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13

作品:《我不喜欢S级[gb]

    蔺序然第一次见栾绮的时候,是在军校一年生的入学仪式上。


    星际联邦军盟学校对入校学生的年龄要求尤为严格。因为学生年纪太小,不仅在精神力的操作和把握上很难到位,而且军校过度苛刻的训练还会导致学生提前进入精神力暴动。


    但栾绮是个例外。


    她是军校唯一一个放宽了年龄,让她破例从中学跳了两年直入军校的学生。


    那个时候她才十六,比同级的一年生小了两岁,一米七不到的个子,不像七年后向一米八靠近,站在高个人群中,让整齐划一的列队冷不防塌陷下去。脸也相当稚嫩,及肩的短发,戴着军帽站姿笔直,不少同届的军校生都频频往她这边瞄。


    毕竟,军校从来没有收过年龄这么小的学生。


    大多数人都觉得好奇。


    何况指挥系的学生本就少之又少,栾绮又是罕见的A级双系生,简直像个另类香馍馍。并且她对每一个和她打招呼、对视的人,都会露出一个很亲切柔和的笑来,眉眼弯弯的,看上去非常好说话,平时训练还刻苦,以至于许多同届生常常忽略掉她的实力,把她当做小两岁的妹妹来看待。第一次考试前都还特意围上去给她打预防针,告诉她排名低点也没什么。


    然而在他们眼里非常好说话的栾绮,她的精神力实际上侵略性极强,个人甚至还能严格把握自身精神力的强弱浓度,就连近身作战几乎都是教科书的级别。


    就是年龄有点小,再加上A级精神力和S级精神力本身带着泾渭分明的界限,所以第一次考试她输给了蔺序然。


    考完试,栾绮被其余人簇拥在中央。同窗们一边肯定她的实力,一边宽慰说A级与S级本就存在着难以横跨的鸿沟,输给S级一点都不丢人。


    蔺序然路过,透过人潮,遥遥往里面看了一眼。栾绮在最中央笑得格外放松耀眼,隔着层层人群,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轻轻抬眼,回了他一个轻慢的、不屑的一瞥,似乎在嘲笑一个S级精神力者,就只有这点本事。


    “……”


    作为一名S级精神力者,蔺序然见过太多目光。有期许的、敬佩的、羡慕的,也有过恐惧、嫉妒、不甘,但他第一次接受到这样的目光——


    挑衅、傲慢。


    对方还是第一场考试里的输家。


    但莫名地,他的心里萌生出一点危机感。


    预感是对的。


    如果说,第一次和栾绮交手对战,两个人的实力差距犹如天堑,那么第二次交手,这道天堑赫然间缩小了不少。


    她的进步极为迅速,更像是在挑战A级与S级与生俱来的等级规则一样,一点点地打破这两个等级之间的分界线。


    在第五次交手之后,两个人破天荒地打了个平手。


    第六次,栾绮赢下了他。


    栾绮指腹擦过下颚上的伤口,在诸多同学们惊讶的轻呼声中,对着熟练复位脱臼胳膊的蔺序然挑了下眉,微含讥笑:“你没退步吧?”


