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裴钧行下班早，带着嘉宝来营地接裴书君。


    上回事情一闹，又加上布置场地的时候，裴钧行也来帮忙，陈越跟他也认识了。


    只是苦恼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叫裴书君老板，或者阿君，那是大家年纪相仿，裴书君好说话。


    但是裴钧行明显比他大好几岁，又没熟到那份儿上，这咋叫？


    老板的老婆叫老板娘，那老板的老公该叫什么？


    陈越于是也喊他老板，裴钧行摆摆手：“你叫我老裴或者裴哥都行，别叫老板。”


    “好的，裴哥。”


    “阿君呢？”


    “和芳楠姐一起去后山了。”


    裴钧行点点头，知道她们俩有话说，也没有去打扰：“行，那我带嘉宝玩一会儿。”


    等了一个小时左右，才看见裴书君和芳楠从后山走过来。


    嘉宝蹬蹬蹬蹬跑过去：“妈妈，芳芳！”


    “哎！”


    芳楠想要抱嘉宝，裴书君给她一个眼神，没让抱——现阶段还是小心点儿好。


    “你今天带嘉宝去上班了？”裴书君问。


    “嗯。民宿的院子他刚好可以玩，午饭也有地方吃。”


    裴书君当着芳楠的面没多说，又问：“你一个人开车怎么带他的？”


    “我今天开的你的车。”她的车上有安全座椅。


    芳楠**话来：“时间不早了，你们是不是也该回去了？那我就先走了。”


    今天和裴书君说得话足够多，这会儿也不需要再多说了。


    裴书君于是送她上车，又悄声嘱咐了几句：“再等几天，你验了告诉我。”


    “好。”


    从这天开始，各行各业开了工，就不像春节期间那么热闹了，亲戚之间的饭局也渐渐少了。


    晚上还是裴钧行做饭，昨天的三文鱼还有，他香煎后捣碎做了鱼肉拌饭，母子两个一人一碗。他自己却只喝一杯咖啡。


    裴书君奇怪：“你怎么不吃？”


    “我等会出去谈点事情。”原来是有应酬。


    “那晚上要不要等你？”


    “不一定，不过我会尽早回来的。对了，之后我有空都会带嘉宝一起去上班，育儿嫂要是找不到合适的，就算了。我要是有事，会送他去外婆家。”


    说起这个，裴书君觉得不太合适：“你今年目标定的挺高的，带着他，你不方便，还是暂时送他去我妈家住吧，反正已经请了保姆阿姨了。而且……”


    “而且我们也可以隔三岔五回去住，我们一家三口，还是在一起的。”


    裴钧行听见这话，面色一下子柔软了。


    一家三口，在一起。


    这话比什么都好听。


    “放心，开工这段时间，民宿是淡季，贺超有空也能帮我搭把手，另外民宿村里新开了一家小动物之家，小孩子可以过去喂食，配套的还有游艺室。他过去也不会无聊的。”


    “可是……”裴书君还想再说什么。


    他却坚持：“放心，我是他爸爸，没人会欺负他的。”


    是呀，去自己家店里，谁会这么没眼力见儿怠慢小老板呢？


    裴书君笑了笑：“我不是说这个，我是怕他给你捣乱。”


    嘉宝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宝宝要去！！要去看Pony和嘎嘎鸭！”


    “谁是pony呀？”


    “小马！”


    裴书君哭笑不得：“好吧…那你要听爸爸的话哦，如果去捣乱，乱发脾气，爸爸就再也不让你去了哦。”


    “宝宝是最听话的好宝宝！”


    就这么定了，一连一个礼拜，裴钧行白天有空闲带嘉宝，但是晚上都是出去应酬。


    回来早的时候，是12点前，迟一点裴书君也不知道具体几点。


    正月十二这天，裴书君经期到了，肚子酸中带疼，哄了嘉宝睡觉，就去厨房煮红糖水。


    11点半，裴钧行开门进来，看见餐厅的灯还亮着，探头看了一眼，裴书君放下手上的东西走出来接他，头发放下，卷入盘桓在肩头，一件睡衣松垮，显得柔弱清瘦，她身后是餐厅暖色的顶灯，勾勒着身影。


    “今天这么早。”


    裴钧行却伸手让她停下：“我身上味道大。”


    还没走到跟前，烟酒气就扑面而来，她皱了一下眉，裴钧行立马说：“我先洗洗。”


    裴书君又回厨房，给他泡了一杯绿茶。


    等了20分钟，他一身清爽地走出来：“这么晚，在等我？”


    她摇摇头：“不大舒服。”


    他看了眼红糖水，明白了，趁着她递茶过来，握住她的手拉到怀里，用力抱了一下：“抱歉，我这两天有点忙。”


    她分开两人，脸色有些苍白，却柔声说：“干嘛抱歉，你是忙正事。是去谈产品展柜的事情吗？”


