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 8 章

作品:《春色烧骨

    返京已久的平阳侯世子柳世宗、威烈将军陈润文和南安郡王之孙姜子良,得知谢庭钰就在祁水驿馆,等不及司天监算的良辰吉时,先行过去找好友叙旧。


    四人见面相互拥抱一下,站在长廊里各自说了说近况。


    其中着藕色团花纹双面翻领长袍的是平阳侯世子柳世宗,着橘红色缠枝花纹圆领袍的是南安郡王之孙姜子良,而着石青花卉连珠纹圆领缺胯袍的是……


    “诶对了,有个事跟你说一下,”柳世宗将他扯到谢庭钰跟前,“你猜猜这位是谁?”


    谢庭钰“哈哈”大笑:“柳世宗,我又不是老眼昏花,怎么会不认识咱们的威烈将军陈润文?”


    他说着握拳锤了“陈润文”两下。


    这下轮到姜子良大笑。


    “我可太喜欢你的反应了。”姜子良一边揭秘一边抱拳轻微行礼,“这位是三皇子。借着‘陈润文’的名号,跟着我们去凉州待了三年。”


    “啊?”谢庭钰惊讶地看向三皇子,掀袍就要下跪,“微臣参加——”


    “欸——”三皇子赵英祯上前托起他的手臂,“不必行礼。倒是谢兄莫要责怪我的隐瞒才是。”


    谢庭钰顺势站起来。


    都是出生入死并肩作战的兄弟,方才的君臣礼过了,开始到朋友情了。


    谢庭钰如往常与他们相处一样,假模假样地沉着脸说道:“呵呵。已经有隔阂了。”


    “行啊谢玄之,一如既往的胆大包天啊。”柳世宗跳起来钳制他的肩膀往下压。


    姜子良随即一起。


    三个人推推搡搡闹得不亦乐乎。


    赵英祯笑道:“好了你们三个。快坐下来喝酒。不是带了很多好酒要找谢兄喝吗?”


    姜子良忙里抽空道:“对对对,谢庭钰你只要叫我一声‘爹’,我就放了你。”


    谢庭钰啐道:“我去你的。”


    于是又闹起来。


    赵英祯好笑地叹息一声。


    到底想让好友喝一喝玉京的好酒,没多久三人就放开了,胡乱理了下衣袍,一道往前厅去了。


    把酒言欢了一夜。


    次日中午,四人又一道用了午膳,然后谢庭钰送他们离开。


    柳世宗扯住缰绳回头看他:“欸你记得什么时辰吗?”


    谢庭钰:“记得。”


    姜子良:“别太想我们昂。”


    谢庭钰:“快滚。”


    赵英祯:“等你回京,我们几个再好好聚一聚。”


    谢庭钰笑着朝他们招手。


    等到看不见影子了,谢庭钰才背手回去了。


    他们来,也不仅仅是为了叙旧,还给他带了不少关于玉京的消息,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他的一些决策。


    午后回到厢房。


    谢庭钰坐到榻上,跟伏案练字的棠惊雨:“棠惊雨,你过来帮我按下肩膀。”


    棠惊雨起身净手,刚站起来就看到他手里拿着一条勒帛,顿时双腿发颤地扶着一旁的木柜。


    谢庭钰:“还要我请你过来是吗?”


    她只好咬牙过去。


    浮浮沉沉不知几时休。


    熏香炉里的香都燃尽了。


    夜色降临,室内没有燃灯,一片黑沉。


    谢庭钰摸黑穿好一套干净的衣衫,吹亮火折子点燃煤灯。


    屋内悠悠转亮,摇曳的烛火映在木塌上。


    棠惊雨赤身躺在二人的衣服上,仿佛被人泼了一碗白粥般,身上是或浓或淡的痕迹。勒帛松了大半,露出一双短暂失焦的眼睛。


    *


    今年春日的雨水似乎比去年多。


    谢庭钰办完事情回来不过申正左右,雨水淋漓下个不停。


    四下晦涩昏暗。


    李达给屋里点了一盏青铜油灯,泥黄光影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她人呢?”谢庭钰目光锐利地盯着空荡的书案。


    李达回道:“姑娘说出去一趟。”


    “去哪?”


    “说是给主子买个礼物。”


    “哦?”谢庭钰语调上扬,阴霾一散而空,上前一小步,正要开口,又觉得自己不够矜持,于是故作镇定地问,“有说要买什么吗?我也不是什么东西都收的。”


    李达抿唇笑了一下,随后说:“姑娘只说是她认为世间绝好的东西。”


    “咳——”他假模假样地轻咳一声,克制自己心里的愉悦,“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带伞出去了吗?”


    “带了。”李达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瞧着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嗯。”他压下上扬的嘴角,“等她回来让她第一时间过来找我。”


    “是。”


    等听到李达的脚步声消失后,谢庭钰才控制不住地笑出来。


    “还买礼物?真的是。”他背着手在房里踱步,“会买什么呢?她那个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能买回来什么好东西?真是胡闹。”


    “难道想通了,想求我带她一起去玉京?我牺牲如此大,只是一个礼物怎么够?”


    “如果真养在府里……”他纠结起来,“叫我纳妾,又实在做不出这种浅薄的事情……”


    “无名无分的话,也不知道她愿不愿意,会不会天天跟我闹呢?”


    “她这石头一样的性子,会闹起来吗?真闹起来,好像也能接受。”


    “要是闹得我受不了,纳妾的话……”


    谢庭钰在房里如梦游般呓语,四处走来走去,越想越纠结,越想越紧张,唉声叹息好几回。


    他走到木窗前探身看,没看着,又走到另一个木窗看,也没看着。


    “该死的棠惊雨,下这么大雨跑出去做什么。真的是!”


