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曾身为青岚弟子，可听过青岚宗的历史？”万灵谷谷主立在雨中，周身灵力环绕，大雨半点不沾身。他的徒弟正在云层之上引雷入体，他却没有半分担忧。


    林清训摇头，目光仍锁在雷云中那道摇摇欲坠的身影上。


    “那便说与你听听。”谷主的声音混着雷声传来，“青岚祖师邢义强，原是个山野樵夫。


    一日砍柴时顿悟，自创的刀法竟能与鸣鸿刀宗比肩。他想去当年刀中第一宗——明鸿刀宗挂单，却被拒之门外。


    于是立誓自创宗门，定下‘凡修出灵力者皆可入内’的规矩。这般胸襟……”谷主忽的大笑，“称得上豪杰！”


    林清训惊讶道：“从未听说这段历史。但现如今，青岚确实是来者不拒。”


    “可能是因为他的后人已经不需要这段历史了。”谷主望着云层，目光悠远，“青岚创宗之初，邢义强的儿子出生。他不忘初心，将儿子取名‘砍柴’。后来，邢义强冲击圣尊境失败，死于落霞镇。”


    云层中骤然爆发出刺目电光，李贝贝浑身筋脉暴起，第七道天雷贯体而入，炸开漫天血雾。邢无垢设下的灵阵碎成一片片，但仍如附骨之疽，在雷光中疯狂撕咬着李贝贝的血肉。


    “贝贝！”灵阵已在林清训掌心凝聚。


    万灵谷谷主的手轻轻按在她腕上，力道如山岳般不可撼动：“你只需看着。邢义强当年涅槃渡劫时，也没人替他挡。”他仰头望向翻滚的雷云，藏着掩不住的自得，“我这徒弟，可比那砍柴的强上百倍。”


    云层间雷光暂歇，李贝贝周身灵焰吞吐，正在调息准备迎接第八道天劫。林清训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却听谷主忽然问道：“听说你在赤霄秘境见过邢砍柴？你觉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疯子。”林清训声音发涩，“为了一把所谓的‘钥匙’，连亲外孙的尸骨都不放过。”


    记忆里，赤霄秘境中那只枯手捏碎邢铭臂骨的脆响，至今仍在耳畔回荡。


    “为了自己能活，将亲外孙的神魂剥离，致使其永世不能超生。”


    记忆里，落霞镇的水晶棺里，婴儿睁着苍老的眼，得意又癫狂。


    万灵谷谷主叹了口气，缓缓道来：“疯子一旦尝到甜头，只会越发癫狂。当年赤霄王朝气数已尽，各地烽烟四起。邢砍柴为了让青岚宗更上一层，不惜违背修士铁律，亲自下场操弄王朝更迭。


    那次，他赌赢了。青岚宗成为了护国宗门。


    但这远远不够！邢砍柴想让青岚宗成为碧落第一宗门，但碧落境内底蕴深厚的宗门不少。青岚虽有护国之名，离第一还差得远。其他宗门修士自然不服，常以‘第一和护国哪个更厉害’为由争论不休。这被王朝视为对王权的挑战。


    修士的力量令王朝忌惮，而宗内又有不服之人。邢砍柴便借赤霄之乱，与王朝联手铲除异己。


    当年碧落境内二大宗门和若干小宗门，一夕间销声匿迹。万灵谷地处几国交界，向来保持中立。加之确实没什么值得觊觎的能力，这才幸免于难。”


    万灵谷谷主斟酌一下，继续说道：“你祖父洛溟，是我师姐独子。他与你祖母本是万灵谷弟子，二人就因为对邢义强的崇拜，便去了青岚宗。


    那是我师姐一生中最后悔的决定。一个拥有赤霄血脉的孩子，是多么好的引子！”


    “那您师姐她……”


    “听闻二人死讯后，她便亲赴赤霄之乱遗址查探。”万灵谷谷主目光深远，“我不知道她是否查明真相。她不说，我不问。最终她郁郁而终。临终前，她只问了我一句：我做得对不对？”


    林清训轻声追问：“您如何回答？”


    “我……”万灵谷谷主苦笑，“连她做了什么都不知道，如何作答？”


    “那她可知我的母亲……”


    “你莫要怪她。”万灵谷谷主叹息，“至死，她应该都不知你母亲的存在。直到流光秘境引起轩然大波，我曾见到你的母亲，风姿让我恍如再见师姐。暗中查证，方得确认。”


    此时雷劫轰然下落，竟是两道并行！硬生生将云层中的李贝贝轰向山巅！


    长阶山剧烈震颤，山石崩裂。长阶山中惊慌的飞禽走兽四散奔逃，林清训却逆流而上，迎着滚石向山顶疾驰。


    万灵谷的鸟兽们却出奇的镇定——灵禽振翅指引方向，走兽驱赶着山中灵兽顺着安全路线有序撤离。


    万灵谷谷主指间把玩着两枚琉璃珠，一枚湛蓝如静水，一枚赤红明暗不定。他衣袖飘飘，不疾不徐地随林清训御空而上。后方湘家众医师背负药箱，湘竹君则挤在她小叔叔的剑上，剑光如虹，紧随其后。


