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拾舟闭关了。


    今日轮到施画和谢安在屋外护法。


    谢安揪着桃花瓣，东倒西歪数着，不知叹了第几次，他拍掉掌心的花瓣，歪头盯着施画的侧脸瞧。


    日光灼灼，光辉浅浅披在她身上，仿佛镀了一层光。


    恍然一下，他竟觉得自己面前的人是师尊。


    三年前江青梧的出现，他不是没怀疑过，后来从施画口中得知二者并无关系，便再未多想。


    “阿梧，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和漱玉仙尊很像啊？”


    问这种话的不止谢安一个。


    施画表现的很平静，“玄隐仙宗上下，都问过我。能与仙尊有几分相似，也是我的荣幸。”


    不，不是几分相似。


    谢安深深盯着她看，这张脸完全可以当做师尊年少时的模样。


    他幻想过师尊年少时，是如何的意气风发，风华灼灼。


    谢安挠了挠头，不再多想。


    少顷，山下来了人，说有要事寻谢安过去商谈，谢安迟疑着这边，施画只道让他放心过去。


    屋外只剩施画一人。


    不多时，空气里传来异动。


    施画敏锐察觉到有一丝微弱的魔息。


    不对，卫拾舟走火入魔了！


    四顾无人，偏巧谢安刚被人叫走。


    施画不再犹豫，撕开结界冲进去。


    屋内，魔息四散，卫拾舟额心黑印闪烁不歇，神色极为痛苦，已然陷入心魔无法苏醒。


    “卫拾舟！”


    施画上前几步，心魔察觉有人靠近，释放灵力威慑她。但施画是何人，岂会惧怕区区心魔。


    【仙尊，不能让男主出事啊啊啊！】


    剧情变动太多，唯一紧要的，是男主不能出事，现在还不是男主入魔的阶段。


    施画眉色渐冷，扬手巩固屋外的结界。


    心魔以为自己吓住她，嚣张狂笑，在卫拾舟身上显出虚虚的黑影。


    粉嫩的唇角溢出冷笑。


    掌心骤然打出。


    蕴含渡劫修为的一掌毫不留情朝心魔打下去，心魔堪堪成型不是她的对手，惊骇之下连忙缩回卫拾舟身体里。


    那恐怖的一掌停在卫拾舟面门前，缓缓消散。


    施画眼疾手快扶住他，“卫拾舟，醒醒！”


    叫不醒。


    施画当即盘腿坐下来，给他传输灵力，谁知双手刚贴上他后背，神魂便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吸力。


    撕扯之下，眼前天旋地转。


    施画站稳脚步，耳边就传来吆喝声。


    昏黄的云层下，小镇热热闹闹，孩童穿梭大街小巷，小手举着风车咯吱笑。薄薄热气腾升，小贩摊上的熟食香气扑鼻。


    温言软语，烟火人家。


    施画难得怔住，眼中闪过片刻的迷茫，久违的熟悉感从心底发芽，生长，抽长的藤蔓爬过心田每一处，就仿佛……她也曾生活在烟火鱼乡之中。


    万年岁月轮转，她早已忘却自己的曾经。


    施画下意识摸着空落落的心口。


    唇瓣微微抿直。


    现在不是回忆这些的时候。


    这里应该就是卫拾舟的心魔之境，她需要在这里找到卫拾舟心结之处，助其解除心结离开。


    少女一身绯红长裙，面容绝尘，飘然立于桥上，似天上仙，偶然落入凡尘。


    桥下行人痴痴仰望。


    施画拧眉，先离开这里再做打算。


    “啊！”


    刚迈出一步，小腿便被迎面跑过来的女童撞上，女童捂着额头，眼里含着泪泡，嘴巴一瘪就要哭出来，却在看清施画面容的一瞬，微张着的小嘴没哭出来，反而抬起袖子胡乱抹了一把，爬起来抱住她的小腿。


    “阿姐生得真好看！”


    “像仙子一样！”


    稚子年幼，童言无忌，却是最真诚的。


    施画弯唇，拾起她掉的拨浪鼓还给她：“这里人多，不要乱跑，你阿娘会担心的。”


    “谢谢阿姐！”


    女童撒开手，抱着拨浪鼓跑下桥，扑进年轻妇人的怀里。


    妇人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叫你不要跑，怎生又撞到了人，这次竟没哭鼻子。”


    施画随意看了一眼。


    她记得上一次卫拾舟被关进寒崖，曾吐露过自己在凡间的生活，这里大抵就是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心魔不会把她带的太远，卫拾舟应当就在附近。


    剧情里没有走火入魔这一段。


    施画不确定自己的掺和会不会影响他和秦西焉的剧情，仔细一想，还是戴上面具吧。


    白玉面具遮住双目，只露出一张粉嫩的唇瓣。


    施画漫无目的行走，忽闻不远处有异动，探出神识查看，蓦然看见从高楼跌下来的少年。


    匆匆一瞥，神色惊动。


    施画飞身赶过来，施法接住少年，周围的百姓这才松了口气。


    她低头看着还没有自己高的少年，估摸十五六岁的模样，面庞还很稚嫩，隐约有几分十八岁的卫拾舟的傲气。


    卫拾舟心有余悸拍着胸脯，双目晶亮盯着她，“多谢仙人出手相救！”


