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保她万全
作品:《小菩萨偏不嫁》 军医张正给沈寂换好了药,沈寂抬手将那些血布上拾起来,白布上尚还温热的血胡乱摸到张正胸前衣服上,干净的军服立时变了色。
张正出帐后,便低着头回了军医的营帐,军医们围在一起,七嘴八舌问他,“将军叫你何事啊?”
“又是为了那位李姑娘的病情?”
更甚有人小声嘟囔,“这位沈将军,可是不好伺候......”
他们愈发同情张正,张正出身医药世家,投军最久,是镇云军营他们这些军医中资格最老,医术最过硬的人。
李姑娘高热三天,沈寂发了几场好大的脾气。
那几日,沈寂极少离开李姑娘的军帐,大部分军务也都是在她身边处理,就连煎药都要军医在他面前煎,水要不满不缺,火要大火烧开,温火熬出药性,军医们战战兢兢地伺候,一连两日,人不醒,热未退。
沈寂逼军医们立军令状,再不消热便都以军法处置,张正站出来最后一天写了方子,说他来但这个军令状。
最后的最后,人虽醒了,热却迟迟未退,甚至比前两日更烫,张正差点挨了军法。
若不是李姑娘通晓医术,又知自己这是老毛病,能自医,又心地纯善,为张正求了情,这会儿怕是张正只能趴在床上好好养上十几日才行。
故而,沈寂再派人找军医时,其它人总是推说手里忙别的,或是马上背起药箱,给其它将士们换药,便只有张正老实,对这类活依旧不躲不闪。
张正想到沈寂的话,要假装他命不久矣的样子,捻谎骗人他最不擅长,只得面露难色,一言不发。
众人看着张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张正自顾自摘了药箱,众人也都看到了张正胸前大片的血迹。
“这是谁受伤了?竟出了这许多血?”
张正喃喃地说,“是沈将军。”
张正的欲言又止、大片的血迹和张正素日来老实的印象,不多时,军中便有了沈寂重伤难愈的传言。
石头听到张正的结论,心下一惊,急忙往大帐走,大帐内舆图下半部都是血,书案边和书案上散落着的带血的布,沈寂伏在书案上,身后被子染了大片血迹。
石头大惊,回营时还只是脚步踉跄些,怎么就吐血了呢!
“老大,怎么回事儿!”
沈寂翻着血肉的肩头,还在汩汩冒血,那只手还撑着在书案丝帛上写着什么。
张正走后,他将裹在肩头包扎的白布扯下来,朝伤处又补了一刀,让血洒在书案和被子上。
做局嘛,自然要真些。
“她怎么样?”
“郡主吃了药,热退了三分,已睡下了,老大,这伤怎么重了?”
“没事,做样子。”沈寂扯了染血的白布,挑出干净的布条裹上肩头,一圈一圈,一端塞在嘴里,布上的血腥直冲鼻腔,一端扯住,在肩头死死打了个结,止血,“今日我要给吴良做个局,一举拿下他,不拿下他,这镇云军营永无宁日,大齐这个边防的大堤上永远有这个蛀虫。”
石头目光一直盯着他肩头,看着那布上又渗出黑红的血。
虽说军人受伤是常态,但是这外伤总归是要精心养两日才行,否则刀刃若生了锈,高热而死也是大有人在。
“石头,我今日教你一个道理。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你听好,一,让船儿此刻便去吴良的老巢,通知那里的弟兄们,里里外外仔仔细细搜,一个蚂蚁窝也别放过,那老巢一定有新火铳和弹药!此行动保密,不要让周敬鸣和赵丛的任何人发现。”
“二,叫赵丛来,叫赵丛来时,要不经意让周敬鸣看到。”
“要快。”
“三,通知周敬鸣和其它两位副将,半个时辰后来我帐中开会。”
“是,老大!”石头犹豫想再问一问伤情,沈寂冷眼扫一眼肩头,“你老大九条命,死不了。”
沈寂盯着他的眼睛,“但是,从此刻起,你要当我要死了,但又要做出秘不发丧的样子。”
石头眼睛闪着光,兴奋说道,“老大,我懂了!因为能让军中人人都知道的消息,多半是假消息,障眼法,所以还要辟谣,要高调的辟谣,要说你身体康健,这样周敬鸣的人才会相信,老大你真的重伤难愈!”
沈寂挑眉轻点两下头,勾唇满意地笑了,“不错,有长进!”
石头挠挠后脑勺,咧嘴不好意思笑了,继而反应过来,吹捧沈寂,“嘿嘿,都是老大你教的好!”
“滚!”
“好嘞!”
出门掀帐帘的瞬间,石头立时收敛笑意,换了一副凝重的表情。
他要去办三件事。
船儿是自己人,这件事是最简单的。
“船儿,你半个时辰后趁四位副将和老大开会时,悄悄出营。老大说,吴良老巢定有大批新火铳,务必让兄弟们找到,今晚悄悄运到这里,半夜巡逻我带人接应你。”
“好,石头哥,我这鼻子最灵了,保证把新火铳带回来。”
第二件事,去找赵丛,还要在周敬鸣眼皮子找,可偏周敬鸣被沈寂派的人以保护的名义半软禁中,坐在帐中如何知道赵丛出门?
