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哄她
作品:《表小姐一心高嫁》 她的名字,是徐夫人起的?娘倒是没说过。
可两家曾是邻居,或许爹娘觉得徐淑君夫妇都是读书人,能给她起个好名吧?这么说来,她刚出生时,爹娘并不厌恶她,苏滢想不通,她后来做错了什么?
她也不明白,徐夫人为何会望着她流泪。
是因为见到昔日的乡亲,看到昔日襁褓中的婴孩长大成人,激动落泪么?
只是,看着徐夫人潸然落泪,她心口竟会揪紧,莫名泛疼。
苏滢不知所措,下意识望向裴昭。
虽知裴昭不会友善,可眼下这院里,她唯一熟悉的,便是裴昭。
裴昭深深凝着她,眼神不算平静,不知在想什么。
倒是徐思危,见妹妹这般痛苦伤心,着急问:“淑君,究竟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句话呀。”
没等徐淑君开口,裴昭温声问:“姑母,我听滢滢说过,您在玉梨村时,两家曾做过几年邻居,会不会有人人面兽心,换了您的孩子?”
嘴上问着,他心中几乎已是笃定。
徐淑君的眼泪告诉他,她也想到了这种可能。
此话一出,恍如惊雷滚过脑际,苏滢脑仁嗡嗡作响,思绪也有些转不动了。
好半晌,苏滢才反应过来,裴昭的意思是,她才是徐淑君和苏文彦真正的女儿?
这怎么可能?
自小被打骂的时候,她也曾试图宽慰自己,或许她不是张二红亲生的,所以他们才舍得下狠手打她呢?
这样一想,她便不是被亲生父母厌弃了,独自挖草药治伤的时候,心里就能不那么痛了。
但那毕竟是自我麻痹的宽慰,她从未真正怀疑张二红不是她亲娘。
直到此刻,听到裴昭的话,望着眼前与她极为想象的徐夫人,苏滢动摇了。
会不会,她真的不是?
徐淑君颔首,嗓音哽咽:“苏滢,很可能你才是我的女儿。”
顾不上悲伤,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转而向徐思危道:“哥哥,我要再去趟衮州,找那张二红夫妇问个清楚!”
咚地一声,院门外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
徐淑君朝外望去,看到自己教养了十七年的女儿,苏安然。
十多年前邻居的样貌,她其实记不清了。
早些年倒还有过某些时刻,逗女儿玩耍时,会恍惚一下,觉得安然有些像张二红。
可女儿吃过张二红的奶水,有些微相似,也不无缘由,她当时便没多想,更没把好心的邻居往坏处想。
如今,心中怀疑最盛的时候,再看到安然的脸,越看,那疑虑越是疯长。
安然不像她,也不像已故的苏文彦。
像张二红和她夫君吗?徐淑君努力去想,却无法清楚地忆起他们的脸。
若她疼爱了多年的安然,不是她的女儿,而是害她骨肉分离的仇人之女,她该如何对待安然?
可若是她想岔了,安然就是她的女儿呢?
徐淑君唇瓣紧抿,看到安然,她第一次没有温柔含笑地唤。
院门外,徐霁岩惊愕不已,只觉自己平生所学都不足以应对当下局面。
苏安然则慌了,没管地上散落的精致点心,她快步进门,走到徐淑君面前,竭力忽略苏滢的打量,也不去看对方,抓住徐淑君手臂,急切道:“阿娘,我才是您的女儿啊!”
从她出现在院门处,苏滢格外留意她。
不为别的,只因这少女眼睛、嘴巴都像张二红,只是气质清雅,让人无法将她与村妇张二红联想到一处。
直到听见她喊徐淑君娘,苏滢终于确定,眼前少女便是苏家小姐。
这一刻,她什么也没想,没有任何动机,只是打量着苏安然,略带疑惑地陈述事实:“你长得很像张二红。”
她没再称张二红为阿娘,在弄清真相之前,她都无法再视对方为生母。
因张二红可能做过的恶,也因从小到大那么多的打骂欺凌。
“你住口!”苏安然慌得失了仪态,她狠狠瞪着苏滢,恨不得能用眼神毁掉苏滢招摇过市的脸,怎么看都不是大家闺秀会有的眼神,“世上相像的人多了,你是什么东西,竟跑到我娘这里来招摇撞骗。从哪儿来的,便回哪儿去,否则休怪我报官抓你。”
“安然。”徐淑君从未见她露出这般戾气,讶异轻唤。
察觉到自己失态,苏安然忍了又忍,才挽住徐淑君手臂,如往常一般靠在她肩头委屈撒娇:“阿娘,您怎么能相信一个骗子的话?安然很伤心。”
苏滢望着她们,能看出徐淑君眼中的愧疚不忍。
院子不小,可她好像是多余的存在。
不管真相如何,她似乎不该来。
“徐夫人,小女子先告辞了。”苏滢心中莫名酸涩,空落落的。
她早该想明白的,她命不好,不该肖想任何好运气会降在她身上。
苏滢转过身时,脚步微微踉跄,一条长臂揽住她肩膀,给了她片刻倚靠。
“姑母,我先带滢滢回去,改日再与姑母和徐叔详谈。”裴昭轻轻揽住苏滢,心口微微泛疼。
这个傻姑娘,该争的时候,倒是不会争了。
“先前徐叔忙于朝务,裴昭不便叨扰,今日来时,母亲特意嘱托,务必请徐叔和姑母过府赴宴,好为二位接风洗尘,待我回去安排妥当,便派人来请。不知二位可否拨冗?”
“贤侄客气了。”徐思危正想去侯府问问苏滢的情况呢,当即应,“我们一定去!”
