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白头吟

作品:《南雀

    “某谨立放妻书……愿妻娘子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裙娥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解怨释结,更莫相憎。”


    浓浓夜色中,书房里的身影长叹一声,踌躇半晌,还是将放妻书压入众多文书之中。


    她提和离,虽则被他立时拒绝了,可他省得依照她的性子,若非心里确凿的事…也不会轻易出口。


    于是他无声妥协,只在她要离开之际,请她再等等自己。等他加官晋爵,再娶她相伴白首。


    她未留下只言片语,只是次日的膳桌上少的那个身影昭示了她的态度。


    老太太与白氏齐问叶珩,她可是身体不适,叶珩只是一派淡然地用膳,给两个长辈夹菜,等她们用的差不多了,才道,“阿楹……要同我和离。”


    老太太大约是猜到了,任下人服侍她漱口净手,“是为着昨儿的事吵架了罢?”


    “昨儿那郎君是个没礼数的,我业已知会你二叔再莫让大房与他有甚么生意往来了。”


    白氏听闻王雪楹要和离原本不可置信,却在听见婆母的话后撇嘴,“话是重了些,可无所出又不纳婢妾也是事实……”


    “雪楹她何时不许珩儿纳妾了?那成亲时你指给她的菖蒲,人家也好生调教在身侧,你这婆母不开口…她又何故上赶着给自己找不痛快为夫君纳妾?”老太太道,“珩儿你再好言哄劝哄劝…和离于你于叶家是百利无害的事……可我们也不是不懂仁义的人家,大郎你再娶不难,但她若再嫁,想寻一个才貌都比你的可就难了……”


    白氏也正色,“你祖母说的不错,你们还年轻,是我心急了……孩子且不论了,总是会有的。她为着自己多考虑也合该明白和离于她无益…”


    叶珩带着话回海棠斋时,王雪楹正拾掇旧书房,恰如她嫁进来那日一般,只是那时是要把书房填满……如今要将书房再清理一空了。


    叶珩见她清空的书架,慢慢填满的书箱子……忽然说不出任何挽留的话了。


    “府上经我手的庶务业已理清,方才令祭歌去转交给婆母了。”


    “熏衣香…郎君素来喜爱,我全交给侍女嘱咐过了…”


    “有些郎君喜食的点心,我也写过方子交予后厨。”


    “驴车……既是我带来的,便由我带回去了,叶家往后也可以换马车了。”


    叶珩始终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偌大的府邸,与她有关的痕迹一点一点消失。


    书房里没了账簿与话本子,墙壁上少了她画的奇人异物,只余下一成不变的寻常山水画;府苑里她去岁栽下的树芽已有半人高,被人连根挖走了,她还想向他讨要院里那棵参天的海棠,被他拒绝了。这里虽则匾还叫海棠斋,却实际成了只他一人的扶光居了…那个他寒窗苦读时,午夜梦回会惊惧落榜而醒的、唤做家,心却无时安定的居所…


    祭歌自白氏处归来,带回了白氏的话。白氏劝她再三思量,还说若往后她不愿生产,为叶珩纳妾后,把妾室生的孩子记在名下养也是一样的。


    王雪楹忽而想起身侧从来被当做填房培养的菖蒲,在案前坐下,“菖蒲…你往后有甚么打算么?”


    菖蒲一直在一侧温顺地俯首而立,闻言摇头,“奴自是听凭夫人安排的。”


    “…那菖蒲你喜欢叶珩么?”她其实想问的是…她甘心给叶珩为妾么。


    王雪楹看见了菖蒲眼中的茫然,复问,“那……你可愿随我一同离开?”


    菖蒲沉静的眸子动了动,却最终敛眸,“菖蒲谢娘子好意,只是娘子,人各有命。”她的身契在叶家,再熬些年岁…或许被夫人指了婚配,或许得了自由放任归家……这是她的命数,她记着娘子的好,就没有在这种时候,再给她添难处的道理。


    王雪楹见此也没再多言,待拾掇好了一切,去了叶珩书房讨要放妻书。


    叶珩正襟危坐,垂首挥笔。


    她本以为是在写放妻书…心下方惆怅片刻,走近才看清明,他的笔下分明是一幅活春宫。


    画中轻纱半遮美人,青丝半绾垂落在白皙的香肩……不见玉容,却分外旖旎。


    王雪楹霎时面庞发热,快步上前,一掌遮在美人像上,斥他不知羞耻,另一只要捶打他的手被叶珩抓住,吻在她的指尖,他轻笑,“不过是赏春解郁,莫非阿楹识得画中人?”


