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迅速换装完毕的姜禾匆匆赶回流民居住地——战备隔离区。


    一身单薄寒酸的机能衣，惹眼的银色长发盘匿在鸭舌帽下，防护口罩加上刻意压低的帽檐将他精致的五官遮得严严实实。


    他熟练地混进拾荒者队伍，如泥鳅入海，消失不见，就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


    但这次，他似乎翻车了，姜禾摩挲着小拇指上的尾戒，直觉告诉他，有人在跟踪自己。


    他借着一个拐角的视线差干净利落地攀上了一颗阔叶树，因身形纤细很容易隐匿，片刻后，赫然发现来人竟是刚才坏他好事的alpha——谈默。


    姜禾当即摸向后颈，果然取下了一枚轻薄如蝉翼的定位贴，这家伙真不简单，在撕自己抑制贴的时候就早有预谋。


    不过谈默也不傻，定位不动后他很快就锁定了姜禾的位置，倚着树根好整以暇地等他下来。


    姜禾知道跑不掉，大大方方一跃而下。


    “堂堂猎人协会分会长怎么鬼鬼祟祟的，还用上了这种下作手段。”姜禾将定位贴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稍一用力甩给了谈默。


    谈默抬手回收了定位贴，漫不经心地耸肩：“可惜还是被你发现了。”


    “怎么，这次是想端了我的老巢？”姜禾直接摆烂，无所谓道，“先说好，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这家伙难缠得很，去年他意外深入了Ⅱ级感染区，为保命故技重施混进了谈默的队伍，引起了他的注意，本来没什么，但Ⅱ级感染区的核心晶源诱惑力实在太大了，加上天时地利人和，战斗中有个Ⅱ级丧尸意外分化成了Ⅲ级，超出预料的变故令谈默带的那支队伍混乱不堪，根本没人顾得上自己，姜禾天人交战一番，还是没抵住诱惑，和往常一样盗走晶源跑路了。


    后来听说那次谈默带队损失惨重，带回来的晶源还不够补充所耗费晶源的一半，还因此受了不小的处分。


    不过姜禾才不会因为这个而内疚，就像那些上层阶级的alpha从来不会在乎他们这些流民的死活一样。在脱离法治和道德约束的隔离区混久了，为了活下去，心里那点罪恶感早泯灭了。


    他唯一后悔的是，当时跑路的时候大意了，被腾出手的谈默用异能打碎了防护面罩，露了真容。


    “那你真冤枉我了，我这次可是帮了你，”谈默一副对他的钱和命都不感兴趣的模样，轻笑，“要不是我吸引了傅开济他们的注意力，你这么容易就能脱身？”


    “呵，如果不是你刚刚把我老底都揭了，我还真信了。”


    谈默城府极深，姜禾猜不准对方的心思，那件事发生后他以为对方很快会报复自己，小心地躲了一段时间，但对方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直到最近才开始阴魂不散，不过，要说他有什么实质性的报复手段，那到也没有，否则自己早进局子了。


    但也并非就这么放过了自己，从最近几次对方的举动来看，倒像是在猫抓老鼠一样，戏弄自己。


    “我很好奇，你一个基因缺陷的alpha，无法使用异能，晶源的作用对你而言，最多只是用来自保，定期注射少剂量防止病毒感染变异，”谈默终于点到了跟踪的正题上，直言不讳道，“毕竟，只有执行战斗任务的alpha和omega才需要大量晶源补给异能损耗。”


    姜禾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一副很费解的神色，然后想起了什么，拖长音节“哦”了一声，“看来你对隔离区一点都不了解，也是，你也不需要了解。”


    看在谈默实在“无知”的份上，姜禾耐心解释了一下，“晶源在隔离区黑市是可以被当做货币流通的，某种意义上，它比所谓的钱更值钱。”


    “我想你应该也清楚，虽然白岚学院大名鼎鼎的顾文巍院长多年前已经宣告晶源可以人工合成，但放到现实来看，他所合成的晶源根本无法满足人类日常生活所需，否则，你们也不需要打着清理的名头去感染区执行那些危险的清理任务，名为清理感染区，本质不还是开采晶石、提取晶源吗。”


    谈默一怔，“你们消息倒是灵通。”


    姜禾置若罔闻，继续道：“但就算是这样，晶源依旧紧缺，因此，才会有为数不少的来自安全区的beta、甚至是来自核心区的omega和alpha不惜违反规定也要去黑市高价收购晶源，所以，也就有了我们这些流民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深入到感染区‘拾荒’。”


    “哦？”谈默挑眉，他从不关注流民的事，甚至连黑市的存在都是第一次听说，不过也能理解它的存在。


    毕竟在联邦共和国守护范围（即核心区和安全区）内，无论是通过外出任务还是人工合成所获得的晶源，按规定必须全部上交，再由白塔按需分配，任何人都不得私自开采、交易和囤积。但即使如此，违反规定私藏晶源的人依旧不在少数，因为它的功用性太强了，除了定期注射能够防止病毒感染之外，对于omega和alpha而言，充足的晶源能够为自己补充大量异能，是在和丧尸作战过程中保住小命的关键倚仗。