    裴钧行点了点头，带着一丝疲惫：“如果最大的游乐场和最热门的旅游点都能统一放我们品牌的东西，那代表性就更强了。虽然暂时还没办法全面覆盖，但是一家家谈，慢慢来，总会全面覆盖的。”


    裴书君听后，用力回抱了他一下：“辛苦你了。”


    头顶传来他的笑声：“应该的，你要是心疼我，不如想想，目标完成了，该怎么奖励我吧。”


    “那是你的目标，又不是我的。”


    “那我把股份都给你，你不就是我老板了？难道不该奖励吗？”


    裴书君听到这话，警惕地愣了一下：“你别乱来！”


    他用力抱紧她，将她按在自己心口，下巴抵在她发间。


    她明显感觉到了他的疲惫，白天带孩子，晚上应酬到凌晨，手上的伤还没好，还要陪烟陪酒，他只是个普通人，再坚强也会累。


    她忽然想到从前，每天来回开车4小时，心又软了，她搂着他的腰，学着他哄自己的样子，顺着他的后背：“不要太勉强自己，你已经很厉害了。我也会去赚钱的。”


    她明显感觉到怀里的人僵了一下，抬头看，他已经吻过来，只不过浅尝辄止。


    柔软的唇相触，互相捻磨，又分开。


    “你故意惹我？”


    “没…没有…我只是…”


    “呵…逗你的。”他腰背稍稍弯曲，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呼出热气：“我只要回来能看到你和嘉宝，就够了。”


    裴书君陷在他的眼眸里，带着羞赧与坚定，小声说：“以后…都会等你的…你放心。”


    他绽出笑容，捧着她的脸溺爱地揉了揉：“太晚就早点睡吧。我知道你愿意等我就够了。明天我有空。你不舒服，我帮你揉揉，好不好？”


    “嗯。”


    隔天早上，芳楠7点打电话过来，裴书君睡眼朦胧，为了不吵醒裴钧行，她躲到厕所去接。


    “阿君！两道杠！”


    裴书君压着嗓音也难免激动：“真的啊！我就说嘛！”


    两人开心地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竟然沉默了一会。


    芳楠开了口：“阿君，我有点紧张。”


    “别怕，我今天就陪你去医院确认妊娠情况，会顺利的，好不好？”


    “好，那等会我去你家接你。”


    “别了，我去找你吧，你别乱跑。对了，你和老郑说了吗？”


    “说了，他也有点紧张，我们都没经验。本来他说他陪我去，但是今天他单位有事，走不开。”


    裴书君想了想：“那我打车去找你。”


    “行！”


    裴钧行还在睡，她能看出他确实很累。


    走到床边没忍心叫醒他，蹲下来，看了一会他的睡颜，凑近了轻轻吻了他的脸颊，起身欲走，手被他拉住。


    声音还带着困意，有些哑：“去哪？”


    嘉宝还没醒，她重新蹲下，拍了拍他，哄孩子似的，小声说：“我陪芳楠去医院，你再睡会吧。”


    “我送你。”他说了今天有空的。


    可是这是芳楠的私事：“不用的，我打车也很方便。你太累了，睡一会吧。”


    说完，她没给他起床的机会，掖了被角就走了。


    医院检查的结果是确认宫内妊娠。


    芳楠拿着那张b超单，有些呆愣地走出医院，单子上一颗豆芽大小的种子，就在她肚子里，居然是一个孩子！


    这感觉真的太奇妙了。


    她拍了照第一时间给郑一枫发过去，对面电话打过来，俩人说了会话，裴书君没有去打扰。


    只知道挂了电话，芳楠是开心的。


    她笑着走过去，搀扶住她：“现在不一样啦，是准妈妈啦！中午想吃什么？只管开口，我请客，你最大。”


    芳楠笑颜展开，却多了顾虑：“是不是要忌口呀？”


    “没事，你现在孕反没起来呢，多吃蛋白质补充能量，羊排牛排都可以的。”


    “那我还要羊排！”


    “走！”


    中午裴钧行想等她一起吃饭，她说要陪芳楠，没回来。


    裴钧行又等了她半天，晚饭后才回家。


    裴钧行听见有人敲门，还在想是谁，却发现是裴书君——她双手背在身后，笑脸盈盈，明明指纹就解锁了，偏偏要敲门让他来接，看来今天心情很不错了。


    裴钧行于是故意说：“这位女士，你是不是走错了？”


    她配合着，笑着用力摇头，尾音拉长，语调俏皮：“不会错哦～这是我家。”


    “怎么证明呢？”


    她脑袋一歪，朝他身后看去：“我儿子在这里哦～”


    “妈妈！”嘉宝听见声音奔跑过来。


    裴钧行让开路，孩子扑进她怀里，裴书君第一句话就是：“宝贝！妈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芳芳有宝宝了！你要做哥哥啦！”


    嘉宝小脸疑惑：“在哪里？宝宝要看看。”


    “还在肚子里，等生出来就可以看啦。”