石头晃着手中的马鞭,掂量着如何做,迎面碰上两位副将。
“抱歉,打扰二位将军巡防,沈将军约二位将军半个时辰后去大帐开会。”
“是,末将听令。”
石头拱手目送二位副将走远。
这两位副将的父母妻儿一切家族亲眷,都在上京,对沈寂这个上京来的活阎王尤为恭敬。
周敬鸣的营帐和赵丛斜对,除非周敬鸣出门,否则他看不到赵丛去大帐找沈寂。
犹豫的瞬间,瞟到姜怀卿进周敬鸣的营帐。
巧了!
“周将军,我有事禀报,可否进来?”
他料定周敬鸣这样的书生,迂腐古板得很,对女人白日里进自己营帐这件事,多半是不愿叫外人知道的。
果然,话音刚落,石头的手刚摸到帐帘,周敬鸣的声音便走近了,“等一下,我出来吧!”
周敬鸣耳尖红着,假装伸懒腰,松松肩膀,“沈将军有何吩咐?”
石头一脸笑意,“周将军,我们将军邀请您半个时辰后大帐开会。”
“好!”
“好,”石头点点头,“那您好好放松一下。”
转身便在周敬鸣审视的目光中,走进了赵丛的营帐。
赵丛正在研究书案上的火铳,铳膛口锈迹斑斑,抬头看到石头进帐,“石老弟,见多识广,你给我这个大老粗讲讲这火铳咋造的,这玩意比弓箭打得远多了!”
“咱们将士们身上那伤,可比箭伤重多了!”
赵丛眉头拧在一起,一张胖脸更加拥挤了不少。
“这个周副将比在下懂得多,改日可以请周副将给咱们讲讲。”
赵丛存疑,“哦?”
石头点点头,“进士科考有这一科,周副将一定是学得极好,才能高中进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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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丛想起周敬鸣看这火铳时,说这是那吴贼的武器库。
他精通火铳,难道看不出这火铳铳膛已生了锈,不能用了?
石头看着赵丛似乎想到什么,“将军可是想到了什么?”
赵丛反应过来,转移话题,“没,石老弟,你找我何事?”
石头见套不出话来,又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将军邀您即刻去大帐找他,有要事相商。”
“好!”
再出赵丛营帐时,周敬鸣还在扭腰拉胯,石头点头示意,请赵丛走在前面,自己紧随他同去大帐的方向。
赵丛跟石头颇为亲切,嘴里不住说着镇云的闲话,邀他去家里做客。
石头附和着,侧身的余光里觉察到身后周敬鸣的目光,正紧紧相随。
赵丛刚一进帐,心下大惊,沈寂半身染血,“将军,这是怎么了!”
他几个跨步,便走进了沈寂身前,看那裹得不严的伤口,翻着血肉,一口咬定,“这也是火铳的伤!”
“是,吴良所伤,恐命不久矣,怕这两日他趁机偷袭军营,老赵,我想了个主意。”
“你讲。”
“咱们营中没有火铳,且我的精锐大半在吴良老巢,你派人即刻出营采买些炮仗,若是吴良来了,我们使这障眼法,让他以为没有火铳,不敢轻易来袭,还能多撑些时间。待我的精锐明日回防后,我们再组织迎击。”
“好,也是个好办法。这火铳威力太大了,咱们将士们刀剑武器根本拼不过。”
“嗯,”沈寂说着咳起来,吐出一口血,落在书案上,赵丛大惊。
“老赵,快去办,越快越好。我的伤,切记瞒着将士们。”
老赵出去吩咐下去,再进来开会时,其它三位副将站在沈寂身前,石头站在沈寂的太师椅旁。
“今日开会......宣布两件事......一,赵丛代理主将事宜,二,石磊为副将,代理赵丛从前的军中事务。”
沈寂气息虚浮,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末了,吐出一口血,“诸位,我没事,军中事务应一切如常。”
周敬鸣已听说了诸多传言,寻问赵丛时,赵丛三缄其口,此刻得见,沈寂竟真重伤难愈了......
散会,大帐安静下来,沈寂将丝帛递给石头。
石头看着这丝帛卷筒,“急报?发给谁?我即刻就去。”
“不是,但用急报的通道,有了这个,无一人敢不开城门。船儿回来之后,让他拿着这个,带郡主速速回上京,一刻不停。”
镇云军营不安全,镇云又能安全多少呢?
还是回上京稳妥。
他开始后悔将她留在营中,原以为军中要更安全,先是她犯了旧疾,再是吴良二次拦截重伤他。
此刻,他身边才是最危险的。
他必须送她走。
“这......”
那丝帛是金吾卫急报专属,非极端紧急不可用,以私事冒充急报视为谎报军情,是杀头的大罪。
为了这小郡主,当真是不管不顾。
“老大,镇云除了底下的兄弟,就剩我跟船儿在你左右,船儿回上京,你这伤,谁能贴身保护你?”
沈寂似是没听到他的顾虑,自顾自说,“也带上那个赵行舟,他有金牌,加上这丝帛可保一路万无一失。”
“今晚就走吗?”
“对,今晚就走,迟则生变。不要让任何人看到。”
“好,我叫人去备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