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绫的事情，算是翻篇了。


    裴钧行正式上班以后，裴妈妈很高兴，家里没过多久就开始张罗着给他找相亲对象。


    裴玉珊对此事很上心，介绍过五六个单位里新来的实习生小姑娘，但要么长相一般，要么家庭条件很一般，又或者情史很丰富。


    总之，她推荐的，说好不好，说差不算太差，但终归是没什么特别亮点的。


    她劝裴妈妈：”娶媳妇不能娶太强势的，太优越的也不行，不然想想上回那个易绫，一张嘴全家都骂不过她，娶回来日子真没办法过。“


    这点裴妈妈是同意的，但是对于裴玉珊介绍的人，她心里多少还是觉得，配自己儿子，差了一点儿。


    但碍着面子，她也没多说什么，毕竟最终还是要看裴钧行的态度。


    裴钧行实际没什么心思在两性关系上——甚至答应易绫他都一直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太过草率了，而且他跟易绫试过后发现，所谓谈恋爱，并不能缓解任何压力。


    他一门心思还是在工作上。


    但是家里催得紧，他也就敷衍过去，相亲**都去，但**客客气气拒绝。


    一来二去，弄得介绍人也不知道该给他介绍什么样的。


    也上门来问过，可裴钧行自己都说不清，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他对这件事情，其实有些冷淡，相亲次数多了，甚至觉得有点干扰到他。


    他确实是纯事业型的。


    就这么相了几年，他成了媒人手里的老大难，困难户。


    就连裴玉珊都不想再给他介绍了。


    一直到裴书君毕业那年，浙江很多父母都是这样，上学的时候，门禁森严，晚上**点不回家，爸爸已经急得要拿刀去堵人了。可是一毕业，就跟被判刑了一样，被判必须结婚。


    裴书君和芳楠都是一样，一毕业，家里就开始给物色相亲对象——主打一个，不求大富大贵，但求早婚早孕，幸福美满。


    虽然不知道谁给布置的任务，但父母的任务就是完成了。


    阿君爸爸的要求挺明确的，工作好，人品好，钱多钱少无所谓。


    裴书君对相亲这事儿倒也不抵触——她向来对这事儿不大开窍，从小到大按部就班，和父母也很和谐，她相信父母的一切安排都是为了自己好。


    而且她对于很多事情的看法并不像芳楠那么偏激——相亲也未必不能有遇见好人，总要见过了才知道。


    像裴书君这样条件的，到了介绍人手里，那完全属于热门类型，介绍人甚至都想不明白，这小姑娘为啥需要相亲。


    人家于是盘了盘手上的资源，要么是颜值不行的，要么是工作不行的，反倒是裴钧行，很符合阿君爸爸的要求，刚好两家都姓裴，于是一拍大腿，就给俩人牵上了线。


    相亲前，介绍人也给裴钧行妈妈说了情况，给看了裴书君的照片。


    裴妈妈第一反应是，条件太好了，觉得不太合适，但是介绍人却说：“人家父母人很好的，不看钱，就看人品好不好。而且就这一个女儿，最巧的是，你们都姓裴，真结了婚，完全就是一家人，根本就没有外姓，多好啊。”


    可裴妈妈又担忧：“这个小姑娘也长得太漂亮了，这么漂亮，这么年轻就要出来相亲啊？是不是有什么原因啊？”


    介绍人啧啧嘴，不喜欢她这话：“人家小姑娘刚毕业，家里条件好，就想她早点结婚，省的混岁数大了。小姑娘我见过的，人干干净净，温温柔柔很不错的。唯一就是刚毕业，还在找工作。


    而且我就这么跟你说，比之前所有给你儿子介绍过的，都要好看。之前那么多人啊，你儿子都相不中，我也直说，这个要是还相不中，那我也没办法了。”


