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鉴心

作品:《白切黑侍郎入赘后

    青瓷香炉腾起最后一缕烟,沈玉鸾裁刀挑开火漆,松烟墨混着药香扑面而来——是陆怀钧晨起煎药时熏染的苦艾气。


    “吴县确有陆氏,祖宅典当契约在此。”


    锦书展开泛黄的契书,左下角“陆蘅”私印与陆怀钧玉佩纹样严丝合缝,“药铺掌柜证实,陆郎君确常替他们誊写南货单。”


    沈玉鸾抚过典当日期。正是七年前李家丝绸纠纷时,与陆怀钧所述完全吻合。


    密函末尾还附着张泛黄药方,笔锋苍劲雄浑,承自“不义若云”的家传风骨。


    前几日清晨,她绕道西市药铺,隔着湘妃竹帘瞥见陆怀钧俯身称药。


    晨光将他青衫映得通透,苍白的指节捏着三钱血竭,袖口滑落时露出腕间旧疤——像是常年捆扎药篓的勒痕。


    “这小郎君怪得很。”掌柜拨着算盘低语,“上月赊了三钱龙眼肉,非要拿誊抄货单抵账。”


    他抽出叠南货单,朱批小楷详录着岭南干货存量,连虫蛀的陈皮都标注“可入药”。


    药杵声忽停,陆怀钧拢袖咳嗽着将药包递给老妪:“此方添半匙蜂蜜,能压七分苦。”


    转身时葛巾系带扫落柜上艾绒,他蹲身去拾,后颈淡青血管随动作起伏,恰似幼犬脊背嶙峋的骨节。


    烛火将密函照得透亮,沈玉鸾凝视“陆母病重”四字,忽然想起滚落的霉面馍。


    那日他俯身拾起时,绷带渗出的血渍在粗布上晕开,倒比她裙裾的金线海棠更触目惊心。


    沈玉鸾将密函仔细折好,陷入思索。绮雾匆匆入内,低声禀报:“二月十七,陈明允典当柳氏羊脂玉佩,得银二百两。”


    绮雾又补了一句:“是三娘子外祖母的遗物。”


    沈玉鸾闻言,眼神一凛,护甲在“二百两”字样上剐出金屑。


    手指轻叩桌案:“继续盯着。”


    珠帘被夜风卷起,苦艾香破开沉水香。


    陆怀钧端着漆木食盒立在月洞门,玉色襕衫被纱灯镀了层暖光:“听闻娘子戌时未进晚膳,炖了盏石斛老鸭汤。”


    她示意绮雾挑开盅盖,汤色清亮如琥珀,浮着两粒红枸杞,是她午后咳喘时绮雾备下的药材。


    “陆郎君心思剔透如冰鉴。”沈玉鸾叩响青瓷盏,枸杞随涟漪打转,“我方咳半声,你连药膳都备好了?”


    “申时经过小厨房,见锦书娘子在挑石斛。”


    他袖口微卷,新换的绷带缠得齐整:“想起家母咳疾发作时,最爱用野鸭炖川贝。”指腹抚过食盒边沿的豁口,“可惜寒舍简陋,只能用陶罐煨汤。”


    沈玉鸾倾身,步摇垂落的东珠掠过他下颌:“这般体贴入微,倒让我想起扬州城专骗深闺女子的江湖郎中。”


    丹蔻指尖掠过他颈间结痂:“陆郎君这般品貌,何必屈就入赘?”


    陆怀钧喉结在她指下轻颤,苦艾香蓦地浓烈:“寒门子弟若想济世救人……”


    他忽然握住她手腕,引着指尖按向自己心口:“总得先在这浊世站稳脚跟。”掌心薄茧擦过她的鎏金累丝凤纹镯,凉意沁入温润金玉。


    《九章算经》被夜风掀动,露出封面的“商道即人道”。沈玉鸾倏然抽手,金蝶步摇触须颤动。


    方才他心跳平稳如常,连说谎时该有的急促都寻不见半分。


    陆郎君向来神色自若,想必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沈玉鸾轻笑。


    “好个站稳脚跟。”她舀起半勺汤水,“听闻陆郎君昨日典当了冬衣?”


