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 22 章

作品:《挚友好香

    戌时三刻,严华城内城被提前三个时辰自副城驻地开拔的中军精锐铁桶般围住。


    暮春园内百余人等,从紫袍玉带的朝廷从一品大员到粗布短褐的寒门书童,皆成阶下囚。


    非陆云旗嫡系的宿卫军士卒,皆被缴械后羁押候审,当场倒戈、负隅顽抗者,就地格杀。


    这场突如其来本该血雨腥风颠覆乾坤的谋逆,竟在短短一个时辰内便偃旗息鼓。


    经审,二十二名朝臣,三百七十八名叛军的供状已摞成小山。


    暖阁之内,龙涎香袅袅升腾,盘绕着藻井的蟠龙纹。皇帝御笔在奏报上重重落下朱批,朱墨因用力过猛渐在了他明黄色的御袍袖口上,犹如绽开的刺目血花。


    “好个清平盛世!”帝王的嗓音沙哑似砾石摩擦,鬓边新生的华发在烛火下微微发颤。那些曾经在早朝中高谈阔论的肱股之臣,那些为太子皇子讲学的大儒宗师,皆成了供状上的一个个名字和血指印。


    曾经以为的盛世太平广厦千万,看不见的地方竟是千疮百孔。幸好孟祈安提前暗度陈仓,让副统领陆云旗替换了大统领的令牌,并帅宿卫军亲信潜入严华城,埋伏在暗处,才能将逆贼一网打尽。


    皇帝脊背发凉,玉扳指在龙纹扶手上磕出裂痕。反贼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他竟然没有一丁点儿的察觉。


    “仅凭十罐硝石、三百余宿卫军,就妄图某朝篡位动摇国本!?”雷霆之怒震得香烟晃动,宫灯流苏簌簌作响。


    “当真可笑!可笑至极!!”


    “当朕草包吗!?”


    “传旨。凡参与谋逆者,诛九族!”


    敕令掷地,大臣们噤若寒蝉,生怕天威降临到自己头上。


    殿内针落可闻,半晌,皇帝才缓缓问道:“孟祈泰审出来了吗?”


    负责审理此案的三司长官中,刑部尚书资历最深,他的朝珠先额头一步碰在金砖上发出脆响:“回陛下,德王一直都没招。坚称自己是赴诗会途径,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胡说八道!!”此话如同火星坠入油锅,皇帝猛然掀翻御案,笔架、奏章、砚台飞了出去散落一地,“他的封地在西州!隔着十万八千里,你告诉孤他是路过的?”


    皇帝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一直安静坐在旁边圆凳子上的孟祈安赶紧上前,扶他坐下,给他顺气:“皇兄当心龙体,先喝口茶。”


    皇帝接过温茶,喝了一口,略热的茶水滑过他的喉管,抚平他的怒火,他没法对孟祈安发火,若没有幼弟,今日他就算没死,也会颜面扫地。


    “皇兄,那些官员,还不能杀。”孟祈安低声提醒他。


    皇帝立刻发觉自己被愤怒冲昏了头脑,问道:“犯人招供了吗?”


    刑部尚书:“关统领招了,指认德王是今晚兵变的幕后指使。”


    皇帝平静了许多,说道:“德……孟祈泰给了他什么好处,让他冒着诛九族的风险来行刺孤?”


    刑部尚书:“关统领……”


    一个砚台扔在他脑袋边上,碎成了几瓣,皇帝怒吼:“狗屁统领!!”


    刑部尚书:“是、是关连虎,关连虎说,孟祈泰许诺了他黄金百万和爵位。”


    皇帝:“李天雄呢?”李天雄是兵部尚书,此次兵变中,他的品阶最高。


    刑部尚书:“李天雄在天牢中撞墙自尽了。死前也说是孟祈泰指使。另外,王太傅家的两位公子,王洛清说并不知道幕后是谁,只知道是为皇亲国戚,王松清则更什么都不知道。”


    皇帝:“不知道?”