    两个人之间的交流只有寥寥数次,大都是公事公办的对话,像这么直截了当的讽刺,还是第一次。


    蔺序然自然没有回话,只是漠然地转身离去。


    被一个A级精神力者撵在地上打,这滋味可不好受。


    再之后,两个人除了输赢均衡的交手,仍然没有什么过多的交流。


    事情的转变出现在军校的第二年。


    鉴于他们两个人是军校内的双系生,成绩优异,以及又是指挥系学生出身,毕业后的军衔再低也有尉官,于是破格让他们两个人加入军队与虫潮作战,提前适应实战环境。


    只不过充当临时指挥官的要求、风险高,军校不愿意让两人冒险,经过多方面协商,转而让他们作为机甲兵去应战。


    禁区星向来环境糟糕、生态恶劣,总会有与军事基地失联的情况发生。所以,虫潮来临时,通常是两名精神力者共同对付同一只虫子。


    两人被指派到了一起。


    探测器标记显示这是一只B级虫。不过基地没有想到,这其实是一只伪装成B级的A级虫。分配给他们两个人的轻型机甲对A级虫起不到任何作用,只会在它的进攻下报废。


    栾绮从驾驶舱内一咕噜滚了出来,起身几个跨步撤离到安全范围内,在机甲爆炸溢出的硝烟前边,她顾不上作战服的破损,迅速取枪扣动扳机。


    然而还未等她摁下,身侧传来数道“砰砰”声,栾绮侧目一瞧,发觉蔺序然冷静持枪,对着这只A级虫的弱点扫射而去。


    “……”


    她面无表情。


    正准备掏出光剑迎虫而上,身边之人比她更快一步。


    “……”


    她不爽轻啧。


    于是对着虫子的脑袋崩了数枪后,几个近身翻跃跳上了它的背部。


    “栾绮,”蔺序然顿了一下,说,“它的发声器隐藏很深。”


    栾绮:“所以?”


    蔺序然看她一眼,警告道:“靠太近,你的精神力会受到干扰。”


    “是你把我想得太弱了。”栾绮微笑,军靴毫不留情地踩向虫子的头部:“何况,受到干扰的是你吧。你之前的枪法,有今天这么差?十枪里面居然射偏了一枪。”


    “……随你怎么说。”


    栾绮嘁声。


    脚底下的A级虫猝然间陷入狂暴,接连不断地嗡叫着,干扰精神力的声波猛然间爆发出来。


    两人闪躲开来。


    A级虫对于精神力的干扰不容小觑。两个人都只在军校学了一年,并且实战模拟时对付A级虫的模拟单独战斗也需要三十分钟,还是在找出发声器的情况下。对付一只A级虫,多少有点在做超纲题。


    虫子的干扰不会对栾绮产生特别致命的影响,但持续的嗡叫还是会让她觉得头大。她的眼神在A级虫那庞大的身躯上打转,看到尾部底下被硬甲壳覆盖的地方,在轻轻鼓动。


    她手中光剑刚取出,蔺序然提前一步朝发声器的部位开枪。


    厚甲壳很难被枪弹击穿,而且一张一闭,只能擦边蹦到发声器。能源枪很快就用空,蔺序然收好手中的枪,欲要动用精神力,怎料栾绮将她自己的枪抛给他。


    两人对视。


    栾绮:“虫潮会持续很久。一只普通的A级虫,有必要你这么小题大做。”


    她拿着光剑,看起来像是要靠近虫子近身解决发声器。但越靠近,发声器对精神力的干扰会越强。


    蔺序然握住她的枪,有些不赞同她的想法:“你太冒进。”


    “?”栾绮用漆黑的眼瞳望向他,“你太古板。”


    他冷着脸:“激进。”


    “胆小。”


    “……冲动。”


    “啧,没胆的家伙。”


    “幼稚。”


    “你就只会说这个?”


    “……”


    来不及互呛,栾绮提着光剑就上去了。蔺序然蹙起眉,开枪掩护她。


    两人第一次配合,效果出奇地拔群。被栾绮切断发声器的A级虫直愣愣地摔在地上,光剑和枪弹双管齐下结束掉它最后的生命。


    虫子死后巨大的爆破中,管辖这片战区的指挥官姗姗来迟,带着几个副官确认他们两个平安无事后,捏着眉心看了眼两个人因为爆炸余波而导致有些战损的作战服,头疼道:


    “两位,下回发生这种意外要请求支援,而不是莽上。这只虫子可不是简单的A级虫,它对精神力者的干扰力度很大,还能够切断精神力连接。就算实力再怎么强,你们也还只是学生,在危险下请不要自作主张,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两个人站在原地被训了足足十来分钟,指挥官骂够了这才将他们带回基地。


    栾绮穿戴好军服从基地更衣室出来,就看到蔺序然屈腿踩着阶梯,无甚表情地系紧长靴鞋带,从前方看,他的背肌恰到好处,线条起伏得很好看。


    她几步向前,站在他面前,挡住了前边的光线。


    蔺序然抬头:“做什么。”


    栾绮站在高处,居高临下地看他:“你不对劲。”


    “什么。”


    “第一次跟虫子作战,你失误了好几次。”


    “再精密的仪器也会出错。”蔺序然说。


    “是吗?”栾绮道:“可我看你好几次开枪,手都不是很稳。”


    “……”


    “怎么,你难道想说是我看错了?”


