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N-安抚1

作品:《蓝调时刻[破镜重圆]

    方岑接到裴子骞电话的这一天很特殊,一切要从一天前讲起。


    《南城往事》杀青第二天,卞皎给宋清拨出那个道谢电话,接着在阳市处理了一些后续事宜。第三天才乘机返回首都。


    一下飞机,他便先去了一趟医院。


    医生讲郑怀远最近的情况并不稳定,情绪也不对劲,连做康复时都闭着眼睛不看治疗师。卞皎到病房时郑怀远正在睡觉,平躺在床上双眼紧闭,沧桑的面庞灰白得像素描图,卞皎坐在一旁半个小时,直到要走,郑怀远都没有睁开眼睛看他一眼。


    此前方岑劝说接他出院的事情只能按下不提。


    回到宿舍时已是傍晚七点,简单洗漱后卞皎就直接上床睡觉。


    多天来的疲倦在回到熟悉环境时终于席卷而来,他连行李箱都没有功夫打开,仅凭床头那燃尽了的香薰残存的香气就直接入睡。


    不知多久过去,床头电话忽然响起。


    猛然睁开眼,卞皎的心脏在一片黑暗中跳得很快,摸索着接起手机后,对面的声音不相识,并且说要找什么“李先生”。


    卞皎这才松了口气,讲你打错电话了。对面几声抱歉后挂断,房间重新回到一片黑寂之中。


    卞皎却再睡不着。


    家中有人住院,最害怕的就是半夜接到电话,叫人心惊胆战。


    入睡时他的窗帘只拉了一半,这时外面天光斜洒进房间里,照得空荡的天花板变成鸽灰色,卞皎睁眼盯着看了许久,忽然坐起来,按开台灯下床接了杯水。


    直到冰凉的液体顺着喉间滚入食道,他才觉得心头的忐忑被平复了一些,回身上床,重新闭眼尝试入睡。


    然而这时又一阵电话铃声响起,突然得如同一道夏日雷闪。


    卞皎从混沌中撑起身,一秒不敢耽搁地接起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陌生。


    但这一次不再是打错。


    从宿舍赶到医院,耗时十六分钟,到达时是凌晨三点整,半个小时后,有人对他说节哀。


    二十分钟后方岑与红姨都到来,再过十分钟后张碧云与丈夫也到医院。


    张碧云哭得不成样子,方岑则拍拍卞皎肩膀,什么话也没说。


    红姨找人算了时间,讲对方说在第二天下午五点火化最好。卞皎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按照她讲的与殡仪馆联系。


    从医院下楼出来后,楼外有一堆人或站或蹲在不远处,眼神明显打量他们。


    主要是在打量卞皎。


    其中有人走过来,远远问:“你是不是郑老赖他儿子?”


    方岑立马上前挡在卞皎身前:“你做什么?信不信我报警?”


    “我做什么?要债啊。”对方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要报警就报呗。”


    张碧云的丈夫认出这是一群高利贷专业讨债的,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从哪得知郑怀远的消息,但今天出现在这里,一定是特意捣乱。


    果然卞皎才刚朝前走了一步,那群人立马就站起来要围过来。


    张碧云的丈夫眼疾手快拉住卞皎,要方岑和他一起先到保安室去坐着不要出来。等了半个点过去,张碧云丈夫也找到了几个朋友过来,这才将那群人退散开。


    卞皎全程没有说一句话。


    方岑在他身边坐着,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但心底总觉得他太不对劲了。尤其是那会儿面对要债的那群人,对方居然直接朝前走去,俨然一副不惧与对方同归于尽的架势。这种情况下哪敢再让卞皎一个人待着,从保安室出来后便和红姨一起将他带回了他们家。


    红姨在客房里待到又一次入夜,出来时给方岑点头,意思是对方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方岑坐在客厅和刚到的刘成一起抽烟。


    生死之事太过突然,但也并不是毫无预料,他早些时候给卞皎打的那通电话,其实就是劝对方把郑叔接回家,顺便可以开始准备后事。


    只是没想到一切来得这么快。


    红姨在准备早饭,小声说:“我怀疑,楼下那群人最近上去见过你郑叔,刺激到他了。”


    方岑没有说话。


    忽地,茶几上有震动声传来。刘成看了眼说:“这是小皎的手机。”


