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N-是你5
作品:《蓝调时刻[破镜重圆]》 问出这句话前,卞皎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听到一个怎样的回答。
其实对方那会儿的电话已经讲得够清楚,毕竟交往过一场,料想是今天方岑接通电话时向他告知的消息,知道后下午就从海市赶回来,加之不久前的热搜事情,从前任的角度讲,裴子骞确实足够重情重义。
但如果真的是这个原因,卞皎觉得自己并不需要。
裴子骞站在路灯靠外一步之遥的位置,那双眉眼因为光影变得深邃,尚未开口说话,却听卞皎先一步继续开口:
“我父亲的事情,你实在没必要勉强自己参与。”
他忽然提及到郑怀远。虽然今天是这位长者的主场,但从下午见面以来他们都对这个话题缄口不谈,就像有着共频到极致的默契。
“他确实对不起你,他对不起很多人,”卞皎说,“这是他自己的话。”
他的面庞被路灯洒照,五官像是被蒙上一层夕阳时分的纱雾。他知道这样的话说出来很不识好心,但他还是要说,他要逮着这个瞬间说,就像大一那年逮着稍纵即逝的日出,企图在那一刻悟出无数的人生道理——
“直到他病倒半年后,”他讲,“我才知道原来他早就知道我们的关系。”
裴子骞的眉间似乎动了下,但卞皎并没有就此停住。
“那时候他的病刚刚好转,脑梗的失语症状有过短暂的缓解。”
那学期卞皎有一节周三晚上的课,郑怀远需要陪床,他联系教务退课无果,就只能下了课再赶到医院。那一天他到时快十点半,过去这个点郑怀远向来早已入睡,但那一次,对方竟然端端正正坐在床头。
一场大病可以让人瞬间如山倒塌,郑怀远脸上的皮肉在不知何时消失,脖颈出现那种竖着的、只会在更长他十岁的人身上见到的筋,朝卞皎投来视线时,竟连眼神都变得垂老。
他明明是那种怎么都不会老的人。
记忆之中从第一次见到郑怀远,对方就一直是一个风光的样子,八/九年的时光匆匆流逝,正值壮年的人身上很难找到岁月留刻的痕迹,卞皎一度以为郑怀远还能再折腾至少二十年,折腾到即使连他都老去,对方也依旧是记忆中那个第一次见面就正确叫出他名字的叔叔。
一看到卞皎进入病房,郑怀远就开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是今天?”
卞皎的脚步停下,他盯着对方脖颈上已经松弛的肌皮,察觉自己缓慢地开口:“什么今天?”
“你妈妈的生日。”
郑怀远用一种责怪的眼神看着他,像是在说你居然连妈妈的生日都忘掉。
卞皎张了张唇,没有说话。
那天的日期他记得很清楚,刚好是农历八月十五中秋过后的一周多一天,但那天并非他母亲的生日,而是另一个同样重要的日子。
那天上午卞皎刚去城西的墓地献了一束花,路上遇到交通堵塞,下午上专业课迟到了十五分钟,还好老师并未计较。一整天的时间,他都因为这场鲜花匆忙得不可开交。
但他依旧不想和面前的郑怀远讨论这个话题。
另开话轮,卞皎试图将注意转移到护士今晚是否会来输液体上,郑怀远却意外的清醒。
“小皎,饺子……你有没有去看妈妈?”他忽然说:“爸爸对不起你。爸爸一定会好……万一…你就去找张阿姨,找碧云阿姨,我在悉尼为你留了套房,账户还有一些钱,足够你生活。”
他的话十分凌乱,听起来令人觉得像临别寄语,忽然好起来的精神也像是传言中的回光返照,各种状况都令卞皎四肢涌上麻意。
“爸,你别这么想……”他说。
郑怀远却紧紧注视着他几秒,突然哀泣出来。
伴随着喉间的痰音,他胸口就像一棵枯树被风吹过抖落黄叶。
“这辈子活到头,我对不起好多人。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妈妈,当初就,一直到……爸爸只想你好,现在只想你好…你去找他了吗?儿子,你去找裴子骞没有?”
裴子骞的名字出现得十分突兀。
卞皎怔在原地:“……什么?”