    他说完又走到窗前去看。


    正百无聊赖看被雨水击打着四处摇晃的树叶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谢庭钰目光一亮,随着那个身影移动,直到她踏进屋檐,收了油纸伞,他才快走两步回到屋子中央的方桌前。


    他理了一下身上的春衫,抱着手臂靠着山水木雕座屏,刻意摆出一张不高兴的脸,直勾勾地盯着门口。


    听着脚步声上楼,由远及近,再到门前。


    木门推开。


    在大雨中淋个半湿的棠惊雨走进屋,一见到谢庭钰,立刻笑起来:“大人!”


    嚯!这个明艳可爱的笑容!这一声娇俏欢快的呼唤!


    是因为要送礼物吧!是因为要送精挑细选的绝世好东西吧!


    谢庭钰险些笑出声,但在看到她湿哒哒的裙摆和发尾时,倏地收敛表情,说:“快去更衣。”


    他坐在方桌前,给她倒了一杯酒。


    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回地点了一下桌面,说:“喝杯酒祛祛寒。”


    “谢谢大人。”尾音带了一点婉转。


    他回头望去,她换了一身绿裙,头发应该是拿布帕胡乱擦拭了一番,随意地披在双肩后面。


    她喝完酒坐下,他的目光看向她手里的茄袋,明知故问:“你刚才去哪里了?”


    “噢。”她从茄袋里翻出一枚鹅卵石圆形的刻字的墨玉玉牌递给他,“这是我最想送给大人的东西。”


    “一块墨玉也称得上绝世礼——”嘴角的笑意骤然敛起,他慢慢皱起眉,脸色渐渐变冷。


    墨玉玉牌上用楷书刻着两句诗,诗曰:


    桃李春风一杯酒,


    江湖夜雨十年灯。


    棠惊雨第一次送礼,见了他的脸色变化,当下还以为他是觉得这个礼物过于轻贱,于是她认真地说:“大人,礼轻情意重。这已经我能买到的最好也是最贵的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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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谢庭钰抬头看她,还抱有一丝希望:“这玉上的字……”


    棠惊雨:“是我专门让工匠刻的。”


    “你知道这两句诗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


    “真的?”他的目光跟冷针一样刺人。


    “应该……”她以为他是笑话她不懂装懂,缩着肩膀看向杯沿处,“是知道的。”


    “呵。”他冷笑一声,还留有最后的一点幻想,“说说看。”


    她不敢看他,于是将目光放向窗户的雨,遮天蔽日的雨幕让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以前在醉花楼的时候,总是能听到很多文人墨客念诗,但是我一句都没有记住。但有一回,记得也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有两名刀客前来饮酒,二人像是要说尽世间事那样,喝了一晚上的酒。


    “天亮离别前,其中一个人就对另一个人说‘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离别的诗句听了很多,但这两句我觉着最好,这么些年一直记到了现在。所以我想把它们刻到玉石上,送给你。”


    棠惊雨目光真挚地看着他。


    这是她第一次跟他说了这么多的话,说的却是一个离别的故事,送的也是离别的诗。


    谢庭钰深吸一口气,还是问她:“你知道送这两句诗给我,是什么意思吗?”


    她说:“大抵是有过相逢就很好了的意思吧。”


    其实还暗含着深深的思念。但他并不想她思念自己,因为“思念”这个词,是跟“长久别离”成对出现的。


    所以她根本,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要留在他的身边。


    他死死地盯着手上的墨玉玉牌,翻来覆去地摩挲,握紧一下又松开,松开了又重新握紧,思考着是直接捏碎,还是直接扔掉比较好。


    棠惊雨见他这样,自然认为她是嫌弃自己见识短浅,她有一点点泄气,颓唐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


    谢庭钰知道她肯定不止买了这一个东西,因为他为了试探她,故意跟她说明天就是他们要离开祁水的日子了。


    所以他说:“这玉我收下了。你日后如何打算?”


    棠惊雨还在为他收下墨玉玉牌而感到高兴,听他问了就直接翻出茄袋里的船票同他说自己已经买好了船票,登船时间是丑初左右,还可以省下一晚客栈钱。


    他的笑声很冷,她这摆明是做好这辈子与他不再相见的准备了。他回想起方才那个满怀兴奋与期待的自己,就如同一个傻子一样。


    她始终以为他在嘲笑自己没见识,但她的确读书少,到现在也没有认识很多字,想开以后耸了耸肩,无所谓他嘲笑了。


    他抬头看着她:“去了灵州之后呢?”


    棠惊雨沉吟片刻,说:“唔……当采茶女或者去茶馆、酒楼里打下手。之后找媒婆说亲,嫁作良人妻,生子养家,平凡且幸福地过完一辈子。”


    其实不是。只是灵州山清水秀,距离祁水也近,她去那里,是为了进山避世隐居当个闲散自在的隐士。


    在醉花楼多年,为了保护自己,时时刻刻都在殚精竭虑,告诫自己要察言观色,随机应变,一天天饭不敢吃饱,觉不敢睡熟,度日如年地熬。


    早就厌恶“人”了,根本不想再与这世间的任何一个人产生任何纠葛。


    她当自己是草木一样地活,日日在醉花楼打理花石草木。


    与人相处,不如与草木为伴。


    往后一个人自由自在地生活在远山深林间,活着取用于山林,死了又归还给山林,多么美妙的结局。


    只是她想这种不符合常理的理想生活愿景,说出来肯定会遭人耻笑,尤其是对面这位才高八斗的谢大人。


    故此她随意扯了一个绝大多数人都会向往的美好生活愿想给他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