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五条悟对江州早纪产生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不解。


    “嘛，早纪同学，五条老师不会不理你的。”他摸了摸少女的头发，有些江僵硬地想要拉开距离，但最终也只是把手停留在江州早纪的头上，帮她顺一下发丝。


    “不过老师很好奇。”


    五条悟慢吞吞地说：“嘛，我一直都知道早纪是一个很乖巧很善良的好孩子，所以早纪一直都是老师最喜欢的学生。”


    “但是早纪在战斗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江州早纪愣了片刻，从五条悟怀里退出来，微微仰着头，有点不解地看着他。


    掌心突然空了一块，手上不知道干什么，五条悟索性挠了挠头发，另一只手扯过病房内的椅子，拉到江州早纪床边，一屁股坐下去，双腿交叠着，双手紧扣放在膝盖上，坐姿相当随意。


    “那个时候，你明明是有机会逃跑的吧？”宿傩是强大，但是江州早纪如果想跑也有机会跑的掉——总比让伏黑惠去找野蔷薇，她一个人面对宿傩来的好。


    “而且为什么会对悠仁说那样的话呢？”明明自己都快要死掉了，却还是会想着帮助伏黑惠唤醒虎杖悠仁的意识，让伏黑惠成功生还。


    “现在又能很快和悠仁玩得很好。”


    五条悟的双手摊开放在膝盖上，一副全然不接的样子。


    “早纪可以为惠付出一切，可以跟虎杖玩得很好，可以在意着野蔷薇、真希、高专里的所有人。同时早纪也常常告诉我，想要保护五条老师，可以为了五条老师付出一切······可是这样根本不符合逻辑和常理，不是吗？”


    他伸手扯了扯自己的眼罩，发出清亮的一声响。


    “为什么早纪······能够这么坦然地展示一切呢？”


    五条悟是真的不理解。


    江州早纪的所作所为好像平等得博爱所有人，是因为本性至纯吗？可是不是，在五条悟心里，江州早纪是聪明狡黠又天然呆的孩子，并非是完全的纯净——她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敢爱敢恨，并不是各种意义上的对人世间的情感不够理解。


    那么，为什么她能够如此坦荡地把一切都摆在他面前呢？


    五条悟很显然不是那么坦然的人，他对于人类的情感总是避之不及，特别是对于复杂的情感，他难以理解、难以辨析，所以总是选择回避，甚至对乙骨忧太说出那句“爱是最扭曲的诅咒”。


    所以他不理解。


    为什么江州早纪可以做到这样？


    为什么她可以这么赤诚？


    她有什么目的？


    她想要什么？


    她想要的东西，他能给她吗？


    江州早纪被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大脑宕机了片刻，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感觉自己总是词不达意，沉默了片刻才开口。


    “因为觉得，这是我想做的事情。”


    江州早纪回忆着脑海中的无数个片段，说话的语速慢吞吞的：“一开始进入高专确实是个意外······老师也知道，我还有别的梦想对不对？”


    “可是人生从来都不能完全按照我的规划走，我得接受现实，所以我成为了一名咒术师。”


    “后来很努力地训练，一方面肯定是为了活下去，毕竟我也不想死掉，对不对？”


    “再后来是因为，想要保护五条老师。”


    “五条老师特别强大，但我觉得五条老师很孤独。”


    “并不是不知道老师是最强，而且也知道很多人认为老师是、”江州早纪停顿了一下，眼睛眨了眨，换了个词，“无法触及的人。因此总是跟老师有距离。”


    “老师的术式也是自带距离感就是了。但我总觉得老师很孤独吧？因为没有人能够发自内心地靠近你，想要做你的朋友或者照顾你······什么的？”


    她认真地看着五条悟，黑白分明的眼瞳中不含一丝杂质：“我一直很尊敬、崇拜、喜爱老师，所以我想，如果我更努力一点，做得更好一点，或许老师会拥有一个伙伴，或者是愿意为你赴汤蹈火的好朋友什么的？”


    “我想要保护老师、想要老师开心。这是我想要的事情，所以我就在努力践行、努力去得到，我觉得没有什么不好的。”


    “至于惠他们呢······”江州早纪微微侧过头，看着面前看上去冷静得可怕的男人。


    他正不动声色地拉扯着自己的眼罩带子。


    “他们是我很重要的朋友，对我来说，人的自私心是有的，但这种东西并不是完全重要的。至少在生死攸关的时候，我会希望尽我所能帮助到大家，就是这样的。”


    虽然现在好像因为宿傩的原因，一想到要保护老师什么的······就有一些羞愧和打退堂鼓的想法，但这时候说出来好像也没有用——毕竟是她自己太弱了，还大言不惭地说要保护五条老师。


    作为五条老师，大概是觉得一只小蚂蚁要保护他很好笑吧？她才不要自取其辱。江州早纪扁了扁嘴，想。


    她没有回答为什么如此坦荡，但五条悟看着江州早纪的眼睛，却好像明白了一切。


    她就是天生的极度坦诚、极度无所畏惧的人。


    虽然嘴上说着要为五条悟付出一切，但这一切也只是因为“她想要，她去做，她想得到”，而不是因为五条悟本身。


    江州早纪的核心实际上是“江州早纪”自己。这样说可能难以理解，但五条悟想，江州早纪从来都不是一个会被外界外物影响到内在自我的人，她的人格相当完整，完完全全、明明白白的是她自己，所以她才能够坦然接受自己的所有想法和一切情绪。


