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大雪很快就停了，等荀雅走到集市的时候已经出太阳了。


    荀雅一开始信心满满，因为他的英语口语很优秀，至少能毫不费力地和英国原住民交流，找份工作应该不是问题。


    然而，他挨个进入商铺问话，都被拒绝了：


    ——“什么？我自己都发不出工资了，不招人不招人！”


    ——“不好意思我们是20小时工作制，恐怕不符合您的需求。”


    ——“啧，瞧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还想打铁？赶紧滚别耽误我做生意！”


    在被整条街拒绝了个遍后，荀雅的斗志燃尽了，他垂头丧气地坐在路边，裹了裹脖子上的围巾，哀伤地吐出一口白气。


    没想到这整个小镇都很穷，许多开店的老板自己都难以维持生计，更别提招员工了；而那些需要工人的流水线厂动不动就几班倒，工资还奇低。


    “唉，等明天去市区问问好了。”


    荀雅叹息着从长椅上起身，心想市区总找得到工作吧，他决定了，无论刷厕所、收银、扫大街还是搬砖，只要给钱他就干！


    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先生！好巧！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您！”


    荀雅回头，看见身后的男人也露出惊讶的表情：“是你！”


    荀雅不知道男人的名字，但他记得这是上午给他喂巧克力牛奶的救命恩人！


    男人看到荀雅，脚底像生了风一样跑过来，他再一次脱下自己的厚披风给荀雅披上，脸上的笑意都要溢出来了：“不是叮嘱过你吗，怎么又穿这么点？”


    荀雅搓了搓冻红的手背，不好意思道：“家里只有这一件衣服了。”


    荀雅嘿嘿一笑：“话说你怎么也在这里？来买东西吗？”


    男人眼神顿时躲闪，其实他住在市区，上午看到荀雅一眼难忘，结果人家转头跑牛顿家去了。


    本以为要就此别过，但男人不甘心，心想反正伍尔索普庄园就那么点大，过来转转碰碰运气，说不定就遇上了呢。


    现在看来……哼哼，果然他们有缘啊！随便散步都能碰到，才不是因为他在这里守株待兔溜达了几个小时呢！


    男人用咳嗽敷衍了这个问题，并转移话题：“咳咳，我还不知道您的名字呢，我叫安德森，你呢？”


    “我叫荀雅。”


    中文发音很难，安德森有些笨拙地读出荀雅的名字：“荀雅，你看起来不太高兴，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荀雅的眼神顿时黯淡下去，他其实并不太想倾诉自己的私事，毕竟这中间还牵扯到牛顿，要是传到外人耳朵里对孩子影响不好。


    但是，安德森心疼的表情不像装的，再加上他能对陌生人出手相助，应该不会是坏人。


    最终，荀雅将牛顿的部分掩盖掉，只说自己现在快活不下去了，急需一份工作。


    殊不知，安德森表面做得难过，其实心里早就乐开花了。


    美人落难，到他表现的时候了！


    “荀雅，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给你安排一份工作。”安德森说着，还特意把腰杆挺直，显得他很高大，“我在市区开了一间酒吧，正好缺一位服务生。”


    荀雅两眼一亮，但随即想到了什么，声音又小了下去：“酒吧服务生，是陪酒的那种吗，很抱歉，我不会喝酒……”


    就算生活窘迫，也还没到卖身的地步，这点底线还是有的。


    “不不不！”眼见荀雅想歪，安德森连忙解释，“我怎么会让您干那种龌龊的事呢，我开的是正经酒吧，您只需要给客人上酒，等酒喝完，再把空酒瓶子撤下去就可以了。”


    “而且来我酒吧的客人都比较大方，会给你不少小费，一天少说能赚15便士，而且工资日结，是不是很划算！”


