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睡过去了，再醒时，天色已经黑下来了。秋日里的风格外凉爽适宜，推开窗户，一阵阵微风扑面而来。


    对面的院子里灯火通明，还不时有人嬉笑的声音。


    大约是他们在庆祝吧……


    庆祝沈今生这个不曾妄想的人，有了自己求之不得的东西。


    黎声声叹了口气，去裹了件披风来。


    身体的疼痛已经不在，只是怎么动都感觉浑身的骨头像是要散架了。


    此刻她不得不想起自己的妈妈，生孩子这么疼，那些为人母亲的人当真有勇气。


    指节一下一下轻扣起桌面，咚～咚～咚的，刚好对上她加快的心率。


    她在等。


    等沈今生来。


    等完成她最后一个任务。


    黎声声出奇的平静，平静得像是换了个人。狗尾巴草感受不到她此刻任何一丝情绪，开口问，“黎声声，你在想什么？”


    这是狗尾巴草第二次问她这个问题了。


    黎声声摇头，“没什么，我就是在想，我要怎么杀了他。”


    杀了与她日夜共眠的恋人，杀了与她同哭同笑的爱人，杀了与她孕育孩子的丈夫。


    沈今生残忍吗？


    这毋庸置疑，他的确很残忍。


    可现在黎声声却觉得，世界很残忍。


    它要她一步步靠近沈今生，要她与沈今生日夜相处，要她在悄然不觉中爱上沈今生，要她将沈今生作为自己孩子的父亲。


    最后……要她亲手毁灭这一切。


    这一切在她眼里是梦，在沈今生眼里又何尝不是？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梦。


    如今实现了，而这个帮他实现的人，却要亲手打碎这一切。


    多残忍啊……


    黎声声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下来了。


    “狗尾巴草，你说……”


    “我要是再留一段时间怎么样？”


    狗尾巴草大惊，“黎声声你想清楚！如果你要留在这里不超过三年就会死的！你的灵魂本就不属于这里，待过三年便会枯竭的！到时候你就真回不去了！”


    黎声声苦笑。


    她就知道，世界不会愚蠢到留下这样的漏洞的。


    “我清楚了，狗尾巴草，你不必担心。”


    狗尾巴草化出形体移到她面前，语气严肃的说，“黎声声，我带过很多玩家了，她们或多或少都是很犹豫的，可是我觉得你不一样，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你不一样。你的心志坚定，理智非常，目标准确，远远比大多数人要清醒。虽然……你脾气不太好……”


    看黎声声眼神要杀人，狗尾巴草当即转口，“这个没什么。主要是很多人往往在最后一个任务绊住脚，我理解你们，日夜朝夕相处的人肯定会有感情，可是有一部分太过感性，最后选择了留在这里，我就是……”


    “你可以闭嘴了。”黎声声冷冷打断，“狗尾巴草，你既觉得我不一样，就应该相信我。你这样啰嗦，我倒要以为舍不得沈今生的人是你了。”


    话是打趣的话，可她脸上不见一丝笑容。


    狗尾巴草唉声叹气，“我承认，沈今生这个人在爱上你后对你的确不错，可这里是漫画，他终究只是个漫画里的人物。”


    是啊……


    漫画人物……


    黎声声转头，拖着下颚看旁边的墙上。墙上挂着一幅结婚照，是后来沈今生觉得少了点什么，非拉着她去拍的。


    照片上的沈今生一身笔挺西装笑得温柔极看，而她洁白婚纱一身，浅浅笑着，两个人的手紧紧握住，犹如当初第一次去黑市时，她和沈今生相互遏制的双手。


    那时的扣紧，是因为不信任对方。


    而现在扣紧，是因为爱上了对方。


    呵，多么讽刺的事情啊。


    “漫画人物……”


    黎声声细细品味着这几个字，眼里突现出迷茫。


    就算是漫画人物，在此刻的她眼前不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吗？


    沈今生是，他们都是。


    “狗尾巴草，你会不会有一刻觉得，这个游戏对他们这些漫画人物本就不公平？”


    狗尾巴草语气沉沉，“黎声声，这只是个游戏，他们本就不在现实当作存在，轮不上公不公平。”


    黎声声讥讽道，“是我想多了，居然问出这种愚蠢的问题。”


    它们是游戏的制造者，怎么会觉得对他们不公平呢？


    就像卖菜的人，会觉得自己卖的菜可怜吗？


    不会的……


    黎声声深叹一口气，“狗尾巴草，买一把匕首吧。”


    “好。”狗尾巴草调出面板，一排排各不一的匕首显现在她眼前，一眼看去，竟然看不完。


    这么多……


    黎声声有点傻眼。


    看了几排，总感觉不如意，似乎用哪一把杀沈今生，好像都不配。


    沈今生是何等人？怎么能死在一把匕首上？


    黎声声左思右想，还是摇了摇头，“算了，不用了。”


    狗尾巴草闪到她眼前，惊道，“怎么不用了？！”


    眼前的绿光忽闪忽闪的，闪得黎声声眼睛疼，随手将它抛开，没好气道，“匕首这种东西，配不上沈今生。”


    一个风云人物，死在一把匕首上，说出去都好笑。


    狗尾巴草松了口气，它还以为黎声声要放弃任务呢，吓死草了。


    每到最后一个任务时，它都紧张，生怕这个玩家要放弃。


    放弃就代表着，永远留在这里。


    生在这里生，死也在这里死。


    黎声声慢慢悠悠起身，坐到梳妆台前。


    她脸色还是苍白至极，眉眼间全是疲惫之色。忽的，她瞥见发丝上的一抹白。


    轻轻挑出来，是一根白头发。


    她竟然都生白头发了。


    黎声声轻嘲的笑了，“狗尾巴草，我才二十多岁，就感觉像经历了几十年那样久，白头发都适宜的冒了出来。”


    她语气轻快，狗尾巴草却从中觉出一丝伤感。


    “大哥！你慢点……”


    门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随之是沈溪的声音。


    来了……


    黎声声心头一沉。


    终于来了。


    拉开最下方抽屉，一把手枪赫然出现在眼前。


    这把枪，是沈今生送给她的那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