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背靠着背，在浓雾中静静地前行，四周不时传来那种不似人声的低吼，他们心里明白，这些活尸并没有离开，只是得了赶尸人的命令，在伺机袭击他们而已。


    只要稍不注意，他们便会被这些怪物撕成碎片。


    “跟紧我。”叶慈低声说道，紧握千钧剑的手心里出了一层薄汗。


    “我就知道慈姑娘还是关心我的。”


    叶慈：“……”


    她有时候也挺佩服赵明予的，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思插科打诨。


    忽然，雾气中不时传来的低沉嘶吼声近了，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着他们。


    那一瞬间，杀气四溢。


    二人都下意识地停下脚步。


    果不其然，一只活尸从雾气中飞扑而来，直扑赵明予。


    这人生前大概也会些功夫，跳得极高，又因着雾气阻挡视线，看起来竟仿佛是从天而降的一般，也亏得赵明予反应极快，手中的细剑猛地刺出，剑锋精准地刺穿了它的喉咙。


    那活尸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小心左边！”叶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赵明予迅速转身，手中的剑再次挥出，将另一只扑来的活尸斩杀。


    叶慈前方与上方也同时传来嘶吼，两只活尸同时向她袭来，她立刻提剑格挡，一只活尸的嘴里泛着令人作呕的恶臭，刚好咬在千钧剑上。


    叶慈在心里默默向千钧剑和颜若道了个歉，随即庆幸被咬到的不是自己。


    她手上用力一挥，那活尸便被甩出几丈远，也不知它嘴上用了多大力气，人飞出去，一半下颌还留在剑上。


    叶慈嫌恶心，本想将那半截下颌甩掉，另一只活尸又猝不及防地扑了上了。


    雾气中剑影流光，几乎要将浓雾都劈开。


    叶慈斩杀一只活尸过后，用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的赵明予，却见他丝毫不显疲惫，嘴角还隐约带着笑意。


    她愣了一下，也笑了。


    挥剑决浮云。（1）


    如眼前这般酣畅淋漓地斩杀前敌，于武人而言，又如何不算一种快意呢？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眼前这个潇洒恣意的少年，才是真正的赵明予。


    两人配合默契，一边前进一边斩杀着不断扑来的活尸。然而，活尸的数量似乎无穷无尽，活人的体力却不是无穷无尽的，渐渐地，叶慈开始觉得力有未逮。


    与赵明予轻盈的剑法不同，叶慈用起藏渊剑法来更多地使用劈、砍一类的招式，因此虽然她天生神力，也经不起这般糟蹋，体力消耗得也比赵明予更快。


    “前面有光！”赵明予喊道。


    叶慈向前看去，果然在浓雾后面瞥见了一线天光。


    这意味着，他们就快走出这片诡异的树林了！


    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又一活尸从她身侧袭来，她原本想挥剑砍杀，谁知道抬手的瞬间，手上却突然一轻！


    她的手指竟在此时脱力，没握住剑柄！


    千钧从她手中脱落，再去够已经来不及了，活尸那张不断涌出恶臭的嘴已然近在眼前！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闪着寒光的细剑横空而来，直接削去了那活尸的半个脑袋！


    “你怎么样！”赵明予焦急地问道。


    “没事。”叶慈勉强答道，“一时有些脱力了。”


    赵明予安抚地拽了拽牵着两人手腕的布条，仿佛在跟她说，没关系，还有我在。


    叶慈捡起剑，再次加入了战斗，而赵明予则刻意承担了活尸们更多的攻击，仿佛想为叶慈分担一些压力。


    “这样下去不行，我们得找个地方躲一躲。”赵明予低声说道，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叶慈咬牙点了点头，她虽然没说，但她能意识到，自己的体力已近乎耗尽。


    就在此时，雾气中一道寒光闪过，叶慈大惊，立刻抬剑格挡，但不支的体力让她的动作也比往常慢了许多，剑还没抬起，她已感觉到肩上一痛。


    她立刻抬眼看去，只见眼前的活尸虽长得与其他的没什么区别，但它手上竟拿着一柄剑！


    赵明予听见利器刺破血肉的声音，立刻与叶慈换了个位置。


    “活尸也会用剑了，多新鲜啊。”叶慈听到他讽刺道。


    虽然他仍强作镇定，但叶慈能听出来，他的气力应该也基本上耗尽了。


    赵明予与那活尸斗作一团，其实若说剑法，那这活尸绝对算不上高明，但他能与此刻的赵明予打得不相上下，一方面是因为赵明予的力气已经快耗尽了，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活尸出招根本不顾死活，不必像活人一般防守自己的命门，便是受伤了，动作也不会有丝毫迟疑。


