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姚宇醒了过来。


    房间很暗，只有墙边的一盏地灯发出暖黄色的光，冯筱涟趴在床边睡得正熟。


    姚宇坐起来，低头看了她好一会儿，伸出手想摸摸她的头发，却在中途忍住了。


    他放轻脚步离开卧室，摸黑去客厅给自已倒了杯水，刚喝了一口就被沙发上传来的鼾声吓了一跳，呛得不住咳嗽。


    卧室和院内立刻响起动静，客厅顶灯随后大亮，冯筱涟迷蒙着双眼扑过来，一头扎进他怀里，呜呜的哭起来。


    姬玫佳在前厅处远远望向他，冲屋外指了指，意思是：要不我先出去？


    姚宇摇头，他拍着女友的背安抚：“别哭了，我已经好了，不信你看看。”


    冯筱涟抬眼看他，泪水涟涟，他的气色和神情果真与地下室时判若两人，已然恢复了七成。


    冯筱涟小嘴一扁，忍不住要喜极而泣。


    姚宇摸摸她的头发：“这次多亏姬小姐出手相救，想必有些问题她也想要问我，你想不想听？想听就留在这里，不想听就回楼上休息。”


    知道姚宇说的是正事，冯筱涟忙擦掉眼泪：“我想听，你饿不饿，我去给你做些吃的，你们先说话，马上就好，阿玫，你和高医生要不要也吃些东西？我做的馄饨很好吃，一起尝尝吧？”


    姬玫佳微笑颔首：“好啊。”


    冯筱涟冲姚宇绽出笑颜，转身进了厨房。


    姚宇惊讶极了：“她叫你阿玫？”


    姬玫佳坐着轮椅靠近沙发，言简意赅：“我和筱涟一见如故。”


    客厅灯光大盛，刚才冯筱涟抱着姚宇又哭又笑，这么大动静都没把高睿知的清梦吵醒，他头上蒙着薄毯，兀自睡得鼾声迭起。


    姬玫佳隔着毯子捂住了他的口鼻，不出半分钟，高睿智挣扎着清醒：“谁啊？谁！”


    待看清是姬玫佳，这才不情不愿的揉着头发起身。


    “高医生，你的睡态和人设可不太相符，打鼾的毛病得治。”


    高睿知一脸惊吓，不敢置信：“我打鼾？！”


    姬玫佳点头，他又看向姚宇，姚宇也点头。


    “不然我半夜跑到院子里赏月，真是因为我不困么？”姬玫佳发出了一记灵魂拷问。


    高睿知愧色难当：“治，这病必须得治。”


    姬玫佳仔细观察了一下姚宇，发现他状态还不错：“咱们现在说正事，你感觉怎么样？”


    姚宇坐下，真诚表示感谢：“谢谢姬小姐，我原以为自已这次死定了，来的时候还算清醒，记得当时特意提醒过筱涟，不能让别人知道我在这儿，尤其是姚家人。”


    高睿知哈了一声：“她确实照做了，要不是我们找到这儿来，你也真的死定了。”


    姚宇惭愧：“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之前只是听叔叔说过湮灭，亲身经历才发现，远比想像中的还要可怕。”


    高睿知又抓起一个苹果：“之前给你说过，严重失眠就会引发你们家族的湮灭症状，你偏不往心里去，不管去哪儿你倒是带上药啊，真不想活了？”


    姚宇摇头：“昨天完全是意外，我没想到……当时心里很乱，只想找个地方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没想到后来身体和大脑就不受控制了，思维是断篇的，根本没办法思考问题。”


    某人咬了一口苹果，哼了一声：“能思考才怪了，你那会儿一大半症状都是阿尔兹海默症后期，脑子都快废了，还思考个毛线，而且这还只是二度，幸好我们来的及时，你要是进入了三度，就算勉强救回一条命怕也成了痴呆。”


    姚宇只觉后脊背发凉，一波悔怕涌上，头皮阵阵发紧。


    高睿知说得痛快，却见姬玫佳盯着他：“你嘴不累么？”


    哈？啥意思？


    他觉得莫名其妙。


    “你从醒来就一直在吃，让嘴也休息一下不好吗？”


