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易瞬间紧张了起来：“你没开门吧？”


    “没有。我不敢开门。”


    “那就好……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他叫左丘恒，是那天给我治病的医生。”


    左丘恒？


    不是，他什么来头啊能直接找到她家去？


    她给名片意思是去公司找她，不是找上门！


    简易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说道：“小青，你别管他。你做得对，什么时候都别开门。


    “在家等会儿，姐姐买好吃的回去。”


    再不回去糯米团就危险了！


    简易脑中警铃大作，出厕所看了眼玩得正上头的男女们，给她亲爱的秘书打了个电话。


    “米菈，你一会儿过来一下，付个钱。”


    “……”


    米菈因为太过无语而拒绝发言。


    家里。


    万古青全然不知自己在简易那里获得了一个“糯米团”的外号。挂断电话后，他紧张地伏在门上，透过猫眼看外面的动静。


    简易不允许他出去，一个人待在家里无事可做，便无师自通了看猫眼。


    换做别的小孩，早就蠢蠢欲动想要溜出去玩了。但万古青全然没有这种想法。


    待在家里会很安心。他不想出门，也害怕出门。


    抱着期待透过猫眼等待简易的身影出现，也是一个很有趣的过程。


    左丘恒出现的时候，他吓了一跳。


    这位年轻医生的态度很友善，敲了敲门，没有叫简易的名字，而是直接叫了万古青的名字。


    他知道简易这个时间会上班，万古青极有可能留下来看家。


    可万古青很谨慎。哪怕左丘恒说了一连串拉近距离表示友好的话，他也警惕地不肯开门、不肯出声，搞得门外的人也摸不透家里有没有人在。


    左丘恒没打算走。


    万古青观察很久了，他在外面站了有两个多小时，没一点儿要离开的意思。


    ……好可怕。


    万古青对左丘恒的印象直线下降。


    小糯米团躲进自己的房间里，摸出简易交给他的儿童款迷你手机，拨通了电话。


    遇事不决，找姐姐。


    时间回到现在，万古青继续趴在门上“盯梢”。


    开门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万古青的耐心和左丘恒不相上下。


    一个在门外站着不肯离开，一个在门上趴着死死凝视着对方。


    两人等待的却是同一人。


    简易提拎着打包好的晚饭，走到家门口时，清楚地看到左丘恒的眼睛亮了起来。


    “简易小姐，您……”


    简易斜睨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挡着钥匙孔了。”


    左丘恒满脸尴尬地退让到一旁，急切地讲述道：“您应该有看最近的新闻吧？我想……请您帮忙公关。”


    “你都有能住这儿的亲戚了，请我来公关？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简易把钥匙握在手里，背对着左丘恒。


    她一向注重隐蔽，从来不会告诉刚认识的人自己的家庭地址。左丘恒能找到这儿，当然靠的是人脉。


    不去公司，反而到家门口堵人，也不知怀的是什么鬼胎。


    “……我没有亲戚住在这儿，是一个大学同学告诉我的。”左丘恒对简易的直中要害早有预料，坦然地接受了这一事实，说道，“我听说了您最近的事情，想着手头上的东西或许会帮到您。”


    手头上的东西。


    好一个手头上的东西。


    简易冷笑道：“这不是你来登门拜访的理由。知道吗，我最讨厌不相关的人找上门来了。”


    会吓到家里的糯米团。


    而且，上一个“找上门”的人可是把家里砸得面目全非。


    “请您原谅。我现在处于舆论的风口浪尖，原本的住所不能回，全靠朋友接济。正巧您与朋友位于同一小区，便抽空来拜访了。”


    左丘恒言辞真实恳切，彬彬有礼，极其有风度。


    让简易想起了曾经接触过的上层社会的富家少爷。


    这么一看，左丘恒比钱梓豪更像经受过高等教育的人。


    这类人有一个共性：无论面对多么蛮横无理的人，都会维持一贯的作风，随和谦让。


    像是捏了没啥好处反而流了满手汁水的柿子。


    简易再怎么有脾气也很难发出来。她不得不将左丘恒请到客厅里详谈。


    这种迫于道德必须做某事的感觉，她很不喜欢。


    开门第一件事便是呼唤万古青的名字。


    万古青就蹲在门边，很自然地第一时间上前抱住了简易的手臂。


    简易从善如流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侧脸对左丘恒说道：“请进吧，左丘医生。”


