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N-诱饵3

作品:《蓝调时刻[破镜重圆]

    摄影展接连举办四天,终于圆满结束。


    第三天时裴子骞接到电话,公司那边发生了些插曲。临时情况本该归宋清负责,但对方现下琐事缠身,便只能由裴子骞回到德国处理。


    几晚前,得知卞皎下周要去柏林后,裴子骞说他知道那个纪录片节,不过记得其时间上似乎与卞皎原本准备参加的那场工业展会完全冲突。


    卞皎当时刚刚在他身边坐下,夹起一筷子粿条。


    抬起头,他放下筷子说:“没有冲突。展会办一周,纪录片节办三天,而且后者我只参加第一天。”


    没有任何思考的暂停,就像这件事情他已经计划了千百遍,过程熟烂于心。


    裴子骞却说:“但据我所知,Oneiro也只参加第一天的展会。”


    卞皎愣了一下,笑了,“这个我不知道,但是现在看来这样不是更好吗?”


    裴子骞闻言挑了下眉。


    “因为你不去啊,”卞皎凑近他,低声问,“难道想我白跑一趟?”


    “所以不去了?”


    卞皎退回去:“你不去我就不去。”


    “那如果没有遇到我呢。”裴子骞不知道怎么,继续问:“我是说,如果我没有到吉隆坡,也没有参加这场展会,这种情况呢?”


    卞皎抬眼。


    “会这样吗?”他问。


    没有待裴子骞回答,他先发出一声拉长的嗯声,声音小小,代表思考。


    “首先,我肯定会试着去展会找你。”卞皎说:“不过按照你给出的条件,我很可能没能找到……等一下。”


    他忽然停顿,双眉蹙起。


    “你有没有意识到一个问题。”


    从桌子上举起一个东西,卞皎语调亦庄亦谐:“大名鼎鼎的Oneiro科技创始人,裴子骞先生,现在是二十一世纪。”


    裴子骞盯着他手中反光的物体,笑了。


    “这么说,你会给我打电话?”


    “没有找到的话,当然会。”卞皎说。


    裴子骞点头,问:“你不问我么?”


    “问什么?”


    “问我如果没找到你,会怎么办。”


    他的语调不算平淡,细听起来,可以听出一些其他的情绪在。卞皎先愣了一下,接着眯起眼。片刻后,他忽然定论“你不敢给我打电话。”


    裴子骞没有任何回避,点头承认:“不太敢。”


    贝尔发明电话机是人类历史上的一大创举,但并不影响裴子骞认为电话是一种可怖的通讯方式。


    很小的时候,他曾被邻里的几个大人叫去接电话,说电话线对面是他的父母。


    红色的塑料匣子上有一小块发光的长方形,放得很高,几个大人站在旁边看着他垫脚,很费劲才拿起手柄。怯生生说出一个拖着省略号的“喂”字,听筒里回答他的却只有一片长音,甚至盖不过身边响起的逗笑声音。


    后来他长大,接打过许多电话,谈下一笔笔生意,一切似乎理所应当回归平常,身边的声音从嘲弄的逗笑变成一声声祝贺的bravo,电话之于他不过是高效的交流工具,可是仍旧那么一个号码,他始终无法轻易按下拨通键。


    隔着一根无形之线,接通前永远不知道对方那边是什么状态,甚至不能确定接起电话的会是谁,忐忑之心更忐忑,懦弱之心更懦弱。


    忐忑、怯懦、拒绝面对,所以不敢拨电话。如果卞皎要细问,裴子骞也愿意承认自己就是如此。


    卞皎却根本没有问他为什么。


    “没事,你不需要电话也能找到我。”卞皎说。他拉起他的手,握着贴上自己的脸颊:


    “你已经找到我了。”


    卞皎皮肤的温度比裴子骞的手心低许多,但在冷气的对比下还是拱得人手心暖烘烘的,很像冬天早晨睡醒,手伸出被窝又塞回去那一瞬间的安心。


    很认真地对上裴子骞的眼睛,他说:


    “裴子骞,你可以给我打电话。”


    “我保证,不会错过,永远接听。”


    -


    裴子骞飞往德国后,接下来一整周卞皎都陷入忙碌。


    准备纪录片节、完成此前因摄影展而挤压的工作,而在这一切之前,最重要的事情是送别田宜宜。


    卞皎与田宜宜结缘的项目时限是一个季度,如今已经结束,田宜宜讲她已经报名了巴塔哥尼亚的一项短期义工,结束后会接着进行计划很久的南美徒步旅行。


    卞皎清楚田宜宜的个性,但还是很不舍地有过挽留。


    田宜宜听见他的挽留后,捂着心口:“嗷,水饺宝宝你别用这种眼神,我机票都订了,退票手续费很贵的!”


    “我替你出。”卞皎说。


    田宜宜看出来他是认真的,便收起手不再夸张。


    笑着摇头,她说:“我也舍不得你,但是南美真的非去不可。不是讲究一个缘分么,缘分在这里,相信我们一定还会再见。”


    她的话虽然很短,但眼神与语气足够真诚。


    纵使卞皎已经习惯告别,但在这种关系下依旧没法做到麻木。


    点了下头,他只可以说一定会。


    田宜宜就继续收拾行李。动作到一半,她忽然诶了一声,停下手抬头。


    “忘记问,前几天你去亚庇了对不对,”她说,“这次有见到日出吗?”