    陆怀钧袖口暗纹微滞:“家母药不能断。”他从容解开腰间粗布荷包,倒出几粒碎银并半串铜钱,“当票在此,娘子若不信……”


    “信,怎么不信。”沈玉鸾打断他,护甲捏起当票边缘的墨渍,“西街陈记当铺的掌柜,最爱在票根盖‘急’字戳。”


    当票右下角朱砂印鲜红欲滴,正是三日前她派人盯梢时见过的印记。


    陆怀钧掩袖轻咳,苍白的唇色被汤气蒸出些许血色。沈玉鸾望着他颈间将愈的伤痕,忽然想起账本里染血的素帕。


    这般窘迫仍要济世救人的傻子,倒比那些道貌岸然的世家子顺眼些。


    她将当票掷还,丹蔻在宣纸“重查盐仓”四字上稍顿,“陆郎君仁善,当知晓盐掺霉米的祸害。”


    陆怀钧收拾食盒的手蓦地收紧,粗陶药罐撞出闷响:“去岁替灾民誊写诉状时,见过食霉米腹胀而亡的孩童。”


    他垂眸掩住眼底痛色,“那些混着霉米的赈粮麻袋……都打着刺史府特制火漆。”


    沈玉鸾心头微动。几月前在码头见到的霉米袋,确实印着模糊的刺史府暗纹。


    她忽以裁刀挑起他下颌,刀背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陆郎君这般忧国忧民,怎不去考功名?”


    “庙堂太高,在下只愿做渡舟人。”他指尖抚过药罐裂痕,苦艾香缠绕着未尽之言,“能渡一人,便是一人。”


    更漏声穿廊而过,陆怀钧告退,袖中飘落半片杜衡叶。


    沈玉鸾拾起枯叶对着烛火细看,熟悉的苦艾气息裹挟着凉意,仿佛他就站在她面前,撩拨得她心绪难平。


    ————


    淮南盐场的风裹着咸腥,将陆怀钧青衫吹得猎猎作响。沈玉鸾的天水碧大袖衫拂过晒盐场斑驳石阶。


    “上月新开的盐井在何处?”她裁刀点向盐场舆图,刀尖寒光与陆怀钧腰间玉佩同时映在“甲字仓”三字上。


    管事额头沁出冷汗:“回沈娘子,甲字仓前日走水……”


    话音未落,陆怀钧忽然俯身拾起半块焦黑盐砖,指腹搓开灰烬露出青白内芯:“这火倒是蹊跷——青盐遇明火该泛蓝焰,怎会烧出酸味?”


    沈玉鸾眼尾扫过盐仓梁柱,忽见酸蚀痕迹如蛇行蜿蜒。


    她想起库房玉观音的裂纹,裁刀倏然刺入盐垛:“二叔上月运来的紫竹篾,可还留着?”


    “都在丙字仓。”管事话音未落,锦书疾步附耳:“周老板昨夜逃了,留了封信说要揭发沈家……”


    “揭发?”沈玉鸾冷笑,鎏金护甲捏碎盐粒,“该揭发的怕是二老爷私铸的黄金算珠。”


    她余光瞥见陆怀钧正用银针探盐,药香混着焦糊味萦绕鼻尖,竟莫名令她安心。


    盐仓阴风骤起,陆怀钧突然扯住她急退三步。扬起的盐尘里,腐朽横梁轰然砸落。


    陆怀钧下意识摸向腰间的银鱼符,那是他曾经核对账目、确认签字画押时的习惯动作,如今只摸到粗布腰带。


    三个月前,他刚查到新线索,便攥着鱼符,冒着暴雨冲进户部卷宗库,核算黄河赈灾款项。


    很快,他震惊地发现,部分款项支出异常,显然是精心伪造的假账。赈灾银去向成谜,亏空不止三百万。


    沈玉鸾站稳身形,见陆怀钧仍攥着她月白袖口,眉峰微挑,丹蔻漫不经心划过他虎口薄茧:“陆郎君这双握药杵的手,比捕快的眼还利。”


    陆怀钧指尖一颤松开衣袖,温然一笑:“在下能辨药材真伪,却辨不清这人心似海。”


    他忽然以帕子掩唇轻咳,“所能做的有限,只能竭力护娘子周全,亦护这……”背过手,望向远处,消散的话语化作叹息,“山河无恙。”


    沈玉鸾指尖微烫,广袖垂落时牡丹暗纹拂过他褪色的青衫。她退后半步:“方才……多谢。”


    丙字仓紫竹篾堆中,酸液蚀出的孔洞正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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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账册记载的瑕疵玉料。


    陆怀钧捻起竹篾残片:“《淮南冶造录》载,紫竹遇酸三日即脆。”指尖摩挲着裂痕,“这些竹篾……该是二十日前浸过矾水。”


    恰是二叔押运玉料的日子。


    疾风卷着马蹄声破空而来,沈致德蟒纹氅衣扫落盐灯,腰间金镶玉算盘撞得叮当响:“鸾儿查账查到自家盐场,莫不是觉得二叔老了?”