    林清训赶到时，李贝贝正艰难地从焦土坑中支起身子。


    肆虐的雷光仍缠绕在他周身，邢无垢布下的灵阵早已在天雷中灰飞烟灭。那些狰狞的伤口不再因邪阵作祟而撕裂，但皮下透出的紫电光芒却更加骇人，劫雷正在他经脉间暴走。


    他双眼涣散，冷着脸任由鲜血不断从嘴角涌出。抬头看向林清训的瞬间，他眸光骤然凝聚，露出那个她最熟悉的、阳光般的笑容。


    李贝贝用拇指抹过唇角，在苍白的皮肤上拖出一道妖冶的血痕。他狭长的眼尾如狐般微微上挑，此刻却盈满大犬似的温顺，湿漉漉地望着林清训。


    “清训。”他声音里还带着雷劫后的沙哑，“正好就着这个坑，给我引满水吧。”笑得像献宝似的，“我给你变个戏法。”


    林清训眼眶微红，指尖灵光流转。霎时间，漫天雨幕仿佛被无形之力牵引，化作晶莹水龙倾注坑中。积水映着雷光，将李贝贝伤痕累累的身影镀上一层破碎的银边。


    李贝贝将长枪往水中一插，整个人浸入水中。只见他周身雷光涌动，竟化作一条一丈长的水蛇，蛇身布满细密的紫色雷纹，缠绕在枪身之上。


    突然蛇身紧绷，所有雷纹同时亮起刺目的光芒！轰！水面炸开万千道电弧，残余劫雷被尽数导入长枪，耀眼的光芒刺得众人睁不开眼。


    待雷光散去，水面已恢复平静。只见李贝贝水蛇从水中探出头来，无辜地与万灵谷谷主大眼瞪小眼。


    “前辈……他这是要说什么？”林清训小声问道。


    万灵谷谷主摸着下巴，忽然咧嘴一笑：“这小畜生说，他灵力不够，变不回来，让我输他点同宗同源的灵气。”


    话音未落，水蛇嗖地钻回水底，只留下一圈涟漪。


    林清训一愣：“前辈，他定是还有别的原因！”


    谷主意味深长地点头，语气沉重，拍了拍林清训的肩：“趁第九道雷劫还没劈下来，他说要和你单独呆一会儿。”说罢，袖袍一挥，带着众人暂退。


    水面微漾，水蛇悄悄探出头，正对上林清训通红的眼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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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清训的指尖微微发抖，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贝贝，你……你别……”泪水滚落，她胡乱用手背抹去，却越擦越多。


    水蛇的上半身化作人形，李贝贝的上半身缓缓浮出。他赤裸的胸膛还带着未散的雷纹，水珠顺着肌理滑落，发梢湿漉漉地乖乖贴在颈侧。那张熟悉的脸带着无奈的笑意探出水面：“诶，清训，别哭啊。”


    他伸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指尖冰凉，却在触及她温热的肌肤时微微一颤。水下的蛇尾无意识地卷起一圈涟漪，暴露了他此刻的窘迫


    “那糟老头子故意吓唬你的！”他压低声音，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红晕，“其实……”喉结滚动了一下，“劫雷把我的衣服劈没了，储物锦囊也炸了。”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半隐在水中的蛇身，又瞥了眼岸边，忽然压低声音：“所以……”耳尖微微发红，“能不能帮我找身衣服？”


    林清训呆呆的点点头，“我去找你师父要一套。”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空间突然扭曲，令人憎恶的灵力波动骤然降临。


    “原来在这呢！”


    那阴冷的声音让林清训浑身一颤。不需要回头，她就能认出这个声音的主人！


    邢无垢！


    几乎是本能反应，她指尖灵光暴涨，藤萝系甲阵瞬间在身后展开。与此同时，水面轰然炸裂，漫天水花中，李贝贝的蛇尾在水下划出一道凌厉的紫光，卷起长枪，挟着雷霆之势直取邢无垢咽喉！


    “保护伤患！”赶到的湘家医师们齐声暴喝，药箱砸落在地，数十柄灵剑同时出鞘，剑阵瞬间成型，将整个水洼团团围住。


    万灵谷谷主手中长枪嗡鸣震颤，枪尖泛起幽蓝灵光，四周草木无风自动，似与枪势共鸣。他怒斥道：“邢无垢，我不去找你，你倒又来害我的弟子！”


    邢无垢笑道：“我身为碧落国师，杀一两个流霜国人又有什么错？”


    “难道你想挑起战争？！”


    “谷主此言差矣。”邢无垢眼中寒光乍现，“将他交予本座，今日之事便如这潭水，波澜不惊。谁又知道在这长阶山死过谁呢？


    谷主如此执意相护，莫非……


    万灵谷已经暗中投靠流霜了？


    连湘家也要跟着叛国不成？”


    湘家三爷爷气的直跳脚，但一个词都没蹦出来。


    “放你娘的狗屁！”万灵谷谷主怒发冲冠，“你和你那死鬼爹一个德行！整天就会给人扣帽子！”枪尖直指邢无垢咽喉，“老子的徒弟，今天就是喂狗也不给你！”涅槃境威压轰然爆发，谷主身形如电，枪出如龙：“不如现在就送你下去见你那疯爹！”


    【轰！！！】


    两股灵力对撞的瞬间，周围似乎变了，又似乎没变。空间仿佛被无形之手扭曲，却又在瞬息间恢复如常。万灵谷谷主气定神闲。邢无垢连退数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眼中终于露出惊色。


    “你也……吃人了？！”邢无垢大惊。


    “什么玩意？！……”就在谷主惊疑之际，天际骤然炸响一声震彻九霄的雷鸣。霎时间，雷云如墨般翻涌汇聚，遮天蔽日，竟比林清训在赤霄秘境中经历的那场九重雷劫还要可怖三分。


    “哈哈哈！”邢无垢拭去嘴角血迹，破碎虚空前留下恶毒的笑声，“看来你徒弟注定要死在这长阶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