    是相当坚定又强大的人啊。


    面前的男人突然笑起来，不过看上去是比之前轻松了不少。


    他站起身，单手摸了摸江州早纪的头，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点调侃意味。


    “哎呀呀，早纪同学可真是让我大吃一惊呢！”


    他伸出两只食指，轻轻对在一起，像是在撒娇一样：“呀，果然当时把你带回来是最正确的决定！”


    “不过。”五条悟的语气冷了下来，有些严肃，“想要做我的伙伴，可是要变得更强大才行呢。”


    “那当然了。”江州早纪微微抬起下巴，脸上有不服输的表情。


    “我要成为能够和五条悟匹敌的人！”


    “哎呀呀，那就拭目以待啦！”


    临出门之前，五条悟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江州早纪，“等硝子确认早纪的身体彻底好了之后，早纪就要开始秘密联系啦！要来上我的课哦～有没有很惊喜？有没有很惊讶？有没有很开心！”


    江州早纪小鸡啄米一样点头：“超级惊喜！超级惊讶！超级开心！”


    “诶——”五条悟看了一眼手机消息，顺口对江州早纪说，“早纪同学也要多出门活动活动感受一下新鲜空气哦～一直闷在病房里会变成腌咸菜的！老师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口味啊！”


    “好的！”


    “那么，再见啦！”


    合上病房门的时候，五条悟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


    这孩子的性格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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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特别啊。


    要做他的同伴什么的······


    可能还要更严格一点哦～


    他一边回复着伊地知洁高的消息让他把车开过来，一边思考着要怎么应付那群高层。


    哎呀呀，人际交往什么的真的好烦。


    还是早纪同学更可爱！


    诶，等等——


    一个小时之后会下雨啊？


    建议学生出去逛逛的超级关心学生的好教师五条悟好人做到底，从伊地知洁高那里顺走了一把伞放在江州早纪的房门口，随后在伊地知“五条先生，我们要迟到了”的请求声中上了车。


    “哎呀，人家不想去开会啦～”


    五条悟一边跟伊地知耍宝一边给家入硝子留言，说让她提醒江州早纪病房外有一把伞，要出门记得撑伞。


    伊地知洁高抹了一把额角上的汗，通过车内景看到五条悟的表情，觉得一会儿一定有大事发生。


    果然——


    明明是高层开会，五条悟那个家伙一进会议室就往椅子上一坐，修长的双腿往桌上一伸，直接把腿翘在桌子上，一副完全没在尊重人的意思。


    “喂，我说五条，你未免太不守规矩了吧？”禅院直哉坐在五条悟对面的下首位置，看着五条悟不雅观的姿势嫌弃地皱起了眉。


    “哎哟哟，这不是禅院小少爷吗？”五条悟扬了扬眉稍，冷笑一声，“开会还能放狗进来的吗？”


    “你什么意思？”禅院直哉漂亮的丹凤眼眯了起来，刚想反驳他，又像是想到什么东西一样扯出一个笑容。


    “连自己的学生都保护不好，一下子死了两个——这就是传说中的最强？看来也不过如此。”


    禅院直哉自己提了这事，那五条悟就直说了，“难道不是因为你们想要除掉悠仁所以特别安排了这次行动吗？能够除掉悠仁是根本目的，当然借宿傩的手除掉早纪是最好。啊呀呀，一箭双雕，看来你们很满意啊？”


    乐岩寺嘉伸柱了柱拐杖：“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不懂得尊老爱幼。”


    “我没看出来我们这里有值得尊敬的老人啊。”五条悟耸了耸肩，无所谓地掏出手机看了眼。


    家入硝子给他回了消息，说会提醒江州早纪的。


    下一秒，她有一条消息发过来。


    【你是不是对某些学生太惯着了？】


    【你对她的态度，比对伏黑惠偏心得多哦？】


    诶——？会这样吗？


    五条悟眯了眯眼，思考了一下。


    好像是有一点的。


    他对江州早纪的纵容程度远远超过伏黑惠。


    好像是有点不对劲。


    但是——


    五条悟想起在病房里，他开玩笑地问江州早纪，“既然早纪同学如此博爱，那要是我和悠仁掉水里你救谁？”


    其实当时他只是想开一个玩笑缓解一下当时的气氛，毕竟他逼问人家女子高中生什么的······


    可是江州早纪回答得很认真。


    “老师，你好幼稚。”江州早纪看着他说。


    “不过这个问题对于我来说，是有唯一解的。”


    “我只要你。”


    “······”


    “然后让五条老师把悠仁捞上来！”


    诶诶诶，他未来的同伴选择了他诶！那他偏心一下怎么了？


    他还在喜久福里偏好毛豆生奶油口味呢！


    所以五条悟非常自洽地单手敲出一行字：


    【因为早纪是我的新伙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