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燕盖之乱

作品:《南园遗爱

    她突然感觉自己有些呼吸困难,很多画面走马灯似的在她眼前闪过,豆大的汗珠从她的脸颊滑落,她终于想起来,刚才那侍卫的装扮并非禁卫,反而是京师戍卫的模样!


    京师戍卫,是左将军麾下的军队。


    左将军已经派兵进入了未央宫么?那张安世的人呢,他们在哪,可曾感觉到异常?


    她从没像今时这样彻骨感受过,在这样森严的皇宫之中,竟然蛰伏着最猛烈的危机。


    “你们的计划是什么?”平君被逼红了眼,她死死拽住阿巧的手,自己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力,竟把这个长她几岁的姑娘拽得大喊求饶,眼泪直流。


    “平君!”上官萦阳从她们身后冲过来,将阿巧从平君手里拉扯过去,小脸满是不明所以的怒意:“你做什么?”


    “萦阳……皇后娘娘?”


    平君愣住,她不清楚上官萦阳究竟知道多少事,她既是上官家的女儿,又是皇帝的妻子,她会如何选择?偏偏她的眼神天真如常,就连那丝怒意都饱含真情,固执地用她小小的身躯为阿巧遮风挡雨。


    “娘娘,陛下如何了?”平君幽幽问道。


    上官萦阳还在生气,她将阿巧发红的手放在自己手中看了看,见阿巧满面泪痕的,顿时心疼不已,忍不住反问:“你对阿巧做了什么?”


    “娘娘方才去找陛下,是去做什么?”平君也继续追问。


    平君的语气冰冷,这居然让官萦阳心生惧意,她不解地看着平君,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不过是送些温汤给陛下,由得你这样追问?”上官萦阳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有些想一哭了之。


    阿巧双眼猩红,忍着一言不发,而平君听了上官萦阳所说,心已经凉了大半,她咄咄目光落在阿巧身上,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警示:“你会死的,懂吗?”


    “到底发生何事了?”上官萦阳吼道:“为什么阿巧要死?”


    为什么阿巧要死?死的又何止她一个人?


    看样子,事到如今只有上官萦阳还被蒙在鼓里,平君一时说不清楚她到底是幸福还是可怜,但终究,上官家对她太不厚道,太过狠心了。


    平君怜悯地看着无助的皇后,想要告诉她真相,告诉她上官家欲联合长公主谋反的真相,可看着她那双天真无邪的眼睛,平君怎么说得出口,说她刚才送给皇帝的温汤中,极可能含有剧毒?


    平君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掖庭,只记得她离开椒房殿时听见的上官萦阳和阿巧的哭声,她们的哭声与掖庭中经常出现的那些可怜女人的哭声相似,蕴含着无限真挚的悲伤。


    但平君是无论如何哭不出来的,她反而更加坚信,病已还没回来,皇帝那边一定还有转机。


    ……


    病已赶到温室殿的时候,张安世正从殿内出来,他一身戎装星眉冷目,一看便是从皇帝那里领了命,正要去做。


    病已入了殿,见刘弗陵眉目祥和,正端坐着在读《左传》。


    他跪在刘弗陵身前,将今日所知和盘托出,并叮嘱皇帝注意宫内布防。


    刘弗陵听言将书卷放下,右手扶额轻揉自己的眉间,五指之下的眼色晦暗不明,平静道:“病已,朕谢你前来告知,方才右将军来报,称左将军在京畿调动戍卫军队,甚至有几人蒙混入宫,朕已经安排他去处理了。”


    顿了顿,他又问:“你也告知大将军此事了?”


    病已点头,他抬首对视刘弗陵,不知怎么的,竟感觉到刘弗陵眼中竟有了一丝倦意:“他们就是这样不知罢休的,一定要争个你死我活。也罢,事情既然被朕得了先机,那索性便清除干净。病已,你可知,朕实在很羡慕先帝,他在位时期,皇权至高无上,朝堂之上一干能臣,无一人敢忤逆。”


    “如今,这些朝臣欺朕为幼主,便再三从朕手中讨价还价,简直还不如见了蝇头小利就趋之若鹜的市井商人。”


    病已眼见刘弗陵脸色愈发苍白,额间竟渗出细微汗珠,关切道:“陛下,您还好么?”


    刘弗陵挥挥手,反问:“你认为大将军能赢?”


    病已不敢称是,直言:“臣暗自忖度,长公主既有心刺杀大将军,必然也会对陛下有所防范,臣只盼陛下无恙则已。”


    刘弗陵却当下吐出一口血。


    病已大惊,急忙上前扶住他。


    刘弗陵喘着气:“这些人,竟要弑君?”


    不止是刘弗陵难以置信,病已都觉得此事太过荒谬,到底是谁给他们的胆子,令他们萌生出弑君的念头?没有刘弗陵……除非刘弗陵亲自下诏,否则那些臣子焉有可取之道去合法拥有那些权力?