    卞皎笑了下,想到与裴子骞睡过的那个早晨,答说没有。


    “嗯……”田宜宜意味深长地拉长声音:“虽然没有,看起来也不是很遗憾哦?”


    对她的打趣,卞皎回以一声含着笑的轻啧,眼梢带甜的模样,任谁看都在热恋。


    “好啦,最近我控糖,不能聊这个。”田宜宜见好就收。胡诌了一句拉回话题,她问:“还记得上一次从亚庇回来的时候,你和我说什么吗?”


    卞皎示意她讲。


    田宜宜就站起来,从一旁拉了一个胶凳坐到卞皎对面。


    “你说以后。”


    卞皎的眉梢动了动,似乎不是很明白她提这个做什么。


    田宜宜继续说:“以后,这真的是我听过最有希望的一个词。”


    忽然她仰了下脑袋,去看悬在头顶的吊灯。


    玻璃灯发出五彩绚烂的光芒,她的眼睛也像其中一颗水晶。


    回正视线,田宜宜重新开口:“其实在知道你真正再次去到亚庇之前,我是不信这个以后的。过去大家都说要把握当下,我也这么觉得,于是急匆匆活了二十多年,好像见过了很多,却总感觉…那个词是什么来着?走……对,走马观花。”


    卞皎闻言很意外:“我以为你是及时行乐主义者。”


    “没错,我是啊,Carpe diem。”田宜宜说,“只是现在想一想人生这么长,许多事情足以放到以后再讲。拒绝明天,但也真的寄希望于明天,给自己留一个念想也不是不行。”


    卞皎张了张唇,片刻后极轻地笑了一声。


    “与你相反,”他讲,“我过去很不喜欢以后这个词。”


    田宜宜双眼睁大,带着问号“哦”了一声,对他的话很感兴趣。


    卞皎拢住双臂,也抬眼看向远处的小壁灯,手指在肘节上缓缓敲打一阵,他收回目光。


    “以后这个词,在我的认知里其实与时机相同,仅仅是一种推辞,是面对一些无可奈何的现实时才会借用的慰藉。因为……怎么说,或许从小就被教育面对任何事情都要及时反应,当日事当日毕,总感觉以后就是明日复明日,紧接着就会万事成蹉跎,所以总是急着对一些事情做出判断,也不会去想自己是不是还能有反悔的余地。”


    对上田宜宜视线,他说:


    “和你一样,也是亚庇返程那天。那天你讲去新疆遇到冰雹的经历,那次过后,我想了很久,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还可以给自己留余地。原来人生还可以反悔,原来当下可以不完美。原来即使真的做错,也没关系。”


    他语速很慢,像是在讨论一部电影,也许难懂的不是电影本身,而是观影者的思考。


    田宜宜听完,沉默一阵,忽然抬手从隔壁桌上取了两听汽水。


    拉环发出清脆声响,气泡上涌又消解。


    “看来我们都学到很多。”递给卞皎,她说:“所以爱讲当下没有错,爱看以后也没有错。或者说,即使错,既然错,不如将错就错。算了,还是不要乱掰大道理,就敬将错就错。”


    卞皎与她碰杯。


    相视展笑,气泡裂响:“敬将错就错——”


    第二天送田宜宜上飞机去智利。


    安检入口前,卞皎与她相约明年的今天一定在新疆阿克苏见,一起追一场冰雹。


    走出航站楼后,卞皎抬眼看向天空。


    这天的天很蓝,除了拇指大小的飞机飞过,剩余万里无云。虚着眼睛望了很久,他最终拿起手机拍了一张,垂眸点开短信,给星标的联系人发送了一张彩信过去。


    刚刚放下手机提示音就传来,解锁屏幕,聊天框中最新一条短信是图片。


    一张蓝天。


    同样万里无云,但颜色比今天的吉隆坡要亮许多。


    卞皎想了想,编辑问:[是慕尼黑吗?]


    对面回很快:[放大看看。]


    卞皎就点进图片放大,视线垂落一瞬,定格在图片的左下角。


    左下角有一小片橙色,四四方方,似乎是气球做的汉字。辨认两秒,他的眼睛微微睁大——


    金湖游园会·2019


    退出短信,卞皎直接拨去电话。


    东八区下午一点,慕尼黑的早晨刚刚开始,电话接通,对面的声音却很清醒。


    一阵窸窣声随着听筒传来,对方似乎是从某个地方走到一旁。


    卞皎耐心等待那边安静。


    刚静下来,对面却率先发问:“还记得是什么时候吗?”


    卞皎原本很笃定,被这一问反而不禁迟疑。想了瞬,他试探说:


    “是我们没看成烟花那次?”


