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草木胜花时

作品:《摆渡春秋

    凌乱的碎发遮住侧脸,可樊龄誉还是不难认出,这是宁塘总兵郑兴腾。


    樊龄誉和他没有过多交集,从前掌管宁塘兵事,在樊龄誉的印象中,此人一向忠心耿耿,人品正直,不知如何会落到今天地步。


    将人带到,亲军卫退下,郑兴腾一身伤痕累累,却仍旧尽最大的努力让自己跪伏在地时显得规整些。


    “罪臣郑兴腾叩见皇上。”嗓音嘶哑,再无昔日武将风光。


    樊龄誉再细看,他褴褛衣衫下的伤口有的已经结痂,新伤旧伤叠加在一起,显然不是第一次提审。


    郑兴腾也是朝廷重臣,缘何能受这般磋磨,皮肉之伤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他最狼狈的一面展现,颜面荡然无存。


    樊龄誉不知前情,亦不敢贸然开口,在殿中听了半晌,终于弄清楚前因后果。


    郑兴腾之所以落到今日下场,是因为宁塘闹灾之时,大量外县灾民涌入,郑兴腾私自大开城门收留外县灾民,但宁塘临海,海寇与一伙土匪里应外合借此冲破宁塘禁卫抢粮抢银,好在郑兴腾及时率兵抵抗,最终守住宁塘。


    损失并不严重,可郑兴腾私自开城门放灾民入城这件事却被人抓了把柄,告到了皇上面前。


    于是便落入今日下场。


    私自下令开城门一事允王主张严惩,朝中的人皆以允王为尊,也都顺着他上奏,其余人心里虽然赞同,却也不敢得罪允王,但是又不忍心对忠臣良将落井下石,只能沉默。


    满朝文武竟然没有一人敢站出来反驳。


    眼下郑兴腾是死是活只看圣意,但是郑兴腾已经知道自己凶多吉少,允王与他曾有过节,他两年前曾因允包庇门人犯错一事上过折子,没想允王记到现在。


    如今太子不在,允王一家独大。


    与之前每一次都相同,众人皆议,严惩不贷。


    只待皇上下旨,郑兴腾必死无疑。


    郑兴腾也认命了。


    “儿臣觉得不妥!”——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持盈殿,忽听一声响彻大殿,甚至还带了点回音。


    樊龄誉上前一步,站于大殿正中,言语掷地有声,再一次将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建阳帝撩开眼皮看向前方,面无表情,却也没阻止他说下去。


    见此,樊龄誉提了口气,接着道:“郑兴腾私自开城门的确有错,可他是因为不忍看灾民受苦,将他们放进宁塘是为了给他们一条生路。”


    “海寇与土匪里应外合作恶并非赵兴腾之过,若真追究攻城之罪,首先要问责的自属当地知州,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贼人胆敢肆意作乱,焉知当地官员没有养寇自重之嫌。”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些人并非不懂,只是他们不敢讲,不愿说。


    如果能将责任都归咎于一人之上,何乐不为!


    况且像郑兴腾这样的人,过于耿直,眼睛里揉不得沙子,不结党还处处揭发,这种人留着他对所有人都没好处。


    伏跪于地上的郑兴腾千想万想都没料到,在生死之际,竟是一个平日不曾有过过多交集的人为他开口争辩。


    五指紧紧抠地,心情复杂,却是感激涕零。


    “四弟怕是忘了,”见樊龄誉开口,允王第一时间站出来反驳,眼底是藏不住的傲慢,“旁人的罪是要追究,可他宁塘总兵竟敢违抗皇命私开城门,此乃欺君之罪,留他一条全尸已是网开一面。”


    好大一个罪名扣在他的头上。


    “父皇并没有下过旨意不允打开城门,并且父皇还下令命受灾处官员积极赈灾,赵兴腾亦是为百姓考虑,为父皇分忧,何来欺君一说!”


    樊龄誉仍旧不服软,直面迎上允王,“赵兴腾即便有错,却罪不至死,更何况他率兵积极抵抗海寇和土匪匪,保护了一方百姓,可掌管海域的官员呢?到底是谁让海寇形成一股势力,继而胆大包天胆敢攻城抢粮的?”


    无人不知知州是允王的人,他自不想让自己的人牵扯在一起。


    允王被怼的哑口无言,众人见他落败下风纷纷站出来支援。


    一个备受冷落的皇子自然没什么威胁,一番唇枪舌战,陶茵想帮他,可是樊龄誉以一敌百,有理有据,自己根本插不上嘴。


    陶茵从来不知道他这么会说,也终于明白以往两个人发生争执,自己总是占上风都只是他不愿意和自己计较罢了。


    “罢了。”最后建阳帝听的心烦,出声打断。


    众人噤声,静听君音。


    “你年少时沉默寡言,怎么随着年纪大了,却越发没样子了?”建阳帝明显对樊龄誉有所不满。


    张嘴便是训斥。


    “少时觉得你稳重,可近一年来你疯魔了一般,不光变得喜怒无常,还越发放肆。朕本来想着送你到水定清苑去闭门思过,谁知你才一出来就惹得四处不安。”建阳帝微一眯眼,指着赵兴腾头顶道,“还敢为这个罪臣求情!”