    “臣去请医者。”


    刘弗陵一手握住病已的手腕,另一手将嘴角残留的鲜血拭去,鲜血染上他玄色的衣襟,立刻完全融了进去,再没有半点血腥的样子:“去太常叫张行来,记住,只叫他,朕暂无性命之忧。”


    瞬息之间,刘弗陵已经想明白自己中毒的缘由了。缘由就是上官萦阳送来的那碗汤,而若是上官家的汤,倒不至于是什么见血封喉的剧毒,他既然当得了这个皇帝,总需死得其所才是。


    他其实从没怀疑过上官萦阳,却不想这样无知的她竟然悲惨的沦为上官桀手中的利刃。


    病已与刘弗陵只一对视便明白了他的心意,皇帝中毒这件事在当下这个关口不适宜更多人知道,他躬身下来对着刘弗陵磕一个头,然后迅速离开。


    刘弗陵只觉肚子里翻江倒海般的难受,几乎快把他疼晕过去,但他硬撑着自己不让身体倒下,内心竟已经开始担忧上官萦阳的安危。


    霍光在长安的势力不容小觑,加上张安世的先发制人,他不信上官桀与刘令还有还手的机会,可是上官小妹那个小姑娘啊,知不知道自己要面临怎样的将来?


    温室殿内没有铜镜,照不出此刻刘弗陵神形涣散的模样,当天子真正成为孤家寡人,那些如过眼云烟般的权力游戏只会令人徒增困扰,只因他是刘氏的子孙,他已经独自支撑的太久,实在已经太累了。


    他最终等到了病已带着张行前来,冷汗浸湿了他身上一层层的长衫,惨白的脸色比冬日里的雪更冷寂。


    张行按下心中的慌乱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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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量镇静地为皇帝诊治,病已在一旁细盯着他行针施治,再拿着他的药方去为皇帝配药。


    苍耳子中毒,这些人,竟然敢对大汉天子下毒?


    若是对天子都敢如此行事,那这些人心里除了私欲,可还留有生而为人的一分敬畏之心,忠孝仁义,更是半点皆无,满肚子圣贤书如同喂了狗!


    他心中又气又急,只恨不能当场清算这些乱臣贼子,并且自他记事以来,第一次感受到权力斗争的残忍。


    那些年因巫蛊之祸惨遭连累的生命,不再是存在于史家亲人与张贺口中的故事,他们早已在病已心中扎了根,并在这种腥风血雨的时刻重新发芽,而那些发芽而生的疼痛,生生撕裂着病已的心。


    那些生命,曾经都绚烂过,也都在这深深的未央宫之中糜烂腐朽,化成白骨灰烟。


    宫廷每一次的风云骤变,引发的都是惊人的血案,在所谓的算计之后,不过是一群侩子手的手起刀落。


    一番折腾下来,好在刘弗陵确实没有生命危险,明月高悬,病已跪在他的床榻之旁,沉默地看着这个已经惨然无光的君王。


    不仅是他的身体遭受重创,连同他的精神,也似乎一蹶不振。


    黑夜漆漆,他叮嘱张行和病已,不得将今日之事外泄一分,包括皇后。


    张行得令退下,病已也准备告退了,在未央宫的宫门内外,只怕胜负已定。


    刘弗陵似乎看透他的心思,慢条斯理地说:“朕从没担心过大将军,只是没想到自己也成为了棋子。”


    病已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跪着,直到刘弗陵让他离开。


    春日虽盛,夜里仍是露重。尤其是今夜,夜风格外清凉,甚至能嗅到几分血腥的味道,病已叹了口气,又有多少人已经或即将因此丧命呢?


    他突然心有余悸,想到了巫蛊之祸时尚在襁褓中的自己,那种离死亡一线之隔的滋味,他其实早已经忘了,却又在此刻实实在在地重新感受到了。


    他于是挨着宫墙行走着,厚重的宫墙是他的依靠,历经百年屹立不倒的未央宫,一次次见证着大汉皇室的迭代更新,见证着杀戮背叛、繁荣昌盛……


    他只是一个人,对比这些,实在是太过渺小了。


    走着走着,他竟然流下泪来,为自己多年前含恨冤死的亲人,为那些埋葬在江山之中的无尽忠魂。


    但路的前方,有一个人在等他。


    那人是存在于漫漫前路之上的一抹倩影,在明月之下摇曳生姿。那人的衣裙飞起,带着一缕兰草的香气驱散深宫之中的血腥之气。那人明眸善睐,拥有最柔和的笑容与最真挚的心。


    病已顿时觉得自己不再是踽踽独行的一个人。


    他一步步靠近那个人,看见她的发饰已经歪到一旁,一缕发丝从发髻上掉落下来,被风吹在她的脸颊上凌乱地飞舞着,她其实还有些狼狈,衣襟上满布泥泞的污渍,绝非明艳动人的模样,但病已分明看见她眼中的坚毅纯洁,如同璀璨宝珠。


    病已抬手拂过她的脸颊,将那缕纷飞的秀发挽于她耳后,轻轻叫着她的名字:平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