    对面低声笑了下。


    “也没有错。”裴子骞说:“是你送我短袖那次。”


    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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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园会没看成烟花,最终卞皎买了几件文化衫当纪念,当时被某个人说很丑,后来却保存了很多年。


    印有黑白熊猫的天蓝色短袖完好没有褶皱,裴子骞前几日托助理从柏林的住处送到慕尼黑,连同那幅蓝色的电影画像一起放置到床头风景最好的位置。


    其实用这样的方式保存一件短袖十分奇怪,但当一周后,卞皎结束柏林行程如约抵达慕尼黑,在裴子骞公寓中见到画像与这件时隔多年的礼物,


    他的第一反应是被布料上胖嘟嘟的熊猫身影逗笑,第二反应却是鼻间泛酸。


    “为什么放在外面。”卞皎问:“之前不是说很丑吗?”


    声线已经带上鼻音。


    “确实很丑。”裴子骞说。


    卞皎就转头看他。


    刚看清对方唇角的笑,下一秒就被一把塞进怀里,想要挣脱,紧接着却有一张纸巾贴上他的眼角。擦拭的动作很轻柔,对方的声音随着动作低低传入耳中:


    “很丑,但也实在喜欢。”


    卞皎挣脱的动作霎时停下,脑袋侧了个方向,柔软的发丝埋在裴子骞胸前。


    十几秒后,裴子骞探手去捏他的脸颊肉:“衣服要湿透了。”


    怀里的人完全没有要抬头的意思。


    裴子骞笑着吻了吻他的头发,低声哄说:“再哭要错过晚餐。不是说不想再吃白人饭?我订了很地道的一家中餐。”


    这话一出,终于能感受到卞皎动了动,似乎在迟疑。


    “我不想哭的。”他忽然闷声说。


    裴子骞说:“好。”


    “没有成年人会这样掉眼泪。”卞皎继续说:“这次是例外。”


    裴子骞忍俊不禁:“好。”


    卞皎的头动了动,最终却还是没有抬起来。


    良久后,裴子骞倏忽开口:“抬头,宝宝。”


    一声轻唤像羽毛。


    卞皎明显僵滞一瞬。他从来没被这样叫过,登时抬眼,直撞进裴子骞的双眸。


    后退一步从对方的怀里出来,他错开视线。


    片刻后,“……很肉麻。”他硬生生说。


    “不喜欢?”


    “我已经二十多岁了。”是成年人,不是什么……


    “那就不叫了。”


    卞皎闻言立刻看回去。


    那双眼睛还停在原地,眼底却尽是笑意,就像放好诱饵在等着他上钩。


    果然下一秒,对方上前一步,他们之间的距离重新拉近。


    热息就几乎从卞皎的耳侧传到脸庞,最后再到唇间。


    “到底喜不喜欢?”声音低低。


    卞皎被臊得耳尖通红。


    “嗯。”他终于忍不住说。


    唇便又被吻了一下,磁沉的呼吸再度追问:“嗯是什么意思?”


    问完却朝后退开,似乎又要拉远距离。


    “喜欢。”卞皎连忙说。


    他的声音里有几丝急迫,凑到唇前,主动吻上那片若即若离的云。


    那片云没有退开,也没有停止:“多喜欢?”


    “……裴子骞。”


    卞皎明显被捉弄到了极限。


    裴子骞终于收敛,低笑着揽上对方的腰际,这个吻就在烧红的云中一点一点褪回粉色。


    直到再一次开口,他问:“宝宝,还吃不吃饭?”


    卞皎毫无防备地摇头,刚要继续吻上来,却被裴子骞捏上脸颊。


    卞皎就被迫停在半路。


    这位拒绝低龄称呼的成年人明明瘦得不行,偏生脸颊的肉软得要命,那眼底雾.气中透着迷茫,好像完全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停下接吻。


    裴子骞垂眸,手指不轻不重地摩挲着他的唇瓣说:“不吃?”


    声音听起来略有低缓严肃,与日爱日未的动作混在一起竟然有种莫名的色忄青。


    卞皎反应过来了,皱了下眉。


    “你这是钓鱼执法。”他说。


    “你也可以选择不上钩。”裴子骞泰然自若。


    卞皎不服气:“可我只是想亲你。”


    他这话一出,唇瓣上摩.挲的手指瞬间顿住动作。下一秒反应未及,就被身前之人径直吻上。云裹雷雨,来势汹.汹。


    总之直到这天结束,他们也没有如约吃到中餐。


    原因有许多。


    卞皎觉得要怪就怪裴子骞太粘人,五年过去,原以为对方和外表一样成长得疏淡克制,没想到真正实践时完全反其道而行之。


    裴子骞却觉得,要怪就怪卞皎太天真,从不吝啬表达直白的需求,所以意识不到有一些话在听者耳中有多么犯规。


    这一天结束,卞皎在成长的学科上修到新的学分,课程内容有二:


    第一,如果你是鱼,就要学会抵抗诱惑,因为总有人处心积虑放好香甜的诱饵要钓你。


    第二,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一些鱼,即使学会抵抗诱惑也没有用,因为对待它们根本不需要诱饵,仅仅一个波纹就足以令它痴缠翻腾,摆尾搅海。


    并且,永不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