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戏团宣传单正中间，木偶把腰弯到膝盖位置，扬起脑袋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嘴角咧起的弧度让莫梨想起了柴郡猫。


    中央的木偶显然是个男孩，他左右围着一圈木偶，样式是各色头发的小女孩样式，她们的动作被同时定格在抬起一只脚的画面上。


    她们露出的笑容，与男孩木偶脸上的笑容，简直像是复制粘贴生成的。


    莫妮和莫娜同时发出一声惊呼：“好可爱的木偶。”


    辛德瑞拉连连点头：“是吧，是吧，真的好可爱。”


    可爱？她看到这场面，能想起的只有某个鬼娃。


    一连串的鬼娃，呵呵，莫梨打了个冷颤。


    柴郡猫的脑袋又突兀地浮现在半空中：“宿主，童话世界不会有那种恐怖的恶魔哦。”


    莫梨对此不予置评。


    莫妮手指按在传单上，语速缓慢地朗读道：“本马戏团所有的表演，全都由木偶独自完成，警惕！千万不要惹木偶生气，不然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哦。”


    莫娜摸摸下巴，眯起眼睛露出怀疑表情：“假的吧，木偶怎么可能自己表演啊，而且木偶怎么可能生气啊。”


    莫妮手指又按在传单末端，最后还有一行很小的字：“‘哈哈被骗了吧，木偶怎么可能生气呢？’”


    莫娜白眼都快翻上天了：“好恶劣的马戏团啊。”


    辛德瑞拉双手捧着脸，丝毫不遮掩自己的期待：“我倒是觉得很有意思呢。”


    莫梨要是还在原来的世界，一定会觉得马戏团就引流标题党，现场指不定压根没有真的木偶，她们看到的都是粗制滥造建模的场景。


    观众看完表演只能捂着胸口满脸痛苦，


    来都来了，自己~骗~自己~吧~


    然而考虑到她正处于在童话世界之中，辛德瑞拉都能和小鸟沟通，她的善良也真能够吸引到仙女教母的帮助。


    木偶独自完成表演，是什么很值得奇怪的事情吗？


    她提出的要出门，肯定不会扫导游的兴致，再说，她们几个待在家里干瞪眼，等老头破产，再等舞会的到来，等等等却什么都不做，实在不是她的作风。


    她要主动出击，彻底改变辛德瑞拉对和王子结婚的看法。


    此时的辛德瑞拉父亲明面上还没破产，宅邸之中属于她们的马车和车夫。


    车夫听说今日要出门，早早准备好等在马车前，他本需要和往常一样把几位小姐搀扶上车，谁知道一抬眼，却看到四个穿着..........裤子的女性。


    他很难不露出震惊表情。


    辛德瑞拉半点也不觉得穿着有丝毫不妥当，她的笑容一如往常一般灿烂，没有穿着高跟鞋的时候，动作比平日更加轻巧，踮起脚尖轻轻松松转了个圈，语气里还带着些许俏皮：“车夫先生快看呀，我新改的裤子好看吗？”


    车夫本就与辛德瑞拉关系不错，震惊之余，他又匆匆看向一旁莫妮莫娜，目光刚刚触及，却像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飞快别开脸。


    他朝着辛德瑞拉露出灿烂笑容：“小姐，您穿什么都好看的。”


    他又压低声音满脸嫌弃：“不像是某些人，哗众取宠。”


    莫妮和莫娜距离他很近，根本没可能听不到他的话，两姐妹同时发出一声哼，大踏步朝着马车走去，路过他的时候，丝毫没有收敛力道狠狠撞了他一下。


    车夫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还好被一双手拽住。


    他默认那只手属于辛德瑞拉，目光依旧狠狠瞪着两个女儿，嘴里发出一声啧：“真是两个不懂礼貌的家伙，都说相由心生，所以相貌才完全不如——”


    他刚想抬头看辛德瑞拉，却对上贵妇面无表情的脸，她嘴角轻微上扬，故作惊讶问道：“不如什么？”


    他吓得一个激灵，张大着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差点脚再一歪，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连忙将求助的目光转向辛德瑞拉，谁知道好心的姑娘这次也没打算帮他。


    她摇摇头，满脸不赞同：“车夫先生，我并不认为您把我的容貌，与姐姐们的放在一起进行比较是妥当的行为，这对我们而言都很不尊重。”


    车夫满脸通红，突然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莫梨松开车夫的同时，辛德瑞拉连忙走到她的面前，朝她伸出手：“母亲，我扶您上去。”


    莫梨其实不觉得她需要被人搀扶，才能爬上这么矮的台阶，但她可不想在这些无关紧要的方面，被人察觉到玛丽安少了点贵族礼仪，多了些许运动细胞。


    她上车便看向两姐妹，她们的表情愈发闷闷不乐。


    莫妮主动认错：“好吧妈妈，我们不该撞他的。”


    莫娜嘟着嘴：“虽然他真的很讨厌。”


    莫梨摇摇头：“你们还记得我早上说的话吗？”


    两姐妹对视一眼，一时之间没想起来她指的是哪句话，花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莫妮眨巴两下眼睛：“妈妈，你的意思是.........”