    孟祈安:“臣弟猜,他可能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都是被他哥挑唆的。”他内心还停留在十岁的时候,不愿相信好友会做出大逆不道之事。不过不管背后真相如何,王太傅家逃不过满门抄斩的命运了。


    所有涉事官员,有四名说是德王指使,其余人不清楚幕后是谁,只说是听“主子”的。


    第二日,天牢传出兵部尚书关连虎、大学士赵牧阳陈秋自尽的消息。此三人自戕的方法不尽相同,但都很决绝。据守卫说,他们后半夜尖叫不停,然后撞墙或咬舌,关连虎满目猩红更是将脚镣缠在脖子上,坐在地上生生勒死了自己。死状凄惨疯狂。


    他们死后第三日,按律要在刑场鞭尸,死后也要被砍头,不给留全尸。


    刽子手的大刀从尸体脖子上砍下,没有鲜血喷溅,刀口处缓慢流出粘稠的黑红血液。


    仵作验尸也是走个流程,派去的是新人。新人查看刀口和尸体,发觉有些不对劲,发灰的烂肉中有很多细长的黑色肉虫子在蠕动。


    新人仵作很是纳闷,暮春气温还不是很高,明明才死去三日,尸体内部怎么都生蛆了?若是生蛆也应该是在表面。


    他看了眼师父,师父说这场行刑只是走个流程,只要人已经死透了就行,其他不用管。面前这几具头都没了,阎王爷来了都活不了,于是新人仵作将尸体盖好,签署了生死文书。


    德王孟祈泰也招了。


    此先,他一直说自己偷偷回严华城,只是因为新娶的美人信佛,想要生辰时来龙泉寺拜佛求子,顺便求一串龙泉寺最出名的十八子手钏,美人整日梨花带雨的苦苦哀求,还说是为了给他诞下健康男婴祈福,他实在拗不过,但奏章一来一回怎么也要一个月,会错过生辰,于是孟祈泰便没有声张,带着妾室入京。


    本想着求了佛就回西州,美人见山下暮春园热闹,就想去看看,他觉得寺里总归住着不舒服,下山寻一处奢华的酒楼住一晚,明日便启程返回西州,于是就答应妾室只能在戒严区外隔着两条街看。不成想,他的车架刚刚下山,就被宿卫军拦住了。


    宿卫军刚一掀车帘,他那娇滴滴的美人忽然奋起抵抗,当从褥子下面抽出一把刀时,他才意识到,这女子根本不是什么弱女子。


    德王是先皇贵妃所出,当年跟还是太子的皇帝互相不对付,封了王之后就几乎没什么往来了。他一直在喊冤,但他娶的妾室砍死了两名宿卫军,加上朝臣们的证词,完全坐实了他谋逆的罪名。他哭喊着要见皇帝,但还没等来皇帝,就被打得浑身是血,十个指甲都拔掉了,牙也一颗不剩。


    皇帝来见他的时候,他已经被折磨得神志不清,满是鲜血的嘴上下开合,喃喃道:“杀了我……痛快……给我个痛快……”


    德王死了。


    “安宝……祈安。”


    孟祈安突然惊醒,他一直坐在窗边想德王的事。他三岁时,德王就已经搬出宫住了,所以他对三哥的印象不深。


    皇帝见他发呆,问他:“怎么在发呆?头又疼了?”


    孟祈安摇摇头道:“没有,皇兄,我只是在想……三哥为何要杀你?”


    全大承也就只有他敢在皇帝面前提德王了。


    皇帝面色严肃,明显压抑着怒火,但孟祈安迎着他的目光,丝毫不躲闪,眼神中只有不解和探究。


    半晌,皇帝深深地叹了口气,开口讲道:“德王的生母乐贵妃是云乐国的公主,当年和亲嫁给了父皇,她出身高贵性格高傲跋扈,经常对母后出言不逊。母后仁慈大度,不与她计较,但孟祈泰却仗着年纪小,经常挑衅母后,最过分的一次,母后刚怀上你,他在母后必经的路上洒了油,害得母后滑倒,险些小产。”


    孟祈安讶异:“我不知道此事。”


    皇帝:“所幸母后没事,父皇便只将乐贵妃打入冷宫,孟祈泰挨了二十板子,在床上趴了两个月。孤回来之后又打了他一顿,把他的腿打折了。就是那时他记恨上了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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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祈安:“我记得他封王搬出宫没多久,乐贵妃就殁了。”


    皇帝:“是,乐贵妃是染上了风寒没的。”


    “对了,这次你揪出叛贼有功,皇兄要重赏你,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开口!”