    “所以，你用那些晶源换了什么？”谈默依然好奇，“那些晶源足够你挥霍一辈子了，怎么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出来‘拾荒’？”


    姜禾被他戳到痛处，没好气道：“关你屁事。”


    顿了顿，又道，“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但告诉你，那些晶源早就没了，你套话也好、跟踪也罢，都没有用。”


    “倒也不用这么警惕，我来只是好心提醒你，这样玩儿命的日子并不适合你，你看今天不就翻车了。”谈默提点道，“傅开济这个人，看着刚毅正直，实则心胸狭隘，报复心极强，你不该招惹他。”


    “你在教我做事？”姜禾看不惯他这副虚伪的模样，他可没忘对方才是自己翻车的真正原因，“我忙得很，既然不打算我抓我回去，那就再也不见。”


    姜禾扭头就走，谈默也并未阻止，只是离得远了，隐约听到对方那句模糊的声音：


    “等你在黑市混不下去了，记得来找我。”


    ……


    残破的落叶打着旋从枝头掉落，几只通体漆黑的乌鸦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快入冬了，隔离区的景象更显破败和荒芜。


    小巷深处，只有一栋低矮的房屋发出些微光亮，写着“天宇发型”四个大字的招牌，因为接触不良，只剩“型”的土字上半边时亮时不亮，为寂静的夜幕添了几分惊悚。


    “小姜哥，你还真打算把头发剪短啊？”


    一个浓眉大眼的beta少年攥着手里光泽感极佳的银发，眼神里满是不舍，五官还未长开，看起来还是未成年。


    仰躺着闭目养神的姜禾有些不耐烦，“你到底要问几次，立刻、马上，给我剪了，重染！”


    “可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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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可惜，”应天宇遗憾道，“这是我做过最美的发型了。”


    “哪次做完你不这么说？要点脸行不？”


    “这次不一样嘛小姜哥，你长发真的好好看，跟画上的人似的，拿捏那些alpha轻轻松松。”


    姜禾沉默了一瞬，幽幽道，“不需要了，最近招惹了个难缠的主，不装O了，低调点避避风头。”


    “那……装B？”


    应天宇思来想去，最终给姜禾搞了个狼尾卷发，发色染成了低调的栗色，但狼尾和刘海部分又挑染了一丝灰色，使得姜禾本就美得有距离感的五官透出一丝攻击性。


    姜禾睁开眼睛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拿掉隐形镜片后，他的瞳色恢复了原本的属于劣等alpha的浅黑，像是感到陌生一般微微眯眼：


    “你管这叫低调点？”


    话虽不满，不过天宇手艺确实不错，没点儿一技之长的人也没法在这法外之地的隔离区立足。


    “真帅！哥，这是我做过最帅的发型，也就你撑得起来，”天宇一顿彩虹屁吹得天花乱坠，“可惜哥不能当我的模特，不然你就搁我店门口一坐，每天上门理发的人得排到核心区去。”


    “屁，”姜禾失笑，他掏出护目镜戴上，整个人气场和之前天翻地覆，虽然不显低调，但也达到了一定的效果，如果再戴上面罩，他想谈默和傅开济就算面对面应该也认不出来了。


    他掏出一叠钱放到应天宇手里。


    “多了，哥。”


    “你妈最近不是身体不太好么，找个医生看看吧。”


    应天宇将手中的钱微微攥紧，嗓音哑了哑，“谢谢哥。”在这个吃人的地方，也只有姜禾才会在每次理完发型后给足小费，也只有他会这么关心自己。


    明明对方日子也过得紧巴巴，


    如果不是自己没本事……


    “哥，你接下来怎么打算，”应天宇抿了抿唇，“入冬以后，尸潮更凶猛了，既然不打算装O混进清理小队，那就只有凭运气‘拾荒’了……要不，还是等开春了再行动吧。”


    “我装O翻车过，但‘拾荒’可从来没有，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会没点保命的本事，少操没用的心，”姜禾稍显无聊地拨了拨发尾，“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等等……”应天宇叫住姜禾，嘴唇张了张，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什么话就直接说，扭扭捏捏干什么。”


    应天宇咬咬牙，明知可能会惹姜禾生气，还是硬着头皮低头问了出来，“……听说哥前几天捡回了一个alpha？”


    姜禾脚步一顿，斜了他一眼，“不是alpha，是alpha型仿真人。”


    “哥，我觉得这其中有蹊跷，alpha型仿真人大多是战用的，造价贵的离谱，怎么可能被遗弃，你还记得去年那件事吧，alpha都是狼心狗肺的家伙，你别又被骗了……”


    “别跟我提那个人！”


    姜禾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瞬间炸了，“你真当我是蠢货，连仿真人和真人都分不清？”


    “再说，别忘了……我也是个alpha，哪怕……只是个残次品。”


    未落的尾音渗透着一丝悲凉，由近及远消失在耳边。


    应天宇抬头，才发现姜禾已经离开了。


    他无声地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但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