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来是——”


    余嫚戛然而止，错愕抬眸。气氛凝滞片刻，下一瞬，破音的调子仿佛要冲破天花板——


    “程......程衍？”


    路嘉一没出声，将手里的果汁放到她手边。


    余嫚缓了缓，谨慎吞咽口水，调整表情和语调，欲言又止。半晌，声带不听使唤，在众多的疑问里，克制住所有情绪轻叹口气，把果汁远远放在一边，最终只放低声音问出一句：“还喜欢吗？”


    “......”路嘉一启唇，火锅依旧沸腾着，热气升腾。她缄默几秒，抬手将火关小，隔着逐渐消散的热气，缓缓摇头：“时间太久了。”


    余嫚静静盯着她一会儿，慎重问道：“最后一个问题，那你们之前分开，跟我有关吗？”


    闻言，路嘉一莫名其妙看她眼，侧目得出结论：“因为你经常说杀猪盘？还是提醒我不要受骗？”


    余嫚严肃，神情没变：“这对我很重要。”


    “没有。”路嘉一快速阻止她思维发散。


    “其实也.....没谈过。”


    她轻声，捞出黄喉和肥牛给余嫚分了一半，又续着放了其他食材，语气自然道：“后来没再提，只是因为没有了交集。没开始，所以也没结果，没必要再说什么。你刚才说撞见去楼梯间那个，是陈建在洗手间拦我被他撞见。”


    她大致交代着，总结道：“走廊里有监控，而且担心陈建的朋友看到拍到被利用，所以躲了一会儿。”


    “这个长了老年斑还不消停的老登！”余嫚愤愤出声，“不就仗着家里有点背景么，在台里勾搭小姑娘，老婆替她出来摆平，我以为你不在他手下还好点。”


    路嘉一摇头：“他对我影响不大，元旦后我应该能收到正式的国际频道转组申调。不过有几次民生组比较麻烦和偏远的外采跟他有点关系，不过问题不大。”


    她不担心这个，“而且，这次连同上次房卡的录音和视频我都有，已经发给贺鹏老师了。”


    余嫚放下心。


    路嘉一交代完，没想顺着这个再继续说下去，然后轻声问余嫚：“没想故意隐瞒你，能原谅我吗？”


    “我知道。”


    余嫚挪到她那侧，紧挨着她的手臂：“我没生气，我就是想到你大学那些糟心事就......心疼你。”


    没人比她更清楚路嘉一怎么走到现在的，也没人比她更清楚在她担心好友被人哄骗时，好友对于遇见那个少年的欢喜，所以故事到最后，到路嘉一的闭口不谈。她也适时地不再去问。


    路嘉一很轻地笑了下：“我也知道。”


    余嫚想了想，用肩膀撞了下她胳膊：“你们真没谈上啊？为什么？”


    “......”路嘉一张了张嘴，声音有些轻，“我以前，捡到一颗漂亮到不可思议的石头，后来发现，是颗星星。所有的故事到最后，都是我们找到自己认清自己，然后回到自己的世界。”


    话音落下，余嫚沉默着没接话，窗外寒风打着阳台窗户，室内火锅咕嘟咕嘟翻涌着沸腾。忽然，她转眸擦了下眼角。


    路嘉一递了纸巾过去，没再提，话题一转，端起旁边的红酒递在余嫚嘴边，转换角色：“现在到我了。”


    余嫚正襟危坐。


    “喜欢韩毅吗？”余嫚性格外放自来熟，路嘉一本来没想那么多，但今天被这么一提，她觉得自己应该问出来确认下。


    “好感过。”余嫚出声，路嘉一怔住。


    “不过呢，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好感，而且我当时有男朋友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连忙出声，“韩毅是我直系学长嘛，他是学生会的，大一的时候他带人来查寝。我的东西喜欢乱放但我也爱干净啊，不过就是有个嘴欠的学长跟学姐进来嫌弃我，我妈宝嘛，没受过委屈，就受不了别人议论我，我都快哭了但韩毅跟我道了声歉，转头让他们出去了。”


    “而且还没扣我分！我天！他居然是个礼貌的正常人！”余嫚眼神放光。


    “.....”