    奇怪的是，百姓知道她的身份后，并没有露出激动的神情，平静的各自散去忙活自己的事，唯有眼前的少年追着自己不放。


    施画挑眉：“你跟着我做什么？”


    卫拾舟挠头：“仙人方才救了我，我理当感谢仙人的……只是我一凡夫俗子怕是没有什么东西能入仙人法眼的，仙人若是不嫌弃，可愿随我回府，让我备宴答谢仙人？”


    施画颔首：“可以，带路吧。”


    卫拾舟诧异，这位仙人竟意外的好说话，他还以为仙人们都瞧不起他们这些凡人的，更不会看得上凡人的吃食。


    *


    卫家在当地富甲一方，府邸很好寻找，两人走到卫家时，天已落黑，屋檐下的红灯笼高高悬起。


    卫拾舟带着她进府，府中下人各自忙活，谁也没在意这位卫家的大公子，消失了大半天的事实。


    许是习惯了被忽视，卫拾舟面上并无黯色。


    最先注意到他的，是卫家的女主人，卫父的续弦。


    卫夫人得知施画救了大公子，盛情邀请她在府中多住几日聊表感激之意，素来和卫夫人对着干的卫拾舟，难得闭上嘴巴。


    双眸期待地看着自己。


    施画却之不恭。


    晚间用膳，卫夫人特意吩咐后厨备上丰盛的菜肴，等卫父归家后将事情原委告知，卫父再次向施画表达自己的感激。


    施画观二人神情，不似作假，知晓自己救了卫拾舟，是发自内心感谢她的。


    那卫拾舟此前表现的落寞源自何处？


    施画不急一时，默默落座观察。


    卫父多次敬酒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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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施画以一句不胜酒力挡下，让他们不必顾忌自己。


    晚膳的氛围才热起来。


    卫父殷勤的给卫夫人夹菜，两人眉眼含情，看得出感情甚笃，恩爱如胶，反倒是卫拾舟这边，自顾自吃着饭，时不时和她聊天，直到他的弟弟走过来抱住他的腿。


    弟弟年纪尚小，最爱和卫拾舟这个哥哥处在一起，但卫拾舟本人十分不乐意，对他也谈不上厌恶。


    臭着一张脸扒拉下他的手。


    施画注意到卫夫妇两人无奈和忧心的眼神。


    卫夫人是续弦，对卫拾舟还算不错，不苛待但也不算宠爱，毕竟母爱总会偏心自己十月怀胎生的孩子。


    卫拾舟也不愿接纳她。


    “仙人，再过几日便是花灯节，外头可热闹了！”


    卫拾舟祈求她再留几日，等花灯节结束后，绝不会再拦她离去。


    施画总要做做样子，不能叫他察觉了去。


    “也好……花灯节，都做些什么？”


    卫拾舟眸子亮晶晶的。


    经过多日的观察，施画发现他面对卫家的人时，气死沉沉，眼里没有一丝光彩，而她这个突然闯入的人，却意外叫他敞开心扉。


    许是自己救了他，也许是自己是仙人的身份，亦或是……她不是卫家人，和她说话卫拾舟不必想起曾经的不好。


    施画看得出他的心结和卫家人有关。


    花灯节那天，卫拾舟精心打扮自己，将几日前定制的衣裙给她送去。


    是一件粉蓝色的衣裳。


    施画从未穿过这么嫩的颜色。


    偏偏卫拾舟期待她穿上身的效果，称自己看见这款布料时就想到她，觉得她穿上一定好看。


    施画磨不过他：“你先过去吧，免得迟了你要的河灯被人买走。”


    卫拾舟迟疑，有一款河灯对他意义非凡，于是不再犹豫，和施画说好会面的地方就走了。


    凡间的花灯节，不仅仅是祈求生活美满幸福，顺遂安康，还是悼念逝者、寄托思念。


    河灯便寓意着后者。


    卫拾舟右手提着花灯，左手捧着河灯，站在岸边等她出现。


    月色洋洋洒洒照着树影，他站在暗处，眸子沉寂，不知在想什么，来来往往的人成群结队，有朋友，有亲人，也有情人，各自朝着目的地走去，而他仿佛与世隔绝，活在一个只有无边孤寂的世界里，不见五彩斑斓，不闻欢声笑语。


    黑沉沉的眸子凝着某一处。


    直到一抹光影跃入眼中，粉蓝的影子携着所有光明，坚定踏进自己灰暗的世界。


    世界明亮了。


    他被光照耀。


    照耀他的人瞧不清真容，他想那面具下必定是一张令他心动的面庞，无关美丑，只因她坚定走向自己。


    不论身份。


    “卫拾舟。”


    清越嗓音唤着自己的名字。


    黑沉的眸子聚起一点光。


    他勾起嘴角，将花灯递过去。


    “仙人，你来的好晚啊。”


    我度过灰暗的十年，才等到你的出现。


    翩翩蝴蝶不知道自己有多耀眼，所经之处又引出怎样的光芒，他贪婪又自私的想着，蝴蝶落入怀中，该属于他的。


    施画无知无觉，扯着自己的袖子，问他：“我穿这个真的好看吗？”


    卫拾舟笃定：“没有人比仙人更合适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