    “二叔不老。”沈玉鸾裁刀划过金算珠,迸出火星,“只是算盘珠子拨得太响,当心惊动了户部的巡盐御史。”


    沈致德肥硕手指猛地攥住玉料箱:“黄毛丫头懂什么!这些可是要给淑妃娘娘……”


    “淑妃要的是血玉,不是浸酸液的岫岩废料。”


    陆怀钧忽然出声,药杵“不慎”跌落,敲碎箱角暗格——潮州珠滚落盐堆,露出底层的蜀锦,与半年前陈家贡品案卷上的拓印一致。


    沈玉鸾冷笑,原来二叔与陈家早有勾结,假借贡玉之名行私运之实。


    “哪有你说话的份!鸾儿倒是给自己找了条忠心护主的好狗。”沈致德怒喝,暴起掀翻盐灯。


    陆怀钧本能地屏息前扑,旋身将沈玉鸾护在怀中。后背撞上盐垛,剧痛间,一缕药香混着海棠香膏气,烫得心口发紧。


    拳风擦耳而过,撞翻的盐灯泼在紫竹篾上,骤然腾起的青烟裹挟酸腐气。


    “闭气!”陆怀钧扯下襕衫捂住沈玉鸾口鼻,自己却吸入毒烟踉跄跪地,“青盐遇矾毒会生成……咳咳……恶气①……”


    沈玉鸾反手将解毒丹塞入他口中,丹蔻染上他唇角血渍:“陆怀钧,你傻不傻!”


    盐场乱作一团时,锦书捧来周老板画押的供词,她下意识攥紧。


    “我一人所为,与旁人无关”几个字在火光中扭曲。


    忽觉腕间微凉——陆怀钧正用银针为她挑出掌心血盐,睫羽在苍白面容投下阴影,发白的唇抿成直线,似在强忍吸入毒气的咳意。


    他喉间腥甜被清苦药香压住,指尖虚虚搭在沈玉鸾腕间玉镯上:“若让娘子在我眼前见血,往后我的安神茶……怕是要添茯神了。”


    他剧烈咳嗽,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潮红:“此物镇惊宁神……”指尖轻轻抚过她掌心伤口,药香混着海风咸味,“以免夜里惊醒,后悔没能护娘子周全……”


    她指尖在药囊粗糙针脚处停顿半息,忽将他的素帕压在他掌心:“陆郎君既通岐黄之术,不如先自医。”


    “医者难自医……”他虚握的指节擦过药囊里的艾绒,苦香与血腥在指缝纠缠。


    裁刀挑开他松散绷带,他护她躲避横梁时伤口迸裂,暗红血渍在陈年葛布上洇开。


    “明日着绮雾送两匹雪绢来。”她背过身轻拢丁香色披帛,看着白鸥掠过天际,“莫要让外人瞧着,说我沈家连裹伤布帛都用不起,”


    “还有,我会差铺子的人上门,为你裁制冬衣。沈家的赘婿……”她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半是打趣,半是认真,“面上功夫,总得做得周全。”


    话落,语气忽而转柔,郑重道:“这是我的一番心意,不许推辞。权当是谢你救我一命。”


    “沈娘子,多谢……”他轻咳一声,强抑气血翻涌,目光灼灼,“沈娘子美意,在下心领。日后定当……”


    “不必言说。”沈玉鸾浅笑着抬手打断,“你只管安心调养,便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还是那句……”她又重复了一遍当日的话,“‘养好你的伤,沈家可不纳病弱之人。’我可不愿落人口舌,叫人说沈家虽家大业大,却苛待赘婿。”


    陆怀钧深深一揖,嘴角噙着和煦笑意,朗声道:“在下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