    建阳帝的声线响彻持盈殿,还带着愠意,明显的偏袒,使得允王更加傲慢得意。


    樊龄誉心口一缩,万万想不到父皇竟然这般看待自己,明明事实就在眼前,可他偏偏选择不看不听,只一味的骄纵二哥,着实让他心寒。


    天子动怒,樊龄誉只能跪下,却不为自己分辩半句。


    建阳帝接着道:“你既说他罪不至死,那朕就给他一次机会。”


    “今冬无雪,你且去殿外阶下跪着,他若真的冤,三天之内老天自会为他降瑞雪一场,反之就是老天也不肯留他性命。”建阳帝说罢,身子稍稍后倾,似在揣摩樊龄誉的心思,“你敢不敢为他一试?”


    这听起来几乎不可能,三天之内能不能下雪谁都说不准,整冬未曾见过大雪,怎的偏生这两日便能下了?


    有些人不免认为,皇上就是想磋磨四皇子,才想了这么个说辞。


    就在所有人认为樊龄誉不可能答应的时候,想不到下一刻他便应承下来:“儿臣愿意一试!”


    目光坚定,不曾犹豫。


    哪怕没有希望,他也愿意抓住机会一试。


    众人纷纷侧目,一直低着头的赵兴腾微微转过头,不可思议的看向这位仅有几面之缘的四皇子,嘴唇哆嗦。


    最后在持盈殿外伺候的宫人,纷纷看到,那位才从水定清苑放出来的四皇子又直挺挺的跪在阶下,而他身后侧不远跪着的,还有一个赵兴腾。


    冬日即便艳阳高照,双膝隔着锦绒厚裤跪在地上依旧寒凉刺骨,他沉肩挺腰,目光坚毅,期待老天给他一次神迹。


    寒风中的赵兴腾对他此举十分不解,在他看来这位皇子为他做的已经足够多了,他受不起,看着樊龄誉的侧身,终于忍不住哑着嗓子小声问道:“四皇子,罪臣何德何能让您在寒风中饱受凄苦?”


    “授业恩师韦其在我年少时便同我讲过,宁塘赵大人为人正直,为官清廉,建阳七年宁塘长河决堤,赵大人与百姓一起抢修堤岸,甚至不惜变卖家当贴补受灾百姓。”


    “宁塘匪患成风,亦是赵大人废寝忘食夜以继日除寇剿匪,保一方百姓平安。”


    “吃的是青菜,穿的是粗布,半分吃用都不用在自己身上,赵大人这样的人,我不保,谁来保?”


    樊龄誉语气平淡,将已故师傅的话娓娓道来,更是可怜这位事必躬亲的忠臣,“只可惜,我势单力薄,能力有限。”


    若能为他求跪一场,也不算遗憾。


    原来他这么多年默默做的事情皆被别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到头来还有一人肯为他求情,肯定他的过往。


    值了。


    近四十岁的男人,在被打入牢中时没有哭,被群起而攻之的时候没有哭,却在听到樊龄誉一番话后泪如雨下。


    “我赵兴腾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啊!”


    “四皇子,罪臣知道此次凶多吉少,可罪臣不怕死,也没有任何怨言,只是求四皇子不要为罪臣负累,罪臣有您惦记,便没有枉走这世间一遭!求您快快起身,不要再为罪臣求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此刻豆大的泪珠子不断从这位七尺男儿的眼中掉落。


    也正是这日,他在心里默默发誓,若老天有眼,保他赵氏一家老小性命,他必……誓死效忠樊龄誉!


    然,三日之期,短暂又漫长。


    寒风中不吃不喝从午跪到晚,任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


    后半夜时,赵兴腾因为身上有伤,过于虚弱不堪而晕倒被亲军卫拖了下去,殿前仅剩樊龄誉一人。


    孟英不忍,转而入殿不再出来,见没人,樊龄誉终于开口,确是满口的抱歉:“对不住,连累你和我一起受苦了。”


    他舍不得陶茵吃苦,可是今日这件事,他一定要做。为民请命者赵兴腾,怎忍心让他全家一同赴死呢?