    15便士！


    荀雅再次眼前一亮，要知道，1655年的英格兰刚结束内战，经济下滑得很厉害，普通工人日薪约为4-6便士，一年才能赚个位数的英镑！


    如果对这个工资没有概念，那不妨换算一下，1英镑 = 20先令，1先令 = 12便士，牛顿所需要的15先令学费需要不吃不喝攒两个月才能凑齐！


    安德森的工作无疑是救命稻草，这必须抓！


    见荀雅的眼睛里都要冒小星星了，安德森知道，荀雅已经决定接下这个工作，就等他抛出最后的橄榄枝。


    不过，安德森还是得跟荀雅讲清楚：“先别急，服务生的工作虽然简单，但酒吧毕竟也算夜生活场所，客人们会有些别样的需求。”


    “到时候可能会需要您穿上一些……比较清凉魅惑的衣服，比如兔耳朵兔尾巴饰品、蕾丝女仆裙什么的，偶尔还会有不懂规矩的客人朝你揩油，当然，不会很过分。”


    “我们保证所有服务生的人身安全，如果您被强迫灌酒或是严重骚扰，可以随时呼叫我。”


    安德森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荀雅：“工作时间是晚上八点到凌晨两点，地址在名片上面，如果您考虑好了，晚上直接来这里找我，我在二楼更衣间等你。”


    荀雅接过名片，虽然安德森说的有点露骨，但他心里其实没有那么抵触。


    要知道，前世为了给弟弟攒医药费，他去ktv当过夜场服务员，酒后撒泼的、擦边揩油的什么人都见过，21世纪的流氓他都能应付，还怕这旧时代的洋人吗？


    荀雅两眼坚定：“可以立马入职对吧，我今晚就来！”


    安德森一愣，没想到人家答应得这么爽快：“当然，十分欢迎，你这么美丽，肯定会为酒吧吸引更多的客人。”


    说到这里，荀雅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您的说的一切我都可以接受，而且我已经决定长期来工作了。”


    “只是，我有一个请求。”


    美人的眼睛闪亮无比，安德森的内心又开始小鹿乱撞，热血一上头，直接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帮！”


    “可以先预支我15先令吗？”荀雅故意做出柔弱的模样，身体朝安德森的胸膛靠了靠，“家里揭不开锅了，没钱应急我会饿死的。”


    雪松的清香扑面而来，见美人披着自己的衣服，还楚楚可怜地求助自己，安德森的大脑彻底宕机，鼻血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噗”地流了下来。


    噢，他愿意为这东方美人倾家荡产！


    “当、当然！”安德森盯着荀雅的脸挪不开，慌忙地从口袋里掏出钱袋子，“15先令太少了，我给你两英镑！去给自己买件厚衣服吧！”


    荀雅也没想到安德森会这么大方，而且对方慌里慌张地把钱塞给他后也不给拒绝的机会，跑得比兔子还快，连披风都没拿回去。


    荀雅：“……”


    算了，反正白给的钱，不收就亏了。


    于是，荀雅穿着安德森落下的第二件披风，美滋滋地去柜台换了零钱，美滋滋地回家了。


    “牛顿！”荀雅一回家就迫不及待地大声炫耀，“快出来，爸爸我给你送学费来了！”


    “……”


    牛顿似乎是已经习惯了荀雅这种抽象的自称，没有再出言讽刺，只是板着脸从房间里出来，想看看荀雅又整出了什么幺蛾子。


    然而，当荀雅将鼓囊囊的钱袋子解开，一堆硬币哗啦啦地倒在桌上时，牛顿还是震惊了。


    “我弄到了2英镑，换成了15先令和300便士。”荀雅仔细地将一滩硬币区分成两堆，全部推到牛顿面前，“15先令你拿去交学费，剩下的300便士给你当零花钱，你可以存进钱罐或者自由支配。”


    牛顿瞠目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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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舌，都要怀疑这是□□了：“你哪弄来的这么多钱？”


