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N-责任2
作品:《蓝调时刻[破镜重圆]》 裴子骞最羡慕卞皎的是他的洒脱,总之不像他,前一晚拒绝邀约,今天就主动提回。忽然这样重提并没有什么契机,也不是说想通了什么事情,他仅仅是在好奇:
要做一个说放就放的人,到底需要多大的勇气?
卞皎的回答发到手机上时,裴子骞刚刚到医院的地下车库上车。昏暗的车内,前方助理看了眼后视镜立即察觉到他的心情不霁。
一直到车驶出快十分钟,裴子骞才打开手机去看卞皎的回答。回答很简洁,只有两个字——当然。
果然洒脱。裴子骞轻笑一声,靠着头枕闭上眼睛。
回国四个月来,这是他为数不多几次到医院探望舅舅裴建华。很显然,谈话并不顺利。
半小时前裴子骞到病房,在看官方牵头与马来西亚政府合作科创项目递交到手的文件。病床上的人咳嗽两声,他抬眼对上对方的微含愠怒的眼睛便将手机锁屏放到床头,却没什么表情。
裴建华微微侧头看了眼他的手机,然后将目光上移到他的身上。
“你从公司过来的?”
“嗯。”
裴建华点了下头。他面色棕中透黑,戴着灰色毛线帽的前额皱褶风干,这个叱咤商界半辈子的男人,照旧也被疾病轻而易举打倒。
再次干咳两声,裴子骞从床头递给他一杯温水。
裴建华没有抬手去举水杯,只就着吸管喝了一口,扶着吸管的那只手上被胶布裹满,紧紧包着一枚留置针,喝水时唇角连带着手腕颤抖。喝完一口后,他倒回床头靠着,须臾后说:“你有冲劲,很好。不过一个公司像你现在这样运作,最后取得不了多大成就。”
裴子骞不置可否,只将杯子放回床头。
玻璃接触到木质面板,发出一小声的脆响,裴建华缓了口气继续讲:“你回国这么久,一共来见过我几次?”
裴子骞说:“三次。”
“三次,加上这一次。”裴建华说:“前两次都是我叫你,今天你主动来我很意外。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就够,想必这几个月你也成长很多。你那个公司的问题我已经咨询过律师,要脱钩不算难,体量越大的东西惯性越大,再拖下去尾大不掉,我给你联系方式,今天你可以联系洽谈……”
“您多想了。”裴子骞打断:“我并不是来讨论这件事。”
裴建华嘴唇顿住。
“不是讨论这个?那你来做什么?”没待子侄回答,他抖着嘴唇兀自说:“我以为你已经吃到教训。做事业没有那么简单,你不踏踏实实的走,反倒去搞什么营销,还跟陈氏那个小女儿玩炒作。开个公司天天把自己抛头露面在外面,这难道是什么光鲜事吗?”
裴建华的声量愈说愈大,眉头紧皱。
病房岑寂几秒,直到门外一阵护士脚步声传过,他才发觉到对面坐着的子侄没有说话。
裴子骞坐姿不算绝对端正,但也没有翘腿或者其他不得体动作,只是一双眼睛镇静疏淡,无声看着裴建华。
过往宋清曾评价他这样的招数太过阴险,绝对不能离开生意场外使用,因为实在太静,静得人发慌。其实不需要宋清提醒,裴子骞自己完全清楚。毕竟他第一次被人这样注视时是十八岁,带给内心的慌张直到现时都无法忘却——
第一次这样注视他的人正是裴建华。
记忆回到人生首次到首都的那一天,那时命运显然没有优待裴子骞。在接连经历了夏末大雨、情场失意后,他终于决定归宗母家。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与为数不多的亲人第一次相见,迎接他的却是毫不掩饰的冷意。
当时裴子骞从传媒大学离开联系上母家的亲戚,打了辆的士到对方给出的地址。似乎是一个高端住宅区,上车时,司机听到报出的地址后转过头看了他一眼,问:“你没记错地方吧?”
到达目的地,裴子骞理解了司机为什么发出那个疑问。
寸土寸金的首都一路拐道上山,低密度独栋庄园,入门便可见一捧巨大岩石喷泉。进到空大客厅便被用人顺着旋梯领上二楼。
敲开书房门前,裴子骞终于有机会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裤脚。
果然全是泥痕,与光可鉴人的地面格格不入。
裴建华就坐在书房最里处。交错双手,盯着他看。
其实有关第一面的记忆裴子骞已经没有多少。当时他只觉得这个男人的眼睛与自己很像,头一次对所谓血缘有了清晰认知。
再有多的,就是裴建华冷淡的眼神。
裴建华用后来被宋清评价为阴险的招数对待这位亲生侄子,眼神静却凌厉,像一只荒野之中暂时餍足的头狼。而十八岁的裴子骞就站在原地,直直看回头狼的眼睛。
三分半钟,一次也没移开视线。
那时谁能料到迄今不到五年时间,局势就完全翻面。
在子侄这双陌生却又无比熟悉的目光下,裴建华慢慢垂下眼皮。
最终,他竟然移开了视线。叹了声气:“我不过是想让你接手家里的事业,你知不知道家族里有多少人在看笑话,就等着你拒绝?”