    赵明予只好以退为进，剑法从进攻转变为防守，便是如此，胳膊和大腿上也挨了几剑。


    叶慈竭尽全力击退四周其他的活尸，她不是没注意到赵明予鲜血淋漓的胳膊和大腿，只是如今的二人的力气都已经各自捉襟见肘，若贸然帮忙，只能算是添乱。


    好在二人边对付活尸边前进，此刻已经离出口不远了。


    赵明予怒吼一声，用十成力横剑挥开了会用剑的活尸，拉着叶慈道：“快走！”


    二人运起轻功，转眼便来到了森林边缘，谁料那活尸生前似乎真有几分功力，竟转瞬也追了上来！


    它两手握剑，甚至双脚还没落地，便当空劈下——


    千钧一发之间，赵明予一咬牙，一把将叶慈推开，并未格挡，硬生生挨下了这一剑，同时挥剑砍下了它的头颅。


    他胸前与口中登时便涌出鲜血，叶慈忙上前扶住他。


    她目光扫视着四周，只见二人冲出树林之后，似乎进了一个小村庄，每个房子看着都破破烂烂的，到处都灰蒙蒙的，还有些地方不知被什么东西染成了红褐色，看着像干涸的血迹。


    管不了那么多了。叶慈心想。


    她试图找到一个可以暂时躲避的地方，就在这时，追兵即至！


    叶慈不敢再犹豫，她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座破旧的屋子，屋子的门半掩着，立刻带着赵明予躲了进去。


    这村子再诡异，也好过被活尸撕成碎片的好。


    叶慈迅速关上门，用身体抵住门板，防止活尸破门而入。


    赵明予则迅速检查了一下屋子内部，发现这里虽然破旧，但暂时还算安全。


    他松了一口气，身上的伤这才后知后觉地疼了起来。


    “这些活尸晚上更活跃，我们先在此处暂避，等到早上，再做打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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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慈道。


    “你怎么知道的？”赵明予问。


    叶慈向他说了众人在义庄的经历，又大致向他介绍了‘惊梦’。


    “原来如此……”他边说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那怎么还有会用剑的？”


    “……估计是不小心中招的江湖前辈吧。”


    叶慈见他疼得直抽气，便道：“先不说这些了，我先替你包扎。”


    二人说话间，砸门的动静渐渐小了，叶慈松了些抵门的力气，从门缝里看过去，没看到一个活物的影子。


    她又顺着墙走到窗边，目光警惕地扫视着窗外。


    “它们走了。”她道，这才放心地走到赵明予身边。


    她小心地剥开赵明予血迹斑斑的衣服，看见那处血肉模糊的伤——皮肉外翻，几乎深可见骨。


    叶慈的手忽然有些抖。


    “怎么，害怕了？”赵明予调笑似的问。


    叶慈这回却没呛他，只是沉默地从袖中拿出一瓶金疮药，道：“可能会有些疼，你忍着点。”


    她说完，便将药粉洒到了赵明予伤处。


    这哪是有些疼，赵明予咬紧了牙关才没喊出来，疼得龇牙咧嘴。


    “抱……抱歉。”叶慈说着，手下的动作也轻了。


    “没事……”赵明予勉强咧开嘴一笑，“娘子肯为我上药，我甘之如饴……”


    叶慈也不搭腔，她看着赵明予沾满血迹的里衣，想了想，脱下了自己的外衫，“刺啦”一声从自己的里衣上撕下一截，替赵明予包扎了伤口。


    赵明予看着她的动作，忽然笑了，道：“我还记得，上次也是你帮我包扎。”


    “嗯……”


    听他这么说，叶慈也有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坠崖后与赵明予相依为命的那个晚上。


    屋子里的气氛变得安静而微妙起来，只有外面的活尸偶尔发出的低吼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赵明予……”叶慈低声唤道，声音中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


    “嗯？”


    叶慈不知为何沉默了半晌，才说道：“谢谢你……”


    她这句话说得声音很小，细若蚊吟的，赵明予也不知道是真没听清还是假没听清，问：“慈姑娘说什么？”


    他边说，边下意识地回头看她，却见叶慈此时也正好低下头凑近了。


    于是他的唇瓣就这样不经意地轻轻擦过叶慈的侧脸，吻上她的耳垂。


    二人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没……没什么……嘶……”叶慈倏地往后一靠，却不小心扯到了自己肩上的伤口。


    “你也受伤了，我替……”赵明予本想毛遂自荐由他替叶慈包扎，却看到她的伤口伤在锁骨下方，离胸口并不远，脸腾地红了，连忙别看脸，看向了别处。


    “不必了。”叶慈的脸也红了，“我自己来就好。”


    她如法炮制，将金疮药洒在了自己的伤口处，接着又从里衣上撕下一块布，用牙咬住一头，用手将另一头缠在伤口处。


    赵明予偷瞄了一眼，只觉得月光下，叶慈像一头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


    他像被烫了一下一般收回目光，心跳声却越发鼓噪。


    不知怎么的，他仿佛又感受到了唇上那抹柔软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