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若木鸡”，这词用在此时的闻禧身上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漂亮的双眼瞪得大又圆，瞳孔漆黑且亮，好像星星闪着光，透着红润的唇微张。


    瞅着她的反应，李城忍不住弯唇。


    不枉此行的感觉油然而生。


    “嘿！”，手掌在闻禧眼前来回晃，“傻眼啦？”


    “不是…你——”，闻禧拧着眉，话都说利索了，“怎么找这儿来了？”


    “是不是很惊喜？”，那双桃花眼油腻地朝她眨了眨。


    闻禧似是回过神来，她干笑两声，“呵呵，你说呢？”


    她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不速之客，白衬衫黑西裤，右手推着黑色小行李箱。


    这一身的商务装扮，俨然和乡野小镇显得格格不入。


    李城站在原地，环顾四周，频频点头的同时，夸道，“你们这儿还真不赖啊，肉眼看到的可比你视频里拍出来的还要壮观得多。”


    “……”，闻禧无言。


    手上拢着一堆空颜料瓶，很平和地说，“你先进来吧，我洗个手。”


    话落，李城后脚跟着她，进了院子。


    兴许是推行李箱的动静有些大，正忙着准备晚饭的闻爷爷闻奶奶，从窗口探出脑袋来。


    瞅见院子里头，陡然出现的陌生男子。


    西装革履，身形颀长壮实，在这院子里头，好奇地左右张望。


    二老满心疑虑，对视一眼后，赶忙丢下手里的活，从厨房出来。


    “闻禧，这是……”


    闻禧正弯着腰，墙角的水龙头，哗啦啦的流水冲刷着满是泡沫的手，听到声音，她抽空抬眼。


    嘴唇动了下，将要开口给两人介绍，李城率先开口。


    他笑盈盈地伸手，迎上去，“爷爷奶奶，你们好。”


    “你好，你好。”


    宋小澜将手上残留的水滞蹭在围裙上，回握。


    “我叫李城，是闻禧的大学同学兼……同事。”


    他在“同事”二字刻意加重了些。


    果不其然，宋小澜似乎对他的出现充满不解。


    从千里迢迢的北京到她们这个江南不知名的小镇来，这……


    “北京的同事？”，她的眼神在闻禧和李城之间来回扫，“北京距离这儿挺远的吧？你这是……”


    李城侧目，目光落在闻禧身上。


    “我是——”


    正打算说出口的话，被闻禧突如其来打断，“荷花节不快到了吗？他首都来的，没咋见过，就想着到这儿玩玩。”


    怔了不过半秒，李城这人精，很快便领会她的意思。


    愣怔的神情转瞬即逝，紧接着露出他最擅长的假笑，“是，闻禧拍的宣传片太漂亮了。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荷花。”


    听到这样的赞美，爷爷奶奶脸上漾起笑意，言语中更是骄傲，“是，今年的荷花比其他时候都开得好，小李你这一次来得正正好。”


    “那你这些天就让闻禧好好带你转转。”


    “好嘞。”


    “小李，你若是不嫌弃，今晚就留在这吃饭吧？”


    “爷爷，您这哪儿的话？我怎么会嫌弃，早就听闻禧提起过，您二老做的一手好菜，今天可总算给我逮着机会，我开心还来不及呢，先说好啊，我今晚要吃两碗饭。”


    “饭嘛，那有的是，管饱。”


    闻禧静静地站在一旁，神色一派淡然。


    她目光微微上扬，看着李城施展他那张能说会道的利嘴，三言两语把爷爷奶奶哄得服服帖帖，此刻，心底涌起一股冲动，真想为他鼓鼓掌。


    “闻禧你带小李先进屋坐会儿，吹吹空调，咱这儿太热了，今儿个不适合在屋外待着。”


    “嗯。”，秉持着尽地主之谊的原则，闻禧接过他手中行李箱的推杆，边招呼他，“进来吧。”


    领着人进了客厅，闻禧把空调开开。


    太阳将要落山，但屋外的温度依旧高得骇人，随意动两下，那都是汗流浃背的程度。


    她从小在这样的环境长大，尚且都没法适应这样的高温，更别提从京城来的，细皮嫩肉娇生惯养的大少爷了。


    注意到她的目光，李城眉峰一挑，“你这什么眼神？”