裴子骞终于在这时开口。
“既然有那么多人,”他说,“这件事并不是非我不可。”
“如果说就是非你不可呢?”裴建华讲:“当年你外公立遗嘱的时候就有说如果我发生什么三长两短,鹏远交到你母亲手上。如今你母亲不在,该承担这份责任的就是你——”
“合约说话。”裴子骞打断。
他语气利落冷淡:“那份遗嘱里没有与我相关内容,我只与您签过一份对赌协议。Oneiro第一个季度的目标已经超额完成,对您,对鹏远,我没有什么应当承担的责任。”
他的话没有错。
自回国以来到如今,Oneiro确实打出一个漂亮的亮相仗,给竞争激烈的国内市场迅猛一击。过去几个月,裴建华没少听到业内友人夸赞他这位名义上的儿子,不过从来不以为意。直到前天阅读杂志在某精英榜单under30下第一个看到对方名字,这才怔然一愣,就像当初得知Oneiro上市前首次公开募股有望打破记录消息一般意外。
听完裴子骞的话,裴建华沉默几息。良久后,他终于和过去一样直着腰妥协。
“协议还没结束,我不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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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裴建华说:
“难道听长辈的话,不算你的责任吗?”
裴子骞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责任。
裴建华应该是想用这两个字来规训小辈,但真的很巧,裴子骞刚好从未明白过这两个字。
更好笑的是他仅有的二十四年人生中唯一一次认为好像懂得一点责任是什么,仅仅是高中时期在金湖边,得知卞皎与郑怀远并非亲生父子关系时。
郑怀远当然算不上什么好人,但他做了许多年好父亲,这一点已经足够难得。
后来裴子骞创业,手下的团队不断壮大,不知不觉间连办公楼都少有亲自走完,做决策时每每要关心牵一发而动全身,每季度最后一周财报公布前的战略会议上,他总有一种在一场长途飞行中坠入睡眠麻痹的错觉,即使醒来也仍旧悬在半空。但裴子骞觉得这样的难捱应该不算责任。这顶多算是面对压力时的紧绷,毕竟当年的郑怀远面对父亲这个责任时并不是这样的难捱。
相反,郑怀远表现得十分积极,而且明显幸福。
如果责任真的与幸福挂钩,那么,裴子骞觉得与裴建华相关的任何事情都不能算是他的责任。
……不。有一件姑且能算。
忽然笑了下,裴子骞抬眼看着裴建华。
“对于长辈,我确实有一项责任。”裴子骞说:“至少,我今天来看望您。”
裴建华皱眉哼声,状似了然:“盼着你舅舅死吧?”
裴子骞没说话,站起身来理了理袖口,显然预备告别。
裴建华却在这时又开口:“做什么决定前都要深思熟虑。”
“即使是Oneiro,我也并不希望你说放下就放下。”
兴许是午后阳光从背后照进的缘故,裴建华的面色看起来更加病沉,说话的语气却似乎难得放软。
“不管如何我活不了多久了。都是一家人,所谓的对赌可有可无,说出去也是笑话,但我还是想要尽量正规化进行这一切,包括……如何处理鹏远的问题,我都希望你好好考虑。任何事情都有折中的办法,古话讲就是中庸,至于你过去那种说不要就不要的行事方式,太不成熟,只该存在于小孩子虚无缥缈的天马行空,徒劳无功不是成年人的选择。”
他的一番语气可称恳切,是一个长辈给出的诚挚建议,放进摄影机打上“知名企业家致青年的一段话”恐怕能够收获不少转发观看。
但真正致言对象裴子骞仅站在原地,缄默着听完。并没有立即说什么,也没有立刻转身就走。
裴建华当对方是被自己这番话说服,然而片刻后,裴子骞却忽然开口:“舅舅。我从来没有想要成熟。”
裴建华滞然一愣,对上他的视线皱眉:“你这是什么话?”
裴子骞拿起椅背上的西服外套,似乎不想再做回答。目光淡然扫过裴建华点头算作告别,他转过身朝外走。移动时左手那支腕表刚好折射光线,但又忽然停留一个蓝色光影。
没有回头,他答非所问:“不管成熟与否,总有人愿意大动干戈去水中捞一枚月亮。”
“即使徒劳无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