    “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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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个宝宝以前都是住在妈妈肚子里的，你忘记啦。”


    “没忘记。”


    裴钧行笑着把嘉宝拎起来：“好了，先让妈妈进去。”


    裴书君跟在他身侧，踮着脚凑到他身边，又说一遍：“芳楠有宝宝了哦～”


    “不知道以为孩子是你的。”高兴成这样。


    她轻轻打他一下：“老郑比我更高兴，晚上我们一块吃的饭。本来芳楠很紧张的，但是全家都为她感到高兴，她也就没那么怕了。


    我觉得这就是水到渠成，小宝宝生下来也一定会幸福！好啦，我要先去洗澡了，晚上还要帮芳楠准备待产包。”


    “这么…早……”


    这个早字还没脱口，她已经跑开了。


    裴钧行看着她的背影，想起了当时她验孕的事情——裴书君偷偷买了验孕棒，她拿着两条杠给他看，俩人都沉默了好一会。


    裴钧行提出再去医院检查一下，俩人从医院出来，还是沉默的，最后是她先开口：“要吗？”


    裴钧行呼吸都停了，连忙说：“要。”


    她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虽然只有一瞬间，但他看见了。


    一切来的太突然，她以为他不会要，他以为她不想要。


    可那一刻，裴钧行还是自私地选择，想要一个和她的孩子。


    这些心绪，从来没有言明，时过境迁，也没了说明的机会。


    如今看着她为芳楠高兴的模样，好像旧事重演，心绪复杂。


    她为芳楠那么高兴，所有人都为芳楠祝福，那当初的裴书君呢？


    裴书君洗完澡直接在衣帽间翻翻找找，裴钧行带着嘉宝玩到睡着也没等到她出来。


    安顿好嘉宝，他走进衣帽间，衣物用品散乱一地，她坐在一堆婴儿衣服中，拿着一张表格在仔细核对。


    “在看什么？”


    她头也没回，很专注：“我之前的待产清单。总算找到了，我就记得一起收进嘉宝的东西里了。”


    衣帽间光线不亮，裴钧行垂眼刮了一眼，密密麻麻整整两页纸。


    “你以前理的？”


    “嗯，不过有些没用上，有些还是缺的，我等会补全就好啦。”


    “现在准备会不会太早了？这些都是旧衣服。”


    裴书君回头，眼睛亮亮地，笑着说：“你不知道，就是这样的，一确认就每天想着宝宝是男是女，要买什么，就算买齐了，还是会觉得缺东西。


    还有，新生儿皮肤很敏感，穿过的会相对安全，不过我也会买新的啦，这些是嘉宝没来得及穿的，穿过的我也要留一些，我把他从小到大的衣服都保留了几套，做成长纪念的。”


    裴钧行哑然，说不出话来。


    这份细致和用心，他比不了。


    裴书君没注意到他的情绪，她翻看着表单：“你明天还有空吗？我们一起去买点小婴儿的衣服好不好？正好给嘉宝也买一些。”


    “有空，不过还不知道男女。”


    “没事哒，买妹妹的衣服，芳楠想要女儿。女宝宝的衣服真的超级可爱！我那个时候男女都买了，放在小婴儿床里，没事就会想看看。”


    “这么早，能看出性别吗？”


    “当然不能呀。不过我倒是觉得妈妈的直觉最准。我相信芳楠的直觉，是女儿。”


    “为什么？”


    “因为我之前也一直感觉是男孩，我还梦到过。”


    “什么样的梦？”他从没听说过。


    她陷入回忆，说出许多细节：“就是七个多月的时候，医生说争取保到8个月，宝宝有4斤就安全了。我那个时候每天搜索早产案例，看了很多照片，所以很害怕。


    芳楠就和我说，她网上看到别人说的，要和小宝宝说话，他是有灵魂的，能听懂。要告诉他耐心一点，住够日子再出来。


    我就每天睡觉前说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我现在身上很痛，但还可以再痛一点，就当作是宝宝出生前，替他先痛，以后他就不会痛了。


    芳楠还替我去庙里求过，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还真的做梦梦到了，梦里是你带着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子，晚饭后的黄昏，一起去篮球场。只有画面没有说话，但是我就是知道，那个是我们的孩子。


    网上说妈妈会有胎梦，既然梦里他健康地和你在一起，那我就觉得他一定是个健康的男孩子。”


    说完她回头朝着裴钧行得意一笑，像是在说：“你看，神奇吧。”


    可回了头，才看清他的脸色，用力咬着牙，双拳握着，眼眶有些湿。


    裴书君也有点慌乱，慢慢站起来：“怎么了？”


    “阿君，对不起……”她所说的这些，他都没有参与。


    他亏欠她的，好像永远都还不清。


    裴书君怔住，明白了他情绪的由来，忽而愈合的伤口，也隐隐作痛。


    可她还是说：“都过去了。”


    过去了，就是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