    陌生来电,方岑直接接起,讲了两句后忽然站起身走到厕所,关上门。


    不到一分钟他便再出来,放下手机就直接去叫卞皎起床吃饭,饭桌上没有一句提及方才的电话。


    刘成看在眼里,觉得有些奇怪。


    方岑没有告诉卞皎有通未接来电,而卞皎明明拿着手机,却也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方岑删掉了通话记录。


    他一直清楚方岑对卞皎的想法,对此斟酌几秒,最终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下午张碧云和前夫没有来,一行人到殡仪馆处理完事情出来,外面居然又站着昨天在医院里见到的那堆人。


    方岑像昨天一样又上前一步,却被卞皎拦下。


    方岑就看着卞皎反倒上前。


    “该给的赔偿我们已经给过了,”卞皎讲,“你们想要不合法的利息,抱歉,一分没有。”


    他的声音十分平静。


    那群人似乎是没想到他会出来说话,面面相觑,终于有一个上前。


    “当初你爸和我们签合约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那人说。


    “那你就去找他。”卞皎说,说着他把手中的盒子往前送了送,面无表情:“就在这里,来吧。”


    “你……你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


    另外有一个人上前按住他:“你跟他一个黄毛小子费什么劲啊。”那人转过来对着卞皎,恫言:“不给钱可以,骨灰归我们了。”


    说着他就上手要来抢卞皎怀里的盒子。


    他的动作显然没有卞皎灵巧,方岑这时也上前,他就没能得逞。然后方的那几个人见到方岑出手,立马一齐上前来,架势像是要打群架,刘成着急去唤卞皎,谁料对方竟站在这群人之间丝毫没躲,那样子就像要跟那群人比谁的脑袋比拳头更硬一般。


    刘成立马伸手,拿过卞皎怀中的盒子就要把他往后拉。


    可是这时已经晚了,那群人大部分都有过案底,动起手来不分轻重,只见其中一个甚至举起一根黄色木棍。


    刘成眼睛猛然瞪大,电光火石之间那木棍要往卞皎身上击来。


    “砰——”


    很大一声鸣响声传来。


    那木棍击空落到门前的铁质栏杆上,而刘成的手也抓空,他立马去看卞皎,只见他竟被一个陌生人拉到一旁。


    那是一个陌生男人,护在卞皎身前仿佛突然从天而降一般,侧头看他时,熟悉的声音低沉令人安心:


    “卞皎,有没有事?”


    他问出这个话的同时,有穿制服的人上前分开那群讨债的人,现场局面瞬间被控制住。


    刘成愣在原地,简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茫然地再次朝卞皎身前那个男人看去,这次才注意到对方穿了一件考究的黑色大衣,身形高大,侧颜俊逸中透着一抹熟悉。


    而卞皎的眼睛就紧紧和他对视着,眼睫颤抖,几秒后,忽地抬起双手抱住了那个男人。被压抑了一天一夜的眼泪像是终于在这一瞬间决堤,那个男人也转身回抱过来。


    “……骞,”刘成听见卞皎说,“裴子骞……”


    男人没有说话,大手只一下又一下地在他背上摩挲安抚,动作轻缓而耐心。


    混乱不堪中,他的肩膀被泪水泅湿一片。


    -


    方岑最后无可避免地进去了一趟,但不过一个小时就出来。


    接他的只有刘成和红姨。


    刘成什么也没问,只说:“你上午接的那通电话是?”


    方岑坐在后座,望着窗外笑了一下。


    “对,那男的打的。”


    坦白来讲,方岑其实看不爽裴子骞,尤其是对方这两天犹如施舍一般替自己处理了黑料问题,更是令他心中一股无名火。


    今早接到对方打给卞皎的电话,他的语气就难免带冲。


    对方在听到他自报家门之后似乎并不意外,只平静地说了几句话后要让卞皎接电话。


    方岑却沉默几息后说:“他接不了。”


    裴子骞问为什么。


    方岑轻笑了一下,只说:“你不是神通广大什么都能处理吗?现在回来,让郑叔从太平间里爬起来啊。”


    讲完,他就挂断了电话。


    眼下听到刘成问那他是不是删了通话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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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岑轻蔑地扯了下唇角。


    “删记录?我不做那种事。成哥,你觉得小皎今上午那副样子,还有精神点开通话记录吗?”