    路嘉一几乎猜到了后续，余嫚接着道：“我当时不是觉得你有点上头了吗，而且他看起来好像很善良贤惠的样子，所以想介绍他给你认识。不过后来我加入部门后就放弃了，好家伙，他不喜欢干家务！还喜欢指使学弟学妹干活！果然后来你还是沉迷于那个......嘛，对他根本没兴趣，我就没提了。就昨天，他问我你有没有男朋友，我说没有，但我转头告诉他他没可能，不过他自己还是想试一下我就没多说了。”


    “......”


    “其实我觉得韩毅这种老好人不适合你。”


    路嘉一抿唇。


    余嫚接着絮叨：“虽然说整体看起来身高长相条件也都不错，但他都不喜欢干家务，还想让我撮合？”


    “男的就该干家务！那么大力气，不干家务家什么，家暴出轨吗？”她嫌弃，“就该多干家务！闲的他们！我爸就是因为太闲才有力气出轨的。”


    路嘉一......路嘉一就不该问。


    她说怎么有段时间余嫚老是拉着她去部门聚餐，她以为余嫚是认生。想到当时的认知，路嘉一默然。


    敢情是曲线救国。


    “叔叔又来找你了？”路嘉一找出余嫚一堆话的重点。


    余嫚微顿，点点头，觉得晦气：“年轻的时候对我妈不好对我不好，老了知道小三靠不住了，转头来找我们了，什么人啊。”


    “那余阿姨......”路嘉一担心，余嫚摆摆手：“放心吧，我妈比我觉得他晦气。”


    路嘉一：“......”


    “好了，本次DeepTalk就此结束，开吃。”余嫚出声给两人打气，闲聊起了别的。


    听着她转移话题，继续提起自己的青葱岁月，总结陈词：“想我从大一入学就开始纵横清场，那会儿还被余女士教训，谁能想到现在居然没得谈了。”


    闻言，路嘉一面无表情：“谁上班还有精力谈恋爱啊。”


    “是吧。”余嫚深以为然，“反正不是我们自己的问题。”


    “而且，”余嫚坐直，吃了片黄喉，神神叨叨道：“上次陪你跟咱外婆视频的时候，我跟外婆说我上班没力气，下班就想躺尸。外婆说我气虚。你看，上班吸我精气，恋爱也想吸我精气。”


    她得出结论：“我不谈。”


    路嘉一点点头，绷着表情道：“你不谈，那我也不谈。”


    一句话，余嫚扭头看她，两人面面相觑，忽地，转头笑开。


    余嫚捂着肚子乐：“一一，你背梗的时候真的不要面无表情。”


    路嘉一：“......”


    她没有背梗。


    -


    吃饱喝足后，两人收拾完残局，打开一部慢节奏电影当做背景音。


    开窗散开火锅余味，拿着手机凑到路嘉一面前示意她看，点评道：“小江导演是好起来了，隐身那么久，终于舍得出来了。”


    江维新签新公司后，整个人就开始忙了起来，没再在群里出现。


    路嘉一失笑，余嫚突然坐直，轻咳声，一脸姨母笑：“不错不错，知道给咱姐妹谋福利了。”


    “什么福利？”


    路嘉一拿起手机看了眼，发觉是个游戏链接。


    “前段时间江维新那公司不是统一官宣签了不少新人吗，我关注的那小明星言粤也在。”


    余嫚突然开始扭捏，“我就偷偷问江维新他们公司缺不缺保洁，我可以好心地去做两天，到时候顺带请咱们小江导演吃饭。”


    “......”路嘉一喝了口水，看透且说破，“自己出钱当保洁，可以。”


    余嫚嘿嘿笑，一副你不懂的表情。


    路嘉一细眉轻挑：“那你现在要去当保洁了？”


    “现在先给你当。”余嫚摇头，抱着手机点了点，“但是呢，咱姐妹就是咱姐妹啊，江维新神秘兮兮地发给了我一个游戏链接，里头有言粤。”


    路嘉一思索片刻，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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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男姐妹也是姐妹。


    -


    余嫚在她这里一起窝了三天。


    元旦假期结束得很快，仿佛从没出现过。


    江北的气温下降到了往年没有的度数，出门就像是坠进了冰窖。


    节后上班第一天，路嘉一刚到台里就撞见况源和陈橙两个人凑在一起神秘兮兮。


    她过去，况源立即摆手招呼她：“嘉一姐，快来，听八卦。”


    “......”