明知苏滢极有可能是自己的女儿,徐淑君舍不得她就此离开。
可她手臂被安然挽着,再看看裴昭护着苏滢的姿态,她张张嘴,到底没开口。
这些年苏滢过得好不好,为何会在侯府,她与裴昭之间又是怎样的关系?千丝万缕萦绕心头,都需要浓清楚。
可徐淑君知道,不能当着安然的面。
这毕竟,是她一手养大的孩子。
事实尚未明朗,叫她如何狠得下心?
被裴昭扶着登上马车,苏滢方觉自己手足冰凉。
她心中更是凄冷一片,徐夫人分明怀疑她才是亲生女儿,可她伤心离开,徐夫人一句挽留的话也没有。
若要接受生母不要她,还不如她是张二红的女儿。
“谁都不要我。”苏滢唇角挤出笑意,泪滴却大颗大颗坠下眼睫,翦瞳乌亮晶莹,望着裴昭,“我就这么让你们讨厌吗?”
裴昭倾身,抽出她手中丝帕,替她拭泪,动作轻柔,像擦拭着一件易碎的瓷器。
“你不讨人厌。”裴昭微微摇头,凝着她,嗓音也比平日温和许多,“他们不要,我要。”
说出这一句,裴昭只觉心中那些不甘、不忿顷刻散尽,唯余怜惜,丝丝缕缕缠绕心口。
他要她。
农女苏滢,苏家千金苏滢,为荣华勾诱他的苏滢,无情地向旁人投怀送抱的苏滢,那些好的,或是不完美的,都是她。
裴昭知道自己认定的是怎样的女子,但他不后悔冲动而出的话。
闻言,苏滢怔愣住。
这薄薄两片唇,说过许多凉薄的话,也亲过她,却是第一次这般温和地哄她。
苏滢睫羽颤了颤,挂在眼睫的泪滴落下来,泪意倒是止住。
下一瞬,想到什么,泪意越发汹涌,唇瓣笑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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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深:“因为我可能是真正的苏家小姐,所以你就不嫌弃我,觉得我能配得上你这金尊玉贵的世子爷了?”
“可是,我就是那个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一窍不通的苏滢啊,我长于农妇之手,我心机深沉,勾三搭四……”苏滢含泪说着妄自菲薄的话。
这样的怜悯,她不要。
坐在对侧的男子,忽而松开帕子,宽掌托住她侧脸,倾身将她未尽之言悉数堵在唇间。
唇上泪滴被他卷进齿关,湿而咸的滋味浸润舌尖,比他在竹寮时温柔不知凡几,摩挲着她脸颊的力道也透着安抚意味。
这一吻,仿佛未沾欲念,只为舔舐她身心看不见的,却汩汩流血的伤口。
他坐到她身侧,苏滢鼻尖弥散着他身上衣香,竟奇异般止了泪意。
裴昭松开她,凝着她被泪水浸润过的翦瞳,牵起一丝笑,正欲说什么,马车已停下。
车夫的声音隔着车帷传来:“世子,表小姐,到了。”
苏滢陡然从那令她茫然无措的亲吻,将她陷溺的温柔中回神,意识到自己在何处,方才在做什么,脸颊登时烫似火烧。
她低下头,别开脸,捉裙便钻出帘帷。
下了马车,才想到拿帕子遮遮泛红的脸颊,指尖探入袖中,没摸到,后知后觉忆起,帕子落在了马车里。
裴昭下来,语气疏冷如常,却替她解了围:“天气热,表妹不必去向母亲请安,快些回去,免得中了暑气。”
如此一来,她红艳艳的脸颊,便似热出来的,不引人注意了。
“多谢表哥。”苏滢柔声应,步履匆匆离去。
当着下人们的面,裴昭克制着自己,没去看她,径直朝正院方向走去。
下人们知道世子性子冷清,不近女色,丝毫未曾留意任何异样。
“母亲,儿子已然带表妹认了亲。”裴昭端坐藤心椅中,说侯夫人说起徐家事,“今日徐叔父在府中,儿子登门拜访方知,徐姑母也在,母女团圆,表妹很高兴。只是徐家尚未收拾妥当,儿子便做主,请表妹继续住些时日再搬过去,母亲以为如何?”
如今,徐淑君已见过苏滢,也猜到苏滢很可能是她的亲生女儿,裴昭不怕请他们来。
即便尚未证实,至少只要他有所求,徐家人不会再拒绝认苏滢为义女。
他叮嘱几句,保证苏滢不会在侯府诸人面前露馅便是。
他特意没请苏安然和徐霁岩,知道有失礼数,可只要能不让苏安然来节外生枝,他不在意这些虚礼。
如此是对苏滢最好的安排。
至于徐家人会如何想,他也不在意。
“滢滢娘亲平平安安,尚在人世?”侯夫人错愕,她和苏滢都以为对方不在了,她几乎把苏滢当成自己的女儿看待。
眼下,该还给徐夫人了。
侯夫人心中忽而空了一块,随即意识到这是喜事,她不该如此,忙笑道:“吉人自有天相,这真是天大的好事啊。滢滢住在我们这儿,吃穿用度都是现成,再住些时日也是应该的。”
苏滢回府,没来陪她,是着急回去收拾衣物,准备搬去与她亲娘团聚了吗?
只想想,侯夫人便觉心里难受得紧。
裴昭看出侯夫人的伤心失神,状似无意问:“母亲舍不得苏滢?”
“倒让你看笑话了。”侯夫人点点头,眼圈都红了,“到底不是我亲生的,我想留她久些也没法子。”
裴昭眸光微闪,不动声色捧起茶盏,语气淡然如常:“母亲若真喜欢她,想长久留在身边,也不是没有法子。”
他顿了顿,似在说今日的天气般稀松平常:“儿子娶她为妻便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