    “还好你不是一个人在这,还好我可以陪你。”无论是膝盖上的痛处还是穿透骨髓的寒风她都感受得到,可陶茵没有怨气,只是觉得他傻的可怜。


    她好像隐隐约约想到了什么,心中有个迷团正慢慢解开。


    大殿的门自里打开,烛光明亮于殿门的缝隙中挤出一道光束,正照在樊龄誉脸部中.央。


    孟英亲自端了炭盆出来,放在樊龄誉面前,却没立即走开,而是蹲下小声同他劝慰道:“四殿下,天长夜冷,小人端了炭盆过来给您取暖,”


    “您若是受不住了,就唤小人一声。您心意已到,赵大人自有他的命。”


    言外之意,是让樊龄誉不必为了旁人而折磨自己。


    樊龄誉不应声,只是在寒风中默默闭上眼,由此表明了自己态度。


    孟英只好站起,重新回了持盈殿。


    夜里寒风呼啸,炭盆中的热气缥缈,却也抵御不得腊月凌寒,樊龄誉睁开眼,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单手撑在地上,衣袂飘然。


    “陶茵,三日之后,我想自请回到水定清苑。”他不是在商量,而是因为这一切的一切都过于让人失望,与其留在京内日日看些不让自己开心的,倒不如避世,再也不参与任何纷争。


    陶茵明白,若不是真正到了伤心处,他是不会有这种想法的,近一年的时光,陶茵亲眼所见,他如何被人误会和排挤,桩桩件件都不是他的过错。


    若真要说他的过错,那便是心肠太软。


    “只怕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呀。”陶茵抬起被风吹的快要干裂的右手拍上他的大腿,“你想离开怕也难呢。”


    “不过你去哪,我就去哪。”


    陶茵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承诺,她只想多陪他一天算一天,就算两个人见不到面。


    “我知道,你这么做也不都是为了赵兴腾,小时候我在书里学过,“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所以这场雪很重要,用你们的话来说就是事关……黎明百姓。”


    冬雪护麦苗,还可以洗刷空气中的粉尘,压盖一些病毒,灾荒年病毒更加严重,若有瑞雪一场,基本问题也就都解决了。


    可是樊龄誉能力有限,他不是神仙,无法让大雪降临,唯有以这种最笨的法子。


    哪怕有万分之一的概率,他也愿意一试。


    听到这句话,樊龄誉再次挺直身子,原本灰暗色的眸子再次亮起神采。


    这一回,他于寒风中,紧紧握住那只右手……


    持盈殿内灯火摇曳,孟英于外间带着一身寒气入门。


    建阳帝从成堆的折子中抬起眼皮问:“他还跪在那?”


    “是。”孟英不忍心,多描述了几句,“外面狂风大作,就算是铁打的身子,只怕也熬不过去,若真的在外跪上整夜,只怕要冻坏。”


    折子上的朱批醒目,每日进宫报灾的折子数不胜数,遇见灾年,夏日干旱,这种困顿一直持续到了隆冬,若今年不雪,只怕来年仍会颗粒无收。


    “不必担心他,朕相信,这点苦,他吃得。”


    他一只手按上正贴在膝盖上的药包,轻轻揉了揉,膝盖酸疼的厉害。


    早年苦练骑射膝盖落了风湿病,也让建阳帝苦不堪言。


    白日晴朗阳光,夜里星动闪烁,银河可辩,明日一定也是个晴天。


    孟英站在窗前夜观天向,谁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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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明时,不知从哪里来的乌云聚积在天空之中,遮月盖星,又未过多久,一片六棱雪花缓缓下落,正好被孟英接住,雪花在掌中瞬间融化,再抬眼无数雪花翩然而至。


    “皇上!下雪了!”孟英惊喜道!


    同样未眠的建阳帝将手中朱比放下,不顾腿上伤痛来到窗前,鹅毛似的大雪从天而降。


    “皇上万岁!苍天有眼!百姓有救了!”孟英跪在建阳帝身侧喜极而泣。


    连日愁眉不展的人也因为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雪终于露了笑颜。


    “还不快去晓谕六宫?朕要让所有人知道,天降瑞雪!”


    “是!”孟英麻利起身,几乎连滚带爬的离开。


    大雪纷飞,不用多一会儿殿前白玉阶上便铺了一层银白。


    宫人们敲锣打鼓来回奔走,一直跪在外面守着炭盆闭目养神的人目珠在单薄的眼皮之下转动两下。


    空气中弥漫着湿气干净的味道,压下先前狂风大作时吹起的尘土气。


    湿润的空气兑入鼻腔,雪花落在脸上一片清凉,樊龄誉睁开眼,满目素白,无数雪花近在眼前,他仰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樊龄誉,下雪了!真的下雪了!”陶茵喜不自胜。


    “竟然真的下雪了?”他甚至想过会冻死在这里,却从未想过竟然真的会下雪。


    老天终于给了他一个神迹,终于给了一次!