    这种东西他根本不需要删,只是没想到裴子骞居然到得那么及时。


    “我只知道他讲结束了一段关系,”刘成边转动方向盘说,“没想到对象居然是……”


    方岑靠回椅背上,不再说话。


    就连前座的红姨也少见地一言不发。


    夕阳西下,从车窗可以看见远处地平线上的火烧霞光,日落短暂,一整个白天的存在在这一瞬间都被吞没。


    主驾的车门从外打开,卞皎收回视线。


    “附近店里只有冰水,现在天太冷,”对方说,


    “喝我保温杯里的水,可以么?”


    卞皎轻轻点头,要从对方手中接过纸杯。


    小拇指微不可察与对方的纸杯触碰一瞬,欲要收回,对方却没有松手。他抬眼,就对上对方深杳的双眸,那漆黑的瞳孔静得像一潭秋末冽湖。


    对视几秒,对方终于松开,纸杯换执到卞皎手中。


    “水应该是温的。”


    对方收回手,边拧水杯杯盖边说:“但还是要小心端好。凑近一点。”


    卞皎还在想着方才的对视,闻言身子便往前倾了一点。


    对方看着他的动作。忽然笑了下,气息很轻,像海浪前进的一瞬波动。


    “我是说,纸杯近一点。”他说:“还是我来吧。”


    卞皎就看着手中的纸杯再度被对方取走。


    这次那只手完全覆上了他的指尖,冰凉的肌肤触感在感官末端停留一瞬,他还未反应过来,那边就已有水声响起。


    “喝烫一点还是温一点,要不要倒一点矿泉水?”对方垂着眸注视水流发问。


    卞皎目光一移不移地看着那侧颜:“……不用,这样就好。”


    有淡淡水汽从瓶口氤氲出来,衬得那鼻梁线条锋利得像把剑,成熟稳重的面孔上,对方的眼神却同记忆中的一样柔软。


    柔软到有些像做梦。


    四十八小时以来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像在做梦。


    “好了。”对方将纸杯递回,卞皎收回视线,小心接过。


    果真是温水,捧在手上够暖,喝进喉中却是不烫不冷正好的温度。


    卞皎一整天都没怎么喝水进食,此刻啜饮着这杯水如同沙漠旅人获赐甘泉,很快便喝完,杯子顺手递回对方面前。


    这样的动作其实只是习惯,甚至当卞皎下一秒钟反应过来时都觉得有些冒犯,但对方似乎并没有认为有什么不对,很自然地就又将纸杯从他手中接过,重新斟下一杯。


    “谢谢。”卞皎没有过多客气。


    对方嗯了一声,待他饮完这杯后主动将杯子拿过去继续斟满。


    如此往复三次,终于不再继续。


    “是渴,还是饿?”对方问:“有没有吃饭?”


    他的声音添上几分沉肃,但与过往几次见面的沉肃都不同,看向卞皎的眼神审慎认真,仿佛在问一个极度重要的问题。


    卞皎盯着那双眼睛看了很久,捏着纸杯没有说话。


    车内莫名陷入一阵岑寂。


    对方等了许久没有等到回答,终于薄唇微启欲要说什么时,却见卞皎蓦然低下了眸,接着,他竟然抬手擦了下眼睛。


    他的眼泪落得突然,落得莫名其妙,擦得他手背一片湿润,正觉得狼狈间,眼前倏忽递来一张纸巾。


    对方没有问他为什么或是怎么了,只语调轻轻说:


    “先擦一擦。”


    卞皎的眼泪顿时无法再控制住,连同呜咽都不再压抑,整个人的肩膀不受制约地颤抖起来。他用纸巾胡乱地在脸上擦抹,但却怎么也止不住不断掉落的泪滴,直到忽然感受到一只手臂覆上他的背脊,就像半个小时前在殡仪馆门前那样很慢很慢地抚摸安慰。


    他终于从纸巾中抬起双眸,泛红的眼角像是被冬日最烈的寒风吹过。


    仰起头对上那双眼睛,就像很多年前在某个楼梯间对上对方的那双眼睛,两天以来从来没有说出的话语在此刻终于说出口——


    “我……我好难受。”


    “裴子骞,我真的好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