    画中男女分明都未曾露面,男子抱着美人的腰身,埋在美人身前……王雪楹自是没有自认春宫的道理…可……可那美人冰肌玉骨的背后一点朱砂……分明就与她的相合……


    叶珩隔着书案揽住她的腰,将她捞坐在案前,大手自她腰部向她的背摩挲,指尖隔着衣裙精准停留在她背后的美人痣上,在她唇角落下一吻,“我每每吻过这里时,阿楹总会忍不住颤栗…”


    王雪楹的手还顽强抵在他心口,却忍不住想,美色误人呐误人。


    叶珩复坐回官帽椅上,将她也揽坐在腿上,自积压的书册公文下抽出那张放妻书。


    放妻书下还铺着那幅春色盎然的画,王雪楹撇头脸色愈红,拍开在她肩头作乱要挑落她披衫的手,听他在耳边道,“我虽在放妻书中这般写…但阿楹不会弃我而去,另寻高官的,对么?”


    她看罢文书,折叠收入袖中,傲声,“那可未必。”


    感受到身下的危险,她起身羞斥他不正经,叶珩也起身,只是抱着她轻嗅她柔软的发,“我不会乱来的,阿楹…你的月信已经迟了一旬了不是么?”


    王雪楹怔住,手轻轻放在腹前,又被叶珩的手包住,他温声,“再过些日子,或许便能诊出来了。”


    “若阿楹要和离后再生下这个孩子,我不会阻拦…等我功成名就,我的妻依然只有阿楹,我也只要阿楹为我生的孩子。”叶珩道,“只是阿楹选的这条路,要承受来自世人的各色流言蜚语…”


    王雪楹的脑中正转地飞快,这是她的孩子?…喜悦是有的,但更多的是茫然…生孩子意味着她要成为母亲了,母亲意味着很多很多的责任…生孩子还要走一遭鬼门关…她记得她那个嫁入殷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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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姑姑就是为了生佑芯才难产而死的……生孩子…她没准备好。


    她轻轻挣开叶珩,愕神出了书房,书房外的蝉鸣与落日将她唤醒了几分,可怖的是她在那轮圆日里看见了一个尚在襁褓吃手指的乳儿…她需要一个人冷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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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驴车驱到丹穴山王家府前,到瑞玉迎王雪楹入府,众人也只当她是回府省亲的,直到瞧见驴车后连着的几个车架……瑞玉认出这分明就是自家姑娘成亲的妆车……阖府这才意识到这是出了大事。


    王雪楹已经落座堂前,却仍不见亲眷,只见着两个姨娘,母亲久居雨芽庄她是省得的,父亲常在月末会去雨芽庄陪母亲几日…可眼下……


    “父亲还有永娘呢?”


    瑞玉回过意,无暇问询娘子出了何事,忙上前道,“姑娘不省得…平州疆界与大启有了摩擦…陛下着杜家还有我们府上为军队供应硝石木材甚么的以备不时之需……老爷和二姑娘正于四处收购呢……少不得又要刮两家一层油皮…”


    “去了多会儿?为何不知会我一声…我也好帮着打点府上……”


    “有小半月了…夫人和老爷听过不少风言……怕姑娘与府上往来多了,引得那些个官宦人家多说姑娘的闲言碎语……”他们明珠一样的女儿在旁人口中被贬得一文不值,动辄便是随意可休弃的商人妇…他们帮不上忙,只想竭力减少让她蒙羞的身世的存在感。


    王雪楹紧攥自己的手,垂首哂笑片刻,在桌案上摊开放妻书,长舒一口气,“往后再不用这般小心了,我已不是甚么官娘子了。”


    两个姨娘面面相觑,明白了她的意思,上前看见放妻书也松了口气,庆幸是和离,不是休妻。她们不想也没资格追问大姑娘为何和离……却坚信让她选择和离,定是那叶郎君不够好。


    “各司其职去罢,今日起,你们又要习惯由我掌家的日子了。”王雪楹起身如是说。


    众人退去,瑞玉在她身侧道,“有姑娘掌家,奴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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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牢一隅,森森牢狱里骤然爆发阵阵欢声。


    囚服溃烂,与背上伤口粘连的囚徒艰难爬起,听宦官宣读大赦天下的旨意。


    身上痒与疼混杂,他靠着泥墙蹭了片刻,腐烂的皮肉连着破衣挂在了墙上,隐隐可见蠕动的蛆虫。


    他抓挠着自己蓬草般的头发以及脏烂的脸颊,走入将要重获自由的队伍。


    出了天牢的那一刻,明光骤然刺入双眼,让他恍惚不清自己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长街上的百姓对他们这些人避之不及,面上是各式嫌恶,虽有稚子新奇追随的眼神中透着几分善意,却在下一刻就被大人捂住了双眼。


    他循着久远的记忆向家在的地方摸索,敲开简陋的屋舍,无疑收获了嫌恶…原来这不是他的家了,在这里住的人业已换了。


    他在周围异样的目光下垂着头像个无措的孩童,一个老妪上前拨开他结块的发,探问:“…是青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