“不该拦着你找他,该让你…我也对不起他,他……老天爷,我究竟对得起谁,究竟对得起——”
他的话掷出半空,忽然颤抖起来,身体简直像一桩巨大的石柱猛烈地往床边倒下,卞皎立时奔上去搀扶,手忙脚乱地按下床头的呼叫器。
护士赶到得很快,后来卞皎根本记不清又发生了什么。他只能记得那一天郑怀远并没有死,没有去世,那通对白根本不是临别寄语,他的精神也算不上回光返照,即使他看起来真的不想再在这个世界上苟活,但确实没能如意。
这天之后,卞皎缓了一周,紧接着就着手处理那通对白里唯一有用的信息——悉尼的置业,以及留有钱的账户。后来他拿这笔钱还掉了大部分债务,包括不久以前张碧云称是“还给他”的那套房子。
当初他卖掉那套房子后,曾拿着钱回到阳市还掉了一些散户的债。这其中就包括裴子骞的大伯。
兴许是这番埋藏已久的旧事头一次被重提的缘故,讲话的人很混乱,时常停顿,而听的人未发一语,当最终沉默时,连四下的夜都变得寂静无声。窒声须臾后,卞皎终于再次开口说:
“你不应该原谅他。”
卞皎说不出自己究竟有没有原谅郑怀远,他早就知道自己根本没有立场与这位养父谈愧对与原谅。
但裴子骞不应该原谅郑怀远。
各种层面上,都不应该。
“谢谢你的出现。”他讲:“今天的事我说一万遍谢都不足够,又欠你一件。”
又一次道谢,话说出口的瞬间卞皎忽然觉得或许世界上根本没有两不相欠一说,他其实永远都欠裴子骞,有时候是很多,有时候是一点点,今天则是新增一件。
“应该请你吃饭,但接下来我要处理后续的事情,可能后面一周左右都没有机会,”卞皎的语气很客气,尽量将对话都温度维持在一个安全的社交指标,“我会提前三天和你联络,你合适么?”
他终于给到裴子骞说话的机会,但仅仅是抛出一个只有两种答案的问题,合适或者不合适。
然而他永远都不清楚在这样边界分明的问句语气下,不论回答哪个选项对裴子骞来讲都没有区别。
裴子骞的眸光早已在不知何时就沉灭下了,说不清是在听到哪句话的时候他握着车钥匙的左手开始在凸起的皮面车标上摩挲,其实无数次想要插不远处那人的话,但没有一次真正开口。
他完全清楚自己此刻该说什么,他该说可以、合适,或者配合对方的客气,说上一句社交场上的假意推辞。
可他还是有不清楚——
卞皎是在什么时候学会的提前邀约?
直到上次在阳市那场失败的聊聊,卞皎都还只是忽然出现到他面前,接着飓风降临般提出一个临时邀请,就像从来没考虑或者根本不在意对方是否会拒绝,以至于连裴子骞都快忘记原来他们之间需要这么客气。
原来他们之间本就是非客气不可的关系。
裴子骞不怎么看得清卞皎的表情,但他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算不上好。
一阵夜风吹过,他听见对方的白色短袖在昏黄下贴肤轻响。抬手按了下车钥匙,他没有和他说话,只仓促地点了下头后径自走到主驾旁拉开车门,蓝紫色的夜光灯带亮起。
握着车门把手的动作停顿几秒,他却忽然又退出来。
对方还没有走,但已退到不被路灯照射的楼道阴影处,就像还守在原地,在等待他的回答。
裴子骞竭力想要看清那双眼睛,却怎么也看不清。
须臾后,他说:“卞皎,今天我找你,并不是在参与其他谁的事情。”
依旧没有回答那个只有两个答案的问题,裴子骞紧紧捏着车门几秒,没有过多思考,只说出了在对方那段简短的回忆与自白中他唯一一次真正想要插话的内容——
“我找的不是其他任何人,是你。”
他不明白卞皎为什么非要将那件事挑明。
令人受伤的事情绕过不提,这是智人生物千万年来进化下最原始的自我保护本能之一。卞皎所讲的那些事裴子骞从来没有听说过,也不想听说,但唯有一句话很认同——
他不应该原谅郑怀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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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怀远这三个字对裴子骞而言其实是一个很陌生的组合,不论是出事前还是出事后,他与这个男人之间的联系从来只有卞皎,即使是对方的死讯传来,他第一个想到的也只是卞皎,仅仅是卞皎。