    高睿知又哼一声，将头扭到一旁狠狠咬上苹果。


    冯筱涟端着托盘小步过来，热情招呼：“馄饨做好了，大家就在这儿吃吧，热热闹闹的才有感觉，高医生，这是你的，我记得你不要香菜对吧？”


    高睿知立刻喜笑颜开：“对对，还是筱涟有心，谢谢啊。”


    冯筱涟感激至极：“千万别客气，你和阿玫对我们有大恩，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阿宇，给你打完针后阿玫他们不放心，一直在这里守着你，连觉都没睡好，这次不管什么事，你都不能再藏着掖着，阿玫问什么，你就答什么，我知道叔叔之前交待过，有些事你不得不隐瞒，但这次不一样，你差点就没了命，有些事他们不照样连你也骗吗？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愚忠愚孝呢？”


    姚宇已是呆了。


    他没想到冯筱涟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之前他为了不连累女友，告诉她的不过十之一二，就算哪天自已出了意外，至少不会被姚家人找到，拖累了她。


    而冯筱涟此时想的却是中午和阿玫的那场对话。


    ————


    “姚宇一直失眠，你知道吗？”


    冯筱涟怔住：“……我不知道，他在我这儿很正常，怎么会失眠？什么时候的事？”


    “前年四月份开始。”高睿知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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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筱涟闻言霎时心疼：“那么久吗？他从没说过……”


    “他不止瞒你，而是瞒了所有人，除了我和他。”姬玫佳指了指高睿知。


    “现在你可以说说，姚宇的事你知道多少？”她说，“然后我会告诉你，他的失眠不仅仅是失眠的原因。”


    尽管冯筱涟听不懂什么叫‘失眠不仅仅是失眠’，但出于某种无法言说的信任，她还是选择如实相告。


    姚宇是姚家子弟，他们家和普通家族有些不同，一是家族人数众多，极为庞大，二是人心齐聚，十分团结，三是家族中常出现极为长寿之人，五代同堂并不鲜见，所以族中辈份十分复杂，四是家族产业极广，几乎遍布全国。而让冯筱涟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族内不容置疑的长辈权威。


    在姚家，长辈对晚辈拥有着几乎生杀予夺的大权，而更让人纳闷的，则是这项权利往往不由父母掌握，而是由叔系长辈控制，换句话说，一个姚家嫡系子弟，上什么学、学什么专业、毕业后做什么工作、和什么样的人联姻等等，几乎全由叔系长辈说了算，父母根本无从置喙，甚至父母的一生也是由叔公们做主。


    同样，权利与义务对等。姚家子弟的一切支出也均由族内供养，从呱呱坠地到生老病死，所有费用皆由族内承担，可以说在姚家，几乎已经实现了某种意义上的共产主义。


    姚宇略有不同，他在三岁那年成了孤儿，父母在出差途中遇上空难，连尸骨都没能回家。


    于是叔叔姚绎收养了他，一直到上大学之前，他都是和叔叔一起生活，工作之后才开始独立居住，姚绎一直未婚，叔侄俩情同父子。


    大三时，姚宇在一个宴会上认识了算是擦边外围的冯筱涟。


    他太清楚族内对侄媳的要求，知道筱涟不符合，所以两人交往了这么久，还一直死死瞒着姚家人。


    姚宇工作的内容主要有两项：陪姬小姐、经营马场。


    最常见的就是在马场里陪姬小姐。


    最初她也偷偷吃过不少醋，但后来渐渐发现，姚宇的表现十分矛盾，一边是在叔叔授意下对姬小姐的时时提防，一边又是对她的同情和对两人相似命运的感同身受。


    “我能感觉到他很纠结，有好几次他明明就在柳阳，却在电话里给你说被派去出差，我问他原因，他却说这是叔叔特意交待过的，一定要瞒着姬小姐。”


    “除了这些，你还知道什么？”姬玫佳问。


    冯筱涟摇头：“就这些了，这还是我们相处中一点点拼凑出来的，可能也不太准确，阿宇他很少讲这些，他总说是为了我的安全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