    他脸上闪过一丝担忧，连忙上前抓起荀雅的手臂查看上面有没有可疑的针眼。


    在这个贫穷的小镇，只有卖血才能一下子赚这么多钱，荀雅人生地不熟的，别是被人骗了才好！


    荀雅见牛顿担心自己，心里顿时暖暖的，他轻轻推开牛顿的小手，解释道：“不是来历不明的钱，我找了份工作，老板是个好人，先预支了我一点工钱。”


    牛顿警觉地问：“什么工作？”


    荀雅话头一顿，连忙打哈哈敷衍过去：“就、就是进市区给人当服务员而已，因为是夜班，工资比较高。”


    他肯定不能说自己在酒吧当服务生，不是他瞧不起酒吧，而是这种夜生活工作少儿不宜，说了对孩子影响不好，万一传出去了有同学笑话牛顿就糟了。


    所以，荀雅只说自己在一个24h营业的小店里打工，而且需要上夜班，凌晨才会回来。


    荀雅连忙转移话题，将顺路买回来的菜挨个收拾进食材柜：“我今晚就得去上班了，你不用等我，先睡觉。”


    “我晚上不在，如果饿了你就喝牛奶，我两点半会回来给你做早饭的。”


    紧接着，荀雅掏出从杂货铺买的冻疮膏，拉起牛顿的右手，仔细地为他上药：“明天交完学费就去上学哦，有什么想要的就拿钱去买，不要委屈了自己。”


    光滑的指尖揉开药膏、划过皮肤，让牛顿好似触电般抖了一下，但他最终没有躲闪，乖乖地让荀雅给他上药。


    荀雅嘱咐道：“这段时间每天涂一次，不出一个星期就能好，痒也不能扣噢。”


    温柔的嘱咐像小溪一样流进牛顿的心扉，听得他心尖发麻。


    牛顿抿了抿嘴，心情复杂地看着荀雅，眼里闪过沉闷的情绪。


    荀雅似乎很会照顾人，但他看起来也才20岁出头，肯定没有孩子。


    那他这一身哄人的本领是在谁身上练出来的？


    在他成为自己的监护人之前，还像这样哄过多少个孩子？


    牛顿想着想着，竟然隐隐烦躁起来。


    懂了，荀雅这么有经验，那他一定不是第一个被这样温柔以待的！


    在过去的某一个时刻，荀雅也是这么拉着另一个孩子的小手，很可能是个中国小孩的手，一边哄着一边给人上药！


    他甚至还能想象到荀雅离开他后会牵着另一个小孩的手，把人夸上天：“宝贝真好，知道乖乖吃饭不让大人担心。”


    “比我之前养的那个叫什么牛顿的孩子乖多啦！”


    想到这里，牛顿额角一跳，赶紧揉揉太阳穴让自己别发癫了。


    然而在荀雅的视角里，牛顿的脸色逐渐阴沉，最后黑得难看，脸臭得像荀雅欠他五百万似的。


    荀雅心里咯噔一跳，心想又怎么了？哪句话让他不开心了？


    殊不知二人的想法完全不在一个频道，牛顿完全是自己气自己。


    牛顿还赌气似的把手用力抽走，开口质问：“你到底给几个人当过爸爸？”


    荀雅懵了：“啊？”


    “不要以为你温柔我就会接受你，谁知道这种把戏是怎么学来的！”


    “渣男！”


    牛顿愤怒地甩下两个字，气鼓鼓地又跑回他的小卧室，将自己反锁起来。


    “……”


    荀·母胎单身20年·无父无母·从小照顾弟弟·雅，终于知道小孩的逻辑是多么跳脱且不讲理。


    荀雅扶额，他忽然很想念去世的弟弟。


    至少弟弟不会黑着脸骂他渣男。


    荀雅无奈地隔着门呼唤了两声：“牛顿？牛顿？”


    然而对方不搭理自己，荀雅只好作罢：“那我去上班了，你记得早点睡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