他不明白卞皎为什么要提到郑怀远,就像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明明已经消逝,却还要像活着一样阻碍现实的事情。
“我只知道你父亲去世,至于你父亲是谁并不重要。”裴子骞说。
他讲这话时混杂着夜风,声音疏淡而平稳。
“还有,不用请我吃饭。你忙就好,其他的,我们有机会再说。”
说完坐进车中,车灯亮起,缓慢起步驶离。
这其实不该是一场气氛难堪的对话,但或许是因为他讲完话后选择直接离开而非去看对方的反应,最后就总有一些不欢而散的意味。
车内空间安静到如同葬礼默哀,刚驶出不久就接到一通助理的电话。
对方问他明天的会议还要不要推迟,裴子骞的眼底倒映着暗红的信号灯几秒,回答不用。红灯长到好像永远不会变绿,松开方向盘,他缓缓说:
“之前说的安排作废,一切正常就好。”
-
冬夜体表温度估计零度左右。
卞皎站在原地依稀还能闻到那辆黑色轿车离开时遗留下的尾气。他垂眸盯着路灯影子呆了一会儿,然后呼了口气,气息在出口那瞬化成雾白色,他恍然意识到自己竟然不知道首都是什么时候入冬的。
今天这场告别与过去任何一场相比都要体面,上楼后方岑打来电话问到今天他与裴子骞的情况,卞皎就如实告知。
方岑的语气本身不是很好,但听完结尾后却沉默几息。
“本来是想和你讲对不起,我不应该擅自接听你的电话,可你们居然没有……等一下,不会是因为我吧?”
“不是,”卞皎只想长话短说,“与你没关系。”
“那没道理。”方岑说:“裴子骞这个人我确实算不上喜欢,但是旁观者清,今天他回来得这么快明显就是为你着急。”
卞皎垂下眼皮,忽然想到一小时前曾听到的那通电话。
片刻后他说:“或许吧。”
说完就安静。
方岑那边也无言几秒,应该听出来他的安静代表一种无声的拒绝,于是就将手机转交给身旁的红姨。红姨一接起电话就与卞皎确认起出殡的事宜,话题跳转极快,就像根本没听到他们刚刚在聊什么事情一样。
她讲了几个时间和注意事项,卞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想的东西实在太多,回过神后才四下看了几眼要找纸笔却没有找到,说了句稍等便起身往客厅走。
客厅刚刚已经关灯,摸索着按开灯,卞皎发现饮水机旁有几张废掉的剧本纸,就取了根荧光笔靠着沙发开始记录。
红姨的声音一句接着一句传来,他的手腕跟随笔画轻轻转动,大概五个字的时间,忽然慢了下来。
余光里有什么东西在反光。回头朝饮水机上方看去,下一秒落在纸上的笔画就偏了下——
水桶上方有一支银色腕表。
不是他的。
红姨的声音还在电话那头不紧不慢响着,卞皎却没有再听。
他迟疑几秒,放下手机走到饮水机旁,拿起那支表。
表盘是熟悉的淡天蓝色,认出上方的英文标识后卞皎忽然想起曾在一场晚宴上见人戴过这款表,公价五十万美金,据说无需手动上弦还能精确到纳秒,下方带有月相盘,显示今天是一轮缺月。
几小时前这支表曾在裴子骞的手腕上,冰冷的铁贴着他的小臂而过。
此刻秒针的转动无声移动在手心,卞皎只看着这抹天蓝许久,然后回身拿起手机和红姨讲先挂掉电话。他没听清红姨最后说了什么,动作很快地退出通话界面点进最近通话,找到那个今晨的未知来电。
没有给备注,直接拍了张腕表图发过去,也未配任何文字。
按下发送键那刻他忽然想起,一条彩信好像要五毛钱。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得知这个收费标准的,他只知道这是他人生中第二次发送彩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