    她知道左丘恒迟早要来找她。递出去的名片，从未有张沦为垃圾。


    左丘恒和陈主任对峙的画面被很巧地拍摄下来发到了网上，作为实锤无良医院的一个“铁证”。


    但很快，很多家新闻媒体跟着发布了“澄清”报道。


    内容无非就是在质疑左丘恒的从医水平，甚至说他的证书是伪造的。


    舆论转眼间反转了。


    一边是从医十几年、德高望重的医院主任，一边是刚刚大学毕业进入医院实习的年轻医生。


    谁背后的势力大，谁更有威望，不言而喻。


    很多受过陈主任救助的人纷纷站出来为他作证，左丘恒这里却是势单力薄。


    这就是没有社会基础的下场。


    简易看到新闻后啧啧称奇，对互联网一夜之间改变“真相”的能力见怪不怪。


    左丘恒所说的“手头的东西”是什么，显而易见。


    看来他破罐子破摔，要和医院做个了断，不知用何种方法搞到了过往的资料。


    医院用那种方式搞钱，获得的利润当然不可能独享，一定和区长钱文东脱不了干系。


    有了证据，医院的相关人士和钱文东都得下台。


    加一点——在理想情况下。


    这是一场持久战，简易要做的是寻找更多的证据，一桩桩一件件地定罪，最终达成让钱文东住在监狱度过后半生的成就。


    左丘恒想将证据双手奉上，简易当然欢迎。


    她怀里抱着万古青，下巴搁在他的脑袋上，凝视着被放在桌面上的文件袋。


    “最近不好受吧？左丘医生。”


    处在舆论的风口浪尖，叫他不得不低调行事，甚至跑来求朋友接济。


    “还好。”


    左丘恒面色可说不上好。但他仍旧维持着得体的笑容，掩盖眼角的疲惫，与简易正经交谈。


    “只可惜我没有实力与歪曲事实的伪君子对抗。我的行医执照和学历都是真实的，但没有人愿意相信。”


    “不。”简易轻轻摇头，“不是没有人愿意相信，而是你口中的伪君子人为地把控了舆论走向。


    “若是有权威的打假，你的处境就会好很多。”


    小家报社说的话真假难辨。尤其在蒲宁市，新闻和舆论不过是遮盖权贵罪行的工具罢了。


    唯有真正的权威新闻社，能够轻松地压制流言。


    “这事儿好解决。但我最近很忙，估计很快就要打一场惊天动地的官司，只能暂时放一放了。”


    简易抬起眼皮，打量了一番左丘恒消瘦苍白的脸。


    瞧瞧，这才多长时间啊，就把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搞成这样了。


    “我能给你的时间是……一年内吧。”


    一年内，把钱文东父子送进监狱，并坐上满昌区区长的位置。


    “能有您的承诺就够了。”


    左丘恒站起身，朝简易致意：“我就不打扰您了。”


    “等会儿。”简易屈指敲了敲桌面上的文件，“算是给你一个忠告吧——医院丢了这么重要的东西，肯定会想方设法地拿回来。这一年你就好好地藏着，别出门。”


    左丘恒缓缓道：“我知道。我早有准备，简易小姐不必挂心。”


    一副战士视死如归的模样。


    ……可恶，被他装到了。


    简易愤愤地拿起手机，联系了报社的朋友。


    「简易」：你那里有没有人自愿来蒲宁市做走访调查的？


    「简易」：我想辟个谣。


    简易忙的时候，万古青就乖乖地坐在一边，小脸蛋软软地贴着她的胳膊，在属于姐姐的气息中静下心来。


    他是很乖很乖的小孩，不会打扰大人工作。


    简易会很快忙完。在家里，她不会放着他不管很长时间，总会照顾到他的心情。


    无论万古青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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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任性如何撒娇，简易都会纵容他。