    “或许。”


    蔺序然起身。虽然过了一年,她比第一次见面时长高了几公分,但他太高了,两人隔了几个台阶,他站在下方,还能同栾绮平视。


    “栾绮,管好你自己。”他说。


    话音刚落,栾绮就先动了手。


    这副场景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课上交手完,如果不是同系的学生们有意阻止,两个人掐起架来少说也要再延长个十来分钟。


    不过这次也许有点不同。从单纯的近身作战,再到精神力互掐,最后再掏出武器剑枪相向,外加上不久前和A级虫作过战,一套流程下来,双方都有点精力不济。


    栾绮曲起腿抵住他的胸口,将人压在地上。手里的光剑刺穿了地砖,插.入了蔺序然脸旁的地面内。她的长发散落,发梢蹭过蔺序然的手腕内侧,蔺序然手掌扣住她的脖子,没有用力,另一只手握着的枪,被她反手扭住手腕夺过。


    黑色的枪在她的指尖漂亮地转了个圈,枪柄用力地挑起他的下巴,栾绮逼迫他用那双银灰色眼眸同自己对视。


    “看来,S级精神力者也不过如此。”


    蔺序然眯眸看她,感受掌心间她脖子跳动的血管。


    从来没有人会看轻一名S级精神力者。


    毕竟,一名S级精神力者总会占据得天独厚的优势。


    不论是恐怖强悍的精神力,还是耐久恢复力惊人体能与身体素质,其他精神力者都会天生对此感到畏惧。其中的等级界限总是清楚明晰。星际联邦也因此对S级精神力者给予了极高的待遇,授予的军衔都会比寻常精神力者高几级。


    可,栾绮从始至终是个例外。


    但也不算是例外。


    因为她拥有着一名S级精神力者身上具备的傲慢。当然,她的傲慢只针对他。


    “你想说什么。”蔺序然没有松手。


    栾绮同样没有松手,枪口对准他的眉心:“显而易见,我不喜欢S级。因为S级精神力者总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事实上并非如此。”


    “……拭目以待。”他说,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强硬:“下去。”


    “现在命令我是不是太早了,未来的长官?”


    “……”


    蔺序然骤然松开掐住她脖子的手,转而扣住她的腰,将她提拎到一边,捡起地上她丢下的枪,站起身来。


    他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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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下唇。唇角留着被她打过的痕迹,大概凝着淤青,身上也有多处轻伤,不太好受。栾绮的打法干脆利落,拳拳到肉,很疼。


    栾绮的模样没比他好到哪里去。她脖子上留着一圈他的手指印,肩腰周围还有多个伤口,军服上的领结都不知道歪到哪儿去。


    她伸手正了下领带,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派笑意盈盈的样子:“对了,你这幅模样,该不会是害怕了?”


    蔺序然指尖一禁,心跳如雷,有种要被即将戳破的不安,却还是冷漠地说:


    “收起你的胡说八道。”


    栾绮:“胡说八道?你好着急啊,只是稍微试探一下,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反驳。”


    蔺序然:“……”


    他想转身就走,栾绮却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真的怕虫子?”


    “……没有。”


    “那你开枪时手抖什么?”


    “你看错了。”


    “哦。你还不敢直视那只虫子。”


    “不是。”


    “真稀罕,明明模拟实战的时候,也没见你这样。假的不怕,怕真的?”