    莫娜张大嘴：“我们不仅可以撞他，还可以骂他？”


    她们说这话的时候辛德瑞拉刚好跳上车，不知道她和车夫说了什么，车夫一改之前和善态度，对辛德瑞拉也生出些许不满。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向着马匹走去。


    辛德瑞拉刚坐下就握住两位姐姐的手，她冲她们眨眨眼，想半天也没想好怎么开口合适。


    莫妮率先发出攻击：“辛德瑞拉你就偷着乐吧，比起我们，大家总是喜欢你，讨厌我们！”


    辛德瑞拉连忙摇头：“姐姐，母亲就更喜欢你们，而且谁说大家都讨厌你们的？我就很喜欢你们呀。”


    莫妮满脸不信：“我们这么欺负你，你还喜欢我们，你脑子有病吗？”


    莫梨悄悄给莫妮点了个赞，她也很想问辛德瑞拉这个问题。


    善良是好事，但喜欢两个对自己半点不好的人，她很难不怀疑辛德瑞拉是否拥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辛德瑞拉在经历一系列迟疑犹豫之后，她双手放在腿上：“好吧，我坦白。”


    她不想，也不喜欢欺骗自己两位姐姐，那对她来说根本没有意义。


    她抿抿唇，歉疚道：“今天之前，我确实不喜欢你们，甚至........抱歉，我知道讨厌别人人是不好的行为，但我没法克制自己的情绪。”


    这才对嘛。


    莫梨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马戏团都知道提醒‘千万不要惹木偶生气’，辛德瑞拉，你永远不讨厌任何人，这会显得你压根不像是个人。”


    辛德瑞拉快速眨了两下眼睛：“可是妈妈告诉我..........”


    她抿抿唇，把方才的话吞咽了回去，转而说道：“唔，反正以前的事情不重要，今天的相处让我觉得，我们之间可能有什么误会，所以我现在很喜欢你们。”


    莫娜丝毫不客气吐槽：“烂好人。”


    辛德瑞拉并未否认莫娜的话，她露出略带苦涩的笑容：“小鸟们也经常这么说我，或许我真的是个烂好人。”


    莫梨试探地问道：“你想做点改变吗。”


    她看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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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梨，问道：“母亲，善良难道不是美德吗？”


    莫梨眯起一只眼睛：“善良当然是美德，但愚善不值得提倡。”


    “愚善？”她垂下脑袋，此时的声音变得非常非常轻，滚动的车轮只差一点就能彻底盖过她，“妈妈一直告诉我，女孩们总要遵守太多规矩，大家都过得不那么快乐，如果我们还苛责彼此，不原谅彼此的小毛病，所有人都会活得很累。”


    莫梨一直偏着头，目光没从辛德瑞拉身上挪开过。


    玛丽安和辛德瑞拉的母亲，她们还真是走向两个极端。


    所以教导出来的女儿，也如此的.........


    通常来说，辛德瑞拉母女的说法，会被认为是正确的，完美的女性。


    反之，玛丽安母女总会被作为反面教材。


    她并不想提倡者其中任何一种，她说不出这到底是种什么感觉。


    金发少女察觉到莫梨的目光，连忙解释道：“母亲，我知道你不喜欢听我提妈妈，我只是........”


    莫梨突然抬手轻轻抚摸她浅金色的长发，少女的双手紧紧拽着裤子：“母亲？”


    莫梨的手指顺着脑袋下滑到脸颊位置，她笑着问道：“你现在活得很轻松吗？”


    辛德瑞拉鲜红的嘴唇张得老圆，眼珠子也跟着瞪大。


    她压根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莫梨哈哈笑了两声，双指捏着她的下巴，语气刻意放缓，


    “辛德瑞拉，对他人善良要建立在不损害自身的前提下，当然，我不提倡违反道德与法律，对苦难也不该视而不见，这也并不代表你一味的付出是正确的，除非你身处在童话故事之中，会有仙女教母看见你的善良，否则，你已经在苛责这世上最无辜的姑娘了。”


    莫梨用手指指着辛德瑞拉的胸口。


    辛德瑞拉的一双玻璃珠子又开始忽明忽暗。


    莫梨知道，想要改变一个人根深蒂固的观念，并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


    她又扭头看向两个女儿，说道，


    “我早上对莫妮和莫娜说，如果有人说她们不值得被喜欢，她们应该指着对方的鼻子告诉她们‘有多远滚多远，我可不稀罕你们的喜欢’，你觉得呢？”


    辛德瑞拉这会儿点头动作飞快：“我觉得母亲说得对。”


    莫梨挑挑眉毛，问道：“所以，如果有些人莫名其妙讨厌你，你讨厌她们是很合理的行为。”


    莫妮不假思索附和道：“嗯嗯，你应该讨厌我和莫娜的.........等等，母亲你在教唆辛德瑞拉讨厌我们？！”


    莫娜双手捂着脸，惊恐道：“母亲，你不会也讨厌我们吧？”


    莫梨沉默片刻，面无表情道：“我的意思是，鉴于我们今日之前的行为，你不必自责，你甚至能够选择不原谅，并且苛责我们。”


    辛德瑞拉又陷入了思考，但这次她学会了举一反三：“不，我觉得这也不对，我今日已经对你们三人改观，为什么非要苛责你们？在这之后，您再对我说，您不稀罕我的喜欢，母亲，我也不喜欢这样。”


    莫梨压根没想到这点，她还在诧异呢，辛德瑞拉突然张开双臂抱住她，女孩把额头抵在她的肩膀上，发出万分甜腻的欢快笑容，


    “母亲你今天和我说了好多道理，我会记下来好好思考的，但我拒绝全盘接受！因为——嗯，或许愚善不值得提倡，但想到我因为不肯原谅他人的过错，因此错过这么好的母亲，日后，我肯定会感到遗憾。”


    莫梨好像在辛德瑞拉的背后，看见了天使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