    孟祈安眨眨眼:“真的吗?皇兄说话算话?”


    皇帝微笑道:“君无戏言。”


    孟祈安:“臣弟要去找淮屿。”


    皇帝:“…………”想收回。


    孟祈安见他不说话,说道:“皇兄,臣弟说想去找淮屿,皇兄没听见吗?臣弟再说一遍,臣弟要去建宁关找谢淮屿!”


    “皇兄?”


    “皇兄是我说的声音太小了?还是外面风太大了?臣弟想去找淮屿——!”


    “皇兄皇兄?”


    他叨叨个不停,皇帝忍无可忍:“你给我闭嘴。”


    孟祈安乖乖闭嘴。


    皇帝:“不可。”


    孟祈安:“皇兄,您刚才可说我要什么都可以的!”


    皇帝差点被他带偏:“孤什么时候说过!?孤只是说你可以尽管开口,答不答应的,孤没说。”


    孟祈安黯然神伤道:“你们瞒了我这么久,却谁也不给我一个解释。”


    皇帝:“好了,瞒你是怕你情绪激动伤身,也是为了你好。”


    孟祈安:“我要听谢淮屿亲口给我解释。”


    皇帝:“去建宁关路途遥远,而且那里地处大漠边缘,土地贫瘠飞沙走石,你的伤还没好全,去那里根本受不了的。”


    孟祈安正色道:“淮屿在那里拼死沙场抵御外敌,臣弟身为夫君,却在京都享福……这是不对的,夫妻理应同甘苦。”


    皇帝:“你们不一样,淮屿从小就在边关长大,适应那边的环境。”


    孟祈安:“臣弟非得要去呢?”


    皇帝无奈道:“孤不会让离开严华城的。你若固执己见,那孤只好将你禁足在宫中。”


    孟祈安:“皇兄,臣弟不要任何奖赏,只要见淮屿一面。”


    他执拗的眼神让皇帝想起六年前,也是在暖阁,也是一样眼尾泛红字字铿锵:“皇兄,臣弟不要美女,不要金银珠宝,不要亲王爵位……臣弟只要淮屿。”


    “求皇兄成全。”


    六年前的少年和眼前的人重叠在一起。


    就算过去这么多年,还失忆了,孟祈安对谢淮屿的坚持从来没有变过。


    但如今情势不同。


    那只钉入王府前地面的死兔子……明措已经将孟祈安当成了目标,而且罗傲国虎视眈眈,建宁关很有可能成为战场,为了孟祈安的安全,皇帝还是严正拒绝了:“不可。”


    孟祈安:“臣弟救了皇兄,救了大承……臣弟只求皇兄放臣弟离开。”


    “住口!”皇帝被他激怒了,“挟功自傲,恃宠而骄!看来是孤平时太惯着你了!从今日起,你在王府禁足!”


    孟祈安声音也高了起来:“皇兄!皇兄若是不让臣弟去,臣弟就绝食!”


    “反了你了!”


    孟祈安:“皇兄是关不住我的!打断臣弟的腿,臣弟爬也要爬着去!皇兄不让我见淮屿,难道还想给我纳妾?臣弟娶了淮屿,今生就只认他一人为妻!皇兄当真要做那棒打鸳鸯的恶人?”


    “你这不知好歹的小兔崽子!”皇帝追着他打,想找个趁手的东西揍他,找了半天看到桌案上的信,拿起来说道,“好、好!你就认他一人?你看看,谢淮屿他要与你和离!”


    他是被气得糊涂,说完就后悔了,但覆水难收。


    孟祈安夺过信拆开,上面是谢淮屿的字:【谢淮屿书:今与安亲王孟祈安绝婚,断琴瑟之谊,自此山河永寂,各安天命。】


    孟祈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