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呕  ……”


    一股鲜血从小战士的嘴里吐了出来。


    在微弱的亮光下,根本看不到血液的殷红,全都化成了浓墨一般的漆黑。


    漆黑的液体,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从小战士的嘴角流淌而下。


    伴随着他微弱的喘息。


    “疼……好疼……”


    这个小战士叫做石头,是部队里的新兵,才十八岁。


    这次运送物资,原本是不需要石头的,他本应该留在后方负责后勤,但是他主动报名。


    意外就这样发生。


    在他们一边后退,一边回击敌人的过程中。


    他中弹了。


    子弹进入了石头的胸腔。


    比较幸运的是,子弹在进入石头身体之前,先是从树上摩擦而过,所以减弱了冲击力。


    子弹没有完全的对穿,而是留在他的身体里,不然他根本挺不到现在。


    在天黑之前,林拾娇检查了石头的伤情。


    情况很严重,必须尽快做开胸手术,把子弹取出来。


    不然哪怕当下没有死,也可能挺不到天亮。


    更何况,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冲出包围圈。


    活着,反而成了痛苦。


    林拾娇痛恨她为什么不是医生,为什么不能救更多人的性命。


    但是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哪怕悔恨的时间都是一种浪费。


    林拾娇没有时间思考。


    她一边闻着浓重的血腥味,一边再一次检查石头胸膛上的弹眼,换上了新的纱布。


    她的双手早已经满是鲜血,还在微微地颤抖。


    但是她不能停下来。


    要救活他……要救活他……


    这成了林拾娇的执念。


    “疼……好疼……啊……”


    呜咽的疼痛,时不时的传出来,带着微弱的喘息。


    年轻的小士兵疼到浑身抽搐一样的颤抖。


    这是即将死亡的预兆。


    陈班长见多了这样的事情,痛苦又焦急的喊道。


    “卫生员,止痛药!麻醉剂!消炎药!  什么都好,快给石头打针!他疼,他疼得受不了!”


    怒吼,却也不得不压低了声音。


    林拾娇再一次的无能为力,“带出来的药品,在昨天就用完了,止痛药一片都没有了。”


    林拾娇的药箱里,早已经空荡荡了。


    如果有的话,她早就喂给石头了。


    她又道,“陈班长,我们连纱布也没有了。”


    说这话的时候,林拾娇的心情也不好受。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停给石头止血,希望这一条年轻的生命,可以坚持的久一点。


    一旁。


    陈班长用拳头狠狠得捶着脑袋,朝他自己发着火。


    他就不应该一时心软,带石头出来的!


    是他的错!


    陈班长一脸沉重的坐在土堆里,双手抱着枪,腰上绑着手榴弹。


    让他沉重的不仅是石头的性命,还有他们这个小队里剩下的人。


    不仅药品没有了,连子弹和炸药也要没有了。


    他们无论是在人数上,还是在火力上,都不是敌人的对手。


    明天天亮之后,新一轮的攻击会再一次的袭来。


    到时候……


    他周围的战友,都会一个个的牺牲,包括他自己。


    一股沉重的死亡气息,不仅在陈班长的身上,也在每个战士的心里。


    为了身后的国家,上了战场的,就没有贪生怕死的。


    只要把最后的子弹,都打在敌人的身上,就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就这么静静的等着黎明。


    等着死亡。


    “啊……娘……我好冷……冷……娘……”


    石头身体的抽搐停了下来,伴随而来的是意识的模糊。


    他才十八岁,是一个孩子。


    在死亡的最后一刻,最舍不得人的是母亲。


    像个孩子一样,微弱的呜咽着。


    “娘……我好冷……”


    陈班长难受的整个心脏都揪在了一起,这是他的士兵啊!


    林拾娇听着那喊声,眼角湿润发烫。


    但是她没有让眼泪流下来。


    战场上,不允许有一滴的眼泪。


    林拾娇思忖后俯身,张开双臂,将年轻的小士兵紧紧地抱住。


    她贴在他的耳边,轻声的回应。


    “石头……娘在这里……我们不怕……不疼……娘抱着你……就不冷了……“


    陈班长没想到林拾娇会这么做。


    但是这的的确确是一个好办法。


    林拾娇温暖的怀抱,以及她女性的身份,多多少少是对石头的慰藉。


    如果能让石头死在他母亲的怀里,或许也是一种安慰。


    “娘……”


    “是我……石头,不怕……”


    林拾娇侧躺在地上,贴近在满身血腥味的小战士身上,一声一声的安慰。


    周围的士兵们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红了眼眶,默默地转过头去。


    “娘……我想吃白面……“


    “娘……我当兵有军饷的……”


    “娘……好香  ……是花香……”


    嘶哑的话音,艰难的从石头干涩龟裂的嘴唇里吐出来。


    香?


    林拾娇已经很长时间没洗澡了,身上又是汗水味,又是泥土,浑身臭的熏人,根本不可能是香的。


    她身上唯一可能有的香味……


    是香囊!


    那是江宁做的香囊。


    因为只要把香囊戴在身上,就没有蚊子会咬。


    所以林拾娇一直把那个香囊带在身上,同时也是她的一个念想。


    林拾娇摸了摸军装的口袋,将香囊拿出来,凑到石头的面前。


    “石头,你闻闻,是不是这个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