    以他对她的了解，总觉得那眼神里暗含嘲讽。


    闻禧慢悠悠收回眼，也不搭他的茬。


    她打开冰箱，瞄了眼冰箱里的饮料，问他，“要喝什么？”


    “冰水，谢谢。”


    “闻禧，你们这儿还挺热的。”，说着话，他干脆站在空调口前对着吹，“你看着晒黑了点儿。”


    “……”


    闻禧只是轻轻一推，水瓶平稳地，从餐桌的这头，滑行到那一头，被李城精准握住。


    她冷呵一声，“屈尊在此，那真是委屈咱们李总了哈。”


    话里话外，讽刺意味十足。


    李城拧开瓶盖的动作一顿，默了半晌，他自顾自地仰头喝了两口水，没和她计较。


    他们俩的相处模式向来如此。


    从大学相识到后来决定在一块拍摄《食味》。


    这么些年，李城早已摸透她的脾性。


    她性格直率，面对女孩子呢总是温温柔柔的，可面对异性，那就不是一回事儿了……


    碰到不讨厌的男人，表面功夫就做一做，碰到讨厌的男人，那就是演都不带演的，甚至于有时候，那白眼都是当着当事人的面翻的。


    换个角度想，她现在没当他面翻白眼，看样子已经算是给足他面子了。


    李城虽然也吃不准她的情绪，但谁叫人就是有这样的资本呢？


    “能做就做，做不好，实在不行，回去帮我妈打杂，反正饿不死。”


    这是她在职场上的原话。


    在她眼里，导演也只是一份工作罢了。


    起初，她跟着一块签现在的公司，签现在的平台，本就是被他怂恿的。


    可这本身于她而言，诱惑不大。


    毕竟即便没有现在的公司，现在的平台，在哪儿都不会影响她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因此，李城早就知晓，想要在职场上拿捏她，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想到此行的目的，沉默半晌，李城又吨吨喝了半瓶水，那点子嘲讽算不上什么。


    闻禧本想再说点什么，上下打量两眼，见他这副模样，也没好再继续呛他。


    只跟他说了句，“你先坐着吧，我外头还有东西要收拾。”


    话落，水瓶轻轻往桌上一放，闻禧便从屋里出来。


    再抬眼时，院子里头，赫然出现的高挑人影，闻禧被吓了一大跳。


    她呼吸一滞，脚步也随之停住。


    赵云笙身上换了一身衣服。


    简单的白t，浑然天成的气场怎么也压不住。


    对于他的突然出现，闻禧似是没回过神来。


    在原地木了两秒，紧接着走到他跟前，“你怎么来了？”


    赵云笙只是往屋内淡然地瞥一眼，“收伞。”


    只一眼，没来由地，闻禧有点儿心虚。


    也不知道自己心虚个什么劲儿？


    她紧随其后一块出了院子，“我帮你啊。”


    李城听到门外的动静，定在沙发上细细听了好一会儿。


    门外的嘈杂声中混杂着闻禧温温柔柔的声音。


    唇线渐渐拉直，李城忽然有点儿坐不住，径直从座位上起来。


    脚步越发靠近，还未见着两人的身影，便听到熟悉的女声传来，是闻禧的声音，“刚刚屋里的那位是我同事。”


    接着是男人的声音，他很轻地嗯了一声。


    过了半晌，闻禧似乎是生怕对方不信，声音很低地补了一句，“普通同事。”


    赵云笙听到闻禧这话，手上的动作停住，唇边的弧度也渐渐加深。


    夕阳西下，余晖恰好落在他的脸上，冷硬的线条变得柔和下来。


    意味深长地盯着闻禧几秒，“闻禧，你在和我解释吗？”


    被他这么直白地戳穿，闻禧压制住内心情绪的翻滚，面上依旧表现得云淡风轻。


    她眼睛转了下，平静道，“没有，我在陈述。”


    “……”，赵云笙似乎心情格外地好，重复她的话，“嗯……陈述。”


    言语中有几分宠溺的意味。


    “赵云笙。”，闻禧快速地转移话题，“晚上大姐说要一块吃饭，你去吗？”


    “嗯。”，他点了下头，“不过，我可能要晚点儿，一会儿去接个朋友。”


    闻禧了然，“好。”