    裴妈妈想了想，原来还没有工作，也好，否则要是样样好，男方压力太大了。也正好，裴钧行工作好。


    再考虑到人漂不漂亮，说到底也只是照片看起来好看，现在小姑娘都P图的，可能人长得其实一般。


    最主要，介绍人说得对，这都相不中，裴钧行真成老大难了。


    于是相亲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俩人加上了微信。


    裴钧行当晚就收到了裴书君发来自我介绍。


    第一次交谈的时候，前文已经提过，客套又生疏，他是相亲了好几年，也找不到对象的裴先生。


    她是一本正经介绍着自己的裴女士。


    “你好，是裴先生吗？我也姓裴，你可以叫我阿君。”


    “阿君你好。叫我名字就行。裴钧行。”


    “嗯嗯，不好意思，我第一次相亲，没经验，介绍人说，让我明天约个地方，我们见个面，不耽误你多少时间的，你看方便吗？”


    “我午休方便。”


    “那我们约在金鱼店见可以吗？我发你定位。”


    “可以。”


    “哦对了，听说你已经相亲好几年了，抱歉，为了不耽误你时间，我先介绍下自己的情况吧。身高165，体重98斤，本科毕业，24岁，暂时没有工作，独生女，有存款。遇见喜欢的人，不介意早婚。”


    紧接着，她发了一张自己穿着百褶短裙，在樱花树下的照片，照片上她灿烂地笑着。笑眼弯起，皓齿洁白，没有过多修饰。


    她又说：“你的情况，介绍人和我说了，不用麻烦再发一遍，你看如果要见面，我就把金鱼店地址发你。明天我会去那，看金鱼。”


    裴钧行相了那么多次亲，还是第一次碰见这样的，不按常规，但是字里行间却很真诚，但是真诚中又带着一点抽象——唯一的要求竟然是喜欢。


    可是“喜欢”，又简单，又很难。


    那时裴钧行甚至觉得，其实男女之间是很难做到没有隔膜的两心相悦的，就像他自己，从来没有掏心掏肺地喜欢过一个人，他觉得相亲，相的是合适，而不是喜欢。


    而她的照片，除了朋友圈能看到的，其实介绍人已经给他发了很多，有樱花树下的，有沙漠草原的，也有青涩校园的，介绍人这是生怕他再看不中，主动一个用颜值硬砸。


    裴钧行翻了翻，觉得这个女生的生活，好精彩，充满了生命力。


    比他的生活精彩很多，他有点好奇，这样的人，怎么会来相亲？


    出于礼貌，他回复说：“你发我吧。”


    那段日子，裴钧行负责一块麦田地区的开发，村民经常产生**，他早上协调好，中午匆匆赶回去，休息了没一会儿，她消息过来说已经到金鱼店了，他才想起来过去。


    那是五月份，天有些热了，他脱了外套，只穿了一件白衬衫就过去了。


    老街上的金鱼店门口，玻璃窗外新做了一片花坛，玛格丽特和无尽夏开得正旺。


    他长得高，站在窗外朝里头看，越过满目的鲜花，就看见一个和照片上穿着一样百褶裙的少女，站在最大的玻璃缸前，出神地看看鱼。


    鱼影游动，带动光影在她脸上流转，眼神中光彩熠熠，是比照片更加富有冲击的生命力。


    他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特意穿和照片一样的衣服，也被她本人的颜值小小冲击了一下——这样的人需要相亲？


    他于是推门进去，木门撞在门铃铛上，发出的声响吸引了裴书君。他白衬衫袖子挽起，领口扣子解开两颗，站在门口，身后正好有一盆垂坠的蓝色阴雨开得正好，像童话一样。


    裴书君也愣了一下，不是说，相亲都是照骗吗？


    他明明看起来很高很英俊，也很儒雅，怎么这样的也需要相亲？


    她当时的感受不是震撼，而是压力——她早就听说了，说他相了好几年都没人要，难道现在的相亲市场已经卷成这样了？


    那自己可得好好表现，她有些怕，万一像他一样，也相个好几年，那可怎么办？


    相亲的过程倒前文也有记叙，说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话，彼此的印象都还不错。


    裴钧行午休时间到了，也就回去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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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因为裴书君说，下午还会在这里看鱼，所以他就记住了。