    “闭嘴。”


    掩饰很好的秘密就这么被她大刺刺地戳破,蔺序然一阵难堪,肌肤不自觉烧了起来,幸亏只有脖颈那边会红,被衣领很好地遮挡住,栾绮没有发现。


    他站在她面前,冰冷地说:“你可以说出去。”


    又匆匆添了一句:“嘲笑也行。”


    “这有什么好笑的,又有什么好说的,”栾绮仰起头看他,觉得很怪,“我是什么很卑劣的人吗?”


    蔺序然无声地盯着她。


    栾绮:“?”


    她不解地皱眉。


    蔺序然轻声陈述:“……你会偷袭。”


    栾绮:“就这个?你没有偷袭过?”


    “学你。”


    “……”?真有意思。


    “不过,你这样——”栾绮活动了一下四肢,问:“既然怕,你还来军校做什么?”


    “你没必要知道。”


    她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直勾勾地凝视着他。眼里没了轻视,多了几分探究。


    蔺序然停顿片刻,没什么表情地说:“一切为了联邦。”


    这是每一位军校生入校时的宣誓词,栾绮没有什么过多的反应。


    她只是顿了顿,然后,头一次在他面前露出一个恶劣的微笑来:“哦。对了,刚刚你又输了,输给一位A级精神力者的滋味怎么样?”


    “……”叫人恼火的家伙。


    感受到他的恼怒,栾绮愉悦地哼笑了声,朝外走去,和他擦肩而过,徒留下一个挺拔漂亮的背影。


    ……


    ……


    蔺序然从一股难言的暴躁感中醒来。


    他的黑发凌乱,呼吸急促,肌肤泛起不正常的红。


    距离上次去军校教学已经过了好几天,时间这么一算,上回的精神力暴动过去了二十几天,也该到了第二次暴动。


    他喘着气,用残存的意识取出箱内的精神力抑制剂,侧脖,熟练地注射。


    箱内总共提取了四支抑制剂,每一支抑制剂的成功率不到百分之四十。研发的时间太短,研究人员只能提供到这种程度。


    第一支抑制剂注射过后,蔺序然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体内的躁动感压下不少。但不到一小时,精神力暴动的焦灼感却越来越盛,他面无表情地注射第二支。


    紧接着是第三支。


    抑制剂有效,但又不那么有效。


    起效的时间很快,失效的时间更快。


    汗水滴落在地毯上,他抿唇微弓起身,不仅视线逐渐趋于模糊,就连意识也起起落落,不太明晰。


    无奈之下,蔺序然取过一旁的S级精神力防护器。是个黑色颈环,他颤着指尖,轻仰起脖颈给自己扣上。


    精神力防护器能够阻止暴动的精神力乱窜,但这个S级精神力防护器只有72小时的防护时间,过了这个时间段,如果他的暴动还没解决,溢出的精神力将会摧毁建筑、伤害到其他人。


    不知道忍了多久,外边的人造太阳已经关闭。浑浑噩噩之间,蔺序然的脑海中开始频繁闪烁着自己无法抵抗的暴虐念头,他想释放出全部的S级精神力,可刚有所动作,脖间的颈环闪起红光,收紧,牢牢地将他锢住。


    他只能强迫自己压下这个念头。


    只可惜,暴虐的念头一过,只停歇了几秒,也许是之前被安抚过的原因,他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栾绮的脸——有十六七岁她那张稚嫩意气风发的脸,也有二十几岁她柔和却又恶劣的笑脸。


    画面浮闪间,甚至还有第一次精神力暴动时,他自己的那句“下次,我会自己解决。”


    “……”


    房间内只有他自己沉重的呼吸声,他压抑着喉间痛苦的喘.息,在尝到唇上那点血腥味后,倏然睁开眼,失神地望着上方刺眼的灯光。


    光线在他模糊的银灰色眼瞳中慢慢地拉成数条扭曲挣扎的线。


    ——要去找她吗?


    ——没什么好去的。


    ——可抑制剂不起作用。


    ——不能去。


    终于,过了很久,在想要摧毁脖子上防护器的冲动下,蔺序然紧绷着神经,摇摇坠坠地起了身,去浴室将自己身上的黏腻清洗干净,然后再穿戴整齐,注射掉最后一支抑制剂,打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