    赵云笙？


    李城听到这名字，睁大眼目光再次望向那个比闻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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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出一半的男人。


    也正是在这时，赵云笙的眼神，平静无波澜地往这一瞥。


    两人的视线偶然在空中发生碰撞。


    那双眼，前一秒面对闻禧时，分明还温柔得将要溢出水来，只不过是转瞬间，又变成了清冷疏离。


    只有李城看清了，他隐藏的极深，不易被察觉到的，锋芒。


    只两秒，赵云笙已然离开。


    -


    等赵云笙走远，李城求证地问，“他是赵云笙？”


    他的声音略显突兀地在身后响起。


    闻禧蓦然转身，狐疑地问，“你认识他啊？”


    果真是他！


    李城抿唇，“算…是吧。”


    “啊？”，闻禧显然有些意外，这世界那么小吗？“怎么会？”


    李城：“在北京一场宴会上有过一面之缘。”


    闻禧淡淡地哦了一声，李城经常和他父亲一起参加过不少这种名利场上的宴会，两个人会认识似乎也不奇怪，这么想着，她也没再多问。


    最初李城还以为是自己花了眼，这个世界上居然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虽然只在和父亲参加过的那场私人宴会上，见过一面。


    但那男人，无论是气质谈吐，还是样貌身材，都是一眼让人记忆深刻的程度。


    只是….令人震惊的是，再次和这个男人碰面，居然会是在这样的乡村野地。


    而回想刚刚的闻禧，和赵云笙之间略显亲昵的举动，李城心里有几分不安的猜测，“闻禧，那你怎么会和他……”


    听到这话，闻禧暗自思忖半秒后，回应，“我和他….”，那句‘是邻居’的话，到嘴边又被她往回咽，“从小一块长大。”


    听到这话，李城怔愣住。


    在北京，他从未见过两人有任何的交集。


    两个像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人，居然还有这一层关系。


    换句话讲，可不就是青梅竹马吗？


    李城的嘴角扯了个弧度，“怎么没听你提过？”


    闻禧本想来一句‘说来话长’，转而又闭了嘴，默了片刻，她转身进屋，“那我也不能提着个喇叭满大街地说吧。”


    “……”


    见她不愿意多说，李城站在原地沉思片刻，没再多问，也跟着一块进了屋。


    -


    吃饭的间隙，爷爷奶奶秉持着热情好客原则。


    对着李城那是一个热情，气氛十分的融洽。


    之后提到李城的住处。


    爷爷问他，“小李，你住的地方定了吗？”


    李城也是这时候才想起来住的地方还定，他一拍脑袋，“看我这脑子，我这来得突然，还没定呢。”


    爷爷嘴特快，“要不你住我们这儿吧——”


    闻禧和宋小澜，“不行！”


    两人异口同声，李城和爷爷纷纷看了过去。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宋小澜满脑子想的是，如果李城住进来，闻禧毕竟还是未婚，她们这种小地方，最怕的就是这种捕风捉影的绯闻了。


    宋小澜快速找了个理由，“现在唯一的空房就是二楼那间，那间很久不住人了，我听闻禧的妈妈说那个空调好像坏了。”


    闻爷爷似是终于反应过来，“哎呀，你瞧我这记性，闻禧你妈妈好像很早就给我说过了，我一直忘了找人修。小李，你看这，真是抱歉啊。”


    闻禧也搭腔，“一会儿我带你找附近的民宿吧。”


    李城笑笑，“没事，我住哪儿都行。”


    清荷本就是旅游景区，民宿也多。


    闻禧便领着他在附近找了一家环境还不错的民宿，送他到楼下，给他预付了几天的房费后，就跟李城道别。


    “闻禧。”，李城叫住她。


    闻禧回头：“嗯？”


    李城意味深长地笑：“不上去坐会儿吗？”


    闻禧摇摇头，“你好好休息，晚上跟我姐姐她们的聚餐，两个小时后我带你一起过去。”


    李城直白地问她：“你是在刻意跟我拉开距离吗？”


    哪成想，闻禧没有半点愧色：“这距离，我想拉就拉，还有刻意和不刻意之分吗？”


    “走了，拜。”


    看着女孩走远的身影，李城站在原地，无奈笑笑，自顾自地说，“真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