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 9 章

作品:《妖妃她恃美行凶

    墩台高筑,重阁飞阙,因连绵几天的雨水,含元殿前的水渠激流阵阵,四周螭首狰奇。龙尾道前高后卑,下委于地。


    原本若逢大朝会,皇帝要在此受四海之图籍,膺万国之贡珍。


    展宫悬鼓吹,陈车辂舆辇。


    各州朝集使,京中九品以上官员,国子监,参考举子,外国使者和皇亲国戚事先列次,等今上登御座后,由皇太子为首领诸公献首,事毕后殿上传来声高震云的万岁声。


    原本该是这样的。


    但皇权在节度使和世家的威压下节节败退,国力也大不如高祖之时,于是连年朝会越发没了当年的宏大。


    连失两子的哀痛或许已经让今上倍感疲惫,整个宫廷都发散出一种哀婉之味,天雨滴进这里让皇城这座庞然大物更显萎顿,失去了它本该有的荣光。


    典仪的唱赞声本该响彻宫阙,在华丽黼扆的映照之下只剩下了殿中呼吸可闻的寂静。


    常参官手持笏板半弓着身子,以余光来揣测那道赤黄帘幕后的信息,余光一转又看向站在队首的几位高官,挺身直立,眼神莫测。


    自今岁元日朝会后,宣政殿里就撑起了这样一道隔绝了今上与官员的帘幕,多数官员几个月来只闻今上其声,却难见其人。


    今上的声音依旧雄浑有力,断没有命到末途的无力仓惶,外界传言真假难辨。


    御史中丞向队伍前端看了一眼,鹄立列外,徐徐上奏早就与同僚通过气后的内容。


    参检校左羽林军中郎将项凌,违背仪制令中无故于城内街巷走马一项,按律当判笞刑五十,鉴于项中郎将身兼官职,更应以削官两等为戒,以儆效尤。


    又出列几位官员附议,队首的项相不动声色,等待着君王的回应。


    帘幕内久久沉寂,到了这个分上,今上与这几位触手遍及朝野角落的高官也只剩下表面的平和,案几之下已经吹号擂鼓,缠斗几百回合。


    今上苦于无人可用,若再不奋力挣扎或许将成为傀儡皇帝,重蹈晋帝覆辙。


    检校左羽林军中郎将项凌,是他手中最好的利刃。


    “朕前日刚授予项中郎将朱雀街跑马之权。”幽幽一声。


    御史中丞纠缠不休:“仪制令乃高祖下旨所编,多年以来依旧行之有效,似乎不该为了检校左羽林军中郎将破例。”


    “左羽林军中郎将何德之有?竟要为他一人打破百年规制!”又有官员出列。


    每逢参朝多半会上演这样一出围剿皇权的戏码,官员结党,依附世家,今上叹息一声,刚欲做出让步之时,内侍在耳边轻言。


    “宣!参检左羽林军中郎将上殿!”


    膝襕翻腾,金带十一銙,一抹绯色撕开沉闷,赳赳阔步行进中殿,在诸官员的注视下朝金帐行礼:“臣项凌来迟,参见陛下!”


    *


    当日参朝之状不过多时就进了各家府上,几家欢喜几家愁,中晌韦从俭下值,拎了几个糕糜直接进了申国公书房。


    项凌与项家种种,实则是陛下与世家角力,他们家如今两头为难,申国公韦苏负手长叹了口气,“此事你不必再理会,我与你母亲一同处理。”


    韦从俭沉默良久,只听轻轻一声“嗯”,然后退回了自己房中。


    当晚尊胜正靠在凭几上隔窗望天,天色暗淡无甚星斗,一如她的前途一样渺茫。


    转眼看看静立一旁的八宝,越发觉得不能就这样下去。


    好日子没过几天,尊胜被富贵生活迷惑的大脑重新拨云见日,反思那天自己简直下了一招不能再臭的棋。


    她重新思索了一番近来发生的事。


    应下是上爱事小,要是被申国公府发现自己是假的就事大了。严格来说她算是犯官之后,大理寺正堂后面的柜架上把开国以来的案件一一造册,谁,犯了什么事,家中都有谁,判了什么刑,判的轻重,写得一清二楚。


    不出意外的话,阿耶贪污的那一页上还写着三女尊胜的名字,判充入教坊司。当年没找到她,这一项还空悬着,要是申国公夫妇有心按图索骥,多半能顺藤摸瓜把她底细查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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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侯一怒,管什么按律量刑,况且她躲过了这些年,合该罪加一等,京兆尹往牌子上写一个“斩”,啪的往地上一扔,阿耶没去成的大柳树,就是自己去了。


    而且阿耶那案子,常人都不愿沾惹,她凭什么以为申国公会帮阿耶翻案。


    不能坐以待毙被猪油蒙心,应当想办法赶紧走。


    “一连几日雨,难得今晚停了会儿,我出去透透气。”尊胜站起身顺手理了理衣裙,末了又补充:“我一个人去,不用跟着我。”


    外面还残存几分冷气,她拢拢领口,低着头琢磨。


    韦家夫妇仿佛对失而复得的女儿看得很紧,可能是怕旧事重演,所以她至今没有机会单独出行,都是跟着韦夫人或者韦上月的。


    再者就算得了机会,没有韦夫人和韦上月跟着,也还有府中小厮,当着他们的面想逃,难度颇高,搞不好会被当场抓住。


    而且尊胜的理想状态,应该是一个人偷偷逃跑,神不知鬼不觉,等他们发现,自己已经走出去老远。


    她走路不看路,胳膊背在身后,一脑袋撞上堵矮墙。抬头看看,稍微踮起脚还能看到墙后边的园子,还有那个大池塘。


    要是可以直接趁夜翻墙走就好了,尊胜想。


    沿着墙见门而过,夜里静悄悄,后边园子里一个人影都没有。


    尊胜提起裙边免得沾上湿泥,蹑手蹑脚跑到墙边,够不着,蹲下来摸黑找个大石头垫在脚底,这园子背后靠小山,不高出墙看只能瞧见绿油油一片。


    低矮的粉墙这块儿却垒得高大,脚下垫了东西还不成,得再拉长胳膊往上够,尊胜伸手往上寻摸,衣袖滑落后,雪白的臂膀在黑暗中十分显眼,手指用力涨开向上攀够,离顶上覆着的陶片还有一点距离。


    “你在做什么?”一个黑乎乎的人影从池塘那边走来。


    声音在静夜里实在突兀,吓得尊胜心惊,一只脚从石头上滑下来,整个身子都变得僵硬,尊胜能听出来,这是韦从俭的声音。


    怎么是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