来之前，把特价的拿出来摆在上面就行了。”


    店员没懂他的意思：“你给我钱，然后让你同桌以2块5买走我货架上的任何东西，并告诉他是当天特价？”


    顾藐道：“对。”


    “这有什么难的啊！完全可以！”这老板出乎意料的配合，本来在货架上的东西就不是每天都能卖完，到了晚上清货的时候总要剩下几份。


    “行。”顾藐和老板交换了一下微信，给他转了钱，然后把货架上面剩下的饭团包了，拎着一大袋回到了车上。


    宋助理下来给他打开车门，吓了一跳：“买这么多饭团干什么？”


    顾藐道：“尝尝新鲜玩意儿呗。”


    晚上带回去顾藐让阿姨热了一下，然后三个人坐在桌子上，每一个都拆开尝了一口。


    顾藐不喜欢吃饭团，对这个玩意儿无感，不过挑挑拣拣也发现了里面有一款比较好吃的，外地产的，糯米虾馅儿，比较松软，看营养成分也不错。


    一看价格，23块，果然贵有贵有道理。


    翌日早上，他带去学校的早餐特意换成了牛奶和这个饭团。放了一份在戚厌桌上，不过少年照例态度冷淡，没有理会。


    顾藐也没管他，直接打开自己的那份吃了，吃的时候特意吃得很香，吃的很慢，虾香味儿散发出来，让戚厌看见和闻到。


    全天无交流。


    但当天放学的时候，他又让宋助理开车跟踪了一下戚厌。


    他在街对面的车里，看着少年从便利店里出来，手里拿着的果然是“特价”两块五的糯米虾馅饭团。


    少年和昨天一样，在寒风中边走边吃，吃完后进了几十米开外的清吧。


    顾藐抱着手臂在车子里远远看着，像是开猫罐头诱出来一只猫，十分地有成就感，忍不住勾起嘴角。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