    路嘉一默然，看了眼贺鹏的消息后，先回到自己的位置，转头看向况源和其他人。况源轻咳声，嘿嘿道：“快看咱们摸鱼群里的消息，你假期期间是不是没看？”


    是的，她们还有个摸鱼专用群，除了记者部的几位领导，她们办公室的人都在。


    路嘉一点头，假期期间她是没怎么看工作相关的群，点进去看了眼在成群的表情包里往上翻，然后，赫然愣住。


    连续几张照片。


    医院走廊里，陈建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捂着脸。


    但显然，两只手不够用。露出的左边脸上几道抓痕和血痕明显，配合着嘴角的青紫，看上去狼狈又骇人。


    嘴角和腹部的伤口，路嘉一觉得眼熟。


    但脸上的挠痕和抓痕......显而易见，不是程衍干的。


    她眉眼闪过讶异，继续往下翻。


    好几张照片，如出一辙的狼狈。


    好好记者小王：【节前被领导咬了来医院打狂犬疫苗，瞧我撞见了哪位？】


    良好市民刘关张：【嚯，这咋了。】


    摸鱼王者：【掐指一算，办公室勾搭小姑娘被反噬了，我就说这个世界上是有报应存在的。】


    三号楼十九层二号坑位是我的：【这不是仗着家里有点背景压着人实习生二十四小时待命，转正评审还不给人过的那位吗？】


    我才是厕所之王：【什么时候了，各位记者同志，都五分钟过去了，还没打听到来龙去脉吗？】


    我的Tiffany怎么没用！：【忍不了，你不能侮辱我的职业素养，等我，马上回来！】


    巨侠：【去探！来报。】


    况况家里没有矿：【啊，哪路英雄？我一定要喊声哥！】


    ......


    众多群聊消息，路嘉一相继翻着，陈橙笑着凑过来：“元旦聚会那天，陈建和其他人一起去吃饭，结果不知道撞见了谁，好像是想要巴结人家结果踩到了雷区。”


    路嘉一稍愣，下意识想到程衍挡在男洗手间的情形。


    况源也凑过来接话：“对，然后被揍了。”


    “本来陈建在台里就是个混日子的老油子，关键人还有背景，人老婆也有点背景，私下里他给实习生使绊子什么的台里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陈橙看不惯这种人。


    况源点点头，幸灾乐祸道：“这下好了，有背景的就得硬茬治，这叫恶人自有恶人磨！拳打脚踢连抓带挠，啧啧，过瘾。”


    “......”


    路嘉一张了张嘴，脑中再次闪过程衍那张脸，须臾，一言难尽道：“没有连抓带挠。”


    “你俩怎么还在这儿研究上了。”


    旁边拿着资料的老记者没忍住笑，“那再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陈建呢，之前要参与筹备一个新栏目，现在名单里没他了。”


    “而且，”老记者晃晃手里的资料，“被调走了，到咱们广电集团下面的小报社去了。”


    “啊？”


    其他人倒是不知道这个，况源也惊讶：“因为私德？之前台里不是不处理吗？”


    “不清楚。”老记者摇摇头，“反正了，咱们是清净了。”


    说着，他翻看着手里的资料。


    “调走了？”路嘉一惊讶，老记者点点头，路嘉一没出声，将东西放好后准备去敲开贺鹏的门。


    走到门口，她回头，盯着况源，认真补充：“真的没有连抓带挠。”


    况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