    下午上班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因为天气热还是怎么了，他总是走神，时不时脑海里就会浮现起她在鱼缸前看鱼的样子，水波流转，很清凉。


    她好像很喜欢喝柠檬水，听他说话的时候，她会不自觉地咬着吸管，那吸管折起来，压在她肉嘟嘟的下嘴唇上，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还有她跟自己说话的时候，还走神了好几次，时不时眼神就去看他身旁的鱼缸——他对鱼没兴趣，但好像连自己都不可控地，对这个人感兴趣。


    下班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去金鱼店找她，阴差阳错居然没看见她在单位门口，闹了个乌龙。


    她后来追着他的车又跑到金鱼店门口，脸蛋通红，裙子的褶皱也乱了，呼吸也乱了，夕阳打在她侧脸上，凌乱的发丝上全是金色的光彩——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真的像会发光一样。


    她白得发光，人在他眼里，也在发光。


    从前相亲他向来很冷淡，基本见一面就没有回应了，这天却破天荒给她买了鱼，还送她回了家。


    她坐在他副驾驶上的时候，风吹进来，她长发飘动，分不清是花香还是她的香味，满车都是，散不掉。


    他等红灯的时候，会用余光看她，她话不多，又走神了好几次，好像是在看风景。


    看的异常认真，目光明亮又坦荡。


    他顺着眼睛往下看，侧脸的红晕退下去，衬得嘴唇更加粉嫩，他脑海里闪过她咬吸管的样子，闪过一个念头，她的唇是什么味道的？


    从前裴钧行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他甚至不相信毫无保留的心动爱情，但是这天他清清楚楚地感觉自己的心动了。


    他很理性，工作了几年，阅历也丰富不少，看人眼光也准——正如裴书君所说，她的表现是第一次相亲，装是装不出来的。


    他甚至能判断，她不光第一次相亲，甚至连恋爱都没谈过，因为她总是走神，她心思不在这儿。


    成年人感情很直白，既然相中了，他没那么多犹豫和纠结，当天晚上，裴钧行就给她发了消息，问她：“怎么样？鱼入缸了吗？”


    裴书君当即给他发了一张鱼缸的照片，还打了很长一段文字：“嗯，回家我发现还有一个稍微大一点的玻璃缸，我就换上啦。


    晚上我爸爸还陪我去附近河里捞了一点水草还有石头沙子放进去，不知道能不能行，现在的水浑浑的。”


    “不过，我加了老板娘的微信，她人很好的，不懂我可以问她。”


    裴钧行看她打了这么多字，于是给她发了一条语音说：“水浑是正常的，沉淀两天就好了，水草你等几天，扎了根，能制氧了，就好了。这几天少喂食。你打这么多字，可以直接发语音，更方便。”


    裴书君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于是也就给他回了一条语音：“原来你会养鱼呀。好的，那我现在不去动了，等两天看看。主要是，我怕你在忙，不方便语音，所以我就语音转文字了。”


    他回复说：“没事，你发吧，我忙的话可以带耳机，也可以语音转文字看。”


    她觉得他人真不错，很体贴，声音也很好听，笑着回了一句：“那好呀，那我就问你吧，因为我今天在金鱼店坐了一天，一条鱼都没有买，怪不好意思的，我也不好意思去问老板。虽然她人很好。”


    “没事，你有问题随时问我就行。这缸练手，以后想养还是可以去那里买的。”


    “那谢谢你啦。话说那里的鱼真的好漂亮，我喜欢百褶，但是我家里没办法养。”


    “为什么？你家看着挺大的呀。”


    “我妈妈不批准，她说我养东西，到最后都是她来收拾。”


    “那这缸小鱼呢？你怎么说服你妈妈的？”


    裴书君神神秘秘地拍了个视频发给他：“我偷偷藏在房间里了。”


    “你可真行。”他语气里明显是带着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