    从前日午时到今日寅时他水米未进迎着狂风跪了整整九个时辰有余,膝盖都几乎没了知觉。


    可这一刻却觉得什么都值了。


    张开手臂,他整个人朝后仰去,头枕积雪,在失去意识前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陶茵,我们做到了!”


    眼前又是雾蒙蒙一片,浓雾深处百花丛中,又是一道熟悉的背影,背对着他。


    樊龄誉穿过迷雾,朝那道身影走过去,“你是谁?是陶茵吗?”


    这一次那人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如海市蜃楼依旧。


    樊龄誉猛的睁开眼,守在榻前多时的杨京欢喜道:“四殿下,您醒了!”


    因为吹了一夜冷风的缘故,身上灌了铅一样,连骨头缝里也透着冷,他下意识的想要喊陶茵。


    陶茵懒懒的扯过被子,先嘟囔一句:“冷。”


    听到她说话,樊龄誉那颗不踏实的心才彻底放下。


    杨京以为是自家殿下嫌冷,又吩咐人再多家两盆碳。


    樊龄誉慢慢回过神,撑着胳膊坐起,环顾屋里,竟是他的府邸。


    昨夜寒风彻骨,他实在是体力不支,只记得看见大雪,然后便失去了意识。


    见樊龄誉坐起来,杨京不忘欢喜禀报:“四殿下您一片赤诚之心,老天感动,降下瑞雪,皇上龙颜大悦,不仅开恩赦免了赵大人,还让您回归府邸!”


    “此刻外面雪还未停,皇上听闻您晕倒,特命太医来探望,还嘱咐您要养好身子。”


    “如今外面都在传,这场瑞雪是四殿下您求来的!都感激着您呢!”


    樊龄誉笑笑,却不以为然,他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呢,无非凑巧,加上赵兴腾命不该绝。


    顾不得许多,他下床起身,才趿鞋站起,膝盖酸软,身形摇晃不稳,复而坐了下来。


    寒风中跪了九个时辰,险些伤了膝盖,掀开裤腿细看,双膝青紫,虽然上了药,可一时半刻也缓不过来。


    “殿下,太医说了,您暂时不宜走动。”杨京轻缓将他裤角重新放下。


    “无妨,”他再一次撑着拔步床架站起身,“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你退下吧。”


    虽然双膝使不上劲,可他仍然倔强着扶着案几一点点挪动,他就是要走到窗前去,亲眼看看这场瑞雪。


    大雪天气,无风,湿凉。


    他被人抬回府邸,已经昏睡了三个时辰,大雪也跟着下了三个时辰,已经积了厚厚一层。


    窗前的人望着满天乌云,心满意足, “陶茵,这一次老天真的帮我了。”


    “我从来都不觉得乌云漂亮,可是我现在觉得头顶上这片乌云真的非常漂亮!”陶茵发自肺腑替他开心。


    老天唯二给他的偏爱,一次是今日,一次是将陶茵送到他身上。


    乌云密布,与梦境中浓浓的雾气相似,他忽然又想起梦中的那个身影。


    恍惚之间,一种莫名的不安感滋生,搅动五脏六腑,他转过身,将纸铺开,以镇纸压平,研墨过后,他执勾线笔轻蘸墨汁,递到右手边,“陶茵,我想知道你的模样。”


    他不晓得万一以后她若是突然不见了,他该当如何,该去哪里找她。


    “你画下来好吗?”


    陶茵笑了笑,“干嘛非要知道我长什么模样?”


    “我就是想知道……”他认认真真道。


    勾线笔拿在手里转了两圈,陶茵不会用。


    左思右想,干脆将蘸了墨的勾线笔放下,“之前我们在街上买的画眉的青黛放在哪里了?”


    “在这。”


    陶茵记性不好,琐碎总是不留意,先前一时兴起非要拿着他的脸练手化妆,最后不玩了,还是樊龄誉给她收着。


    就在桌案最下方的抽屉里。


    “我用这个吧。”陶茵举着青黛比划,她小时候学过素描,虽然最后没深造,可好歹功底还在。


    青黛用指头捏着,总比毛笔好用。


    “我这就给你化一幅我的自画像,你可看好了,别被我美到了。”


    樊龄誉笑眼弯弯,“好。”


    青黛沾纸,轻轻勾勒出青黑色的线条,樊龄誉对这种画法很是陌生。


    “啪”一声响,青黛从指尖儿脱落,那只右手似一下子没了知觉。


    樊龄誉看的兴起,那条青黑的线条还未画圆满,便戛然而止。


    “怎么了?”他问。


    这一次没有回应。


    “陶茵?”


    仍旧没有回应。


    樊龄誉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


    这一次,久久不能自控的右手,被他自己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