    有这样一位包容自己的长辈，真好啊。


    万古青自己也惊讶，他放下“父亲”这个人的速度竟然如此之快，接受“姐姐”这一全新的亲人比他想象中要容易得多。


    没什么不好的。


    他又开始抱着简易的胳膊撒娇了。


    简易比他之前见到的所有人都更像家人。


    他也要努力做一个让她感到骄傲的弟弟。


    短短几天，简易已经对胳膊上骤然增加的重量习以为常。她很自然地揽过万古青的肩膀，神色认真地翻看着手机屏幕上的信息。


    那是看着她长大的老管家发的消息。


    听说她暂时收留了一个小孩子后，老管家特地多提了几嘴。


    「老白叔」：小姐，您自小就十分善良，这很好。但面对这位孩子，您当真做好准备了吗？


    简易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


    「简易」：我需要做什么准备？原本就是临时收养呀。


    「老白叔」：那孩子知道这件事吗？


    「老白叔」：我想，按照您的性格，您多半会说出“把我当成姐姐”一类的话。可您有没有想过，若是那孩子真的把您当成了姐姐，您后面却将他送去福利院，他心里会怎么想？


    简易深吸了一口气。


    她看了眼抱着她的腰发呆的万古青，又凝视着手机屏幕。


    思忖半晌，她慢慢地打了一行字。


    「简易」：我只能说……我会经常去看他的。


    「简易」：我的工作实在特殊，他跟着我很难安稳度日，说不定还会遭到绑架。


    「简易」：他长大后，会理解我的。


    「老白叔」：我尊重您的选择。希望您所行的每一步，都问心无愧。


    老管家说话很有水平，虽然时有说教，但不会强迫简易遵照所谓“过来人”的经验。


    在他的教育下，简易从小就学会了自己选择道路、自己承担后果。


    包括现在。


    她不是没有后悔过。可是没办法，人生没有那么多多选题。


    简易叩下手机，很突然地把发呆的小孩抱进怀里，站起来走向餐桌。


    直到坐在餐桌旁，万古青都是懵的。


    “事情忙完了，姐姐今天一晚上都陪你玩怎么样？”


    简易笑呵呵地把打包好的晚餐从袋子里取出，一样样摆在桌子上。


    那都是从高档餐厅里拿回来的。


    别问高档餐厅打包合不合规矩。她都包场了，包场的有钱顾客就是上帝！


    寻思着小孩之前应该没吃过海鲜，就打包了一点回来。


    嗯，摆满一桌子的一点。


    万古青握着筷子，愣愣地扫视桌子上模样各异的食物，不知该从何下手。


    简易吃一口，给孩子夹一口。吃一口，夹一口……


    很快，万古青的小碗里堆起了一座小山。


    他更不知道该如何下筷了。


    简易反而奇怪地问：“吃啊！怎么不吃？是不合胃口吗？”


    “不是的……姐姐，别再夹了，我吃不下了。”


    万古青小心地拿筷子夹起小山顶端的一块肉，如获珍宝般放进嘴巴里。


    漆黑的小眼睛腾地一下就亮了。


    看来很喜欢吃嘛。


    简易放心了，也开始专心吃起来。


    但心里想着事情，嘴里的美食便索然无味了。


    老管家的话一遍遍地浮现在眼前，简易甚至能想到他说那些话的语调和神色。


    他是一个很好的引路人。他教会简易热爱世界、关爱他人，教会简易突破条条框框，勇敢地去做不被规矩束缚的自己。


    同时，他也是一个很好的批评家，总能在简易获得一点成绩沾沾自喜时，告诉她，不能自大，要牢记本心。


    现在，他又告诉她，不要忽略孩子的看法。


    她的确做了一件好事。可若不慎重选择，好事可能会酿成悲剧。


    简易不断地回忆短短几天里和万古青的相处。


    他给她留下的印象，最突出的就是乖。


    他刚被父亲背叛，被抛弃，找到了另一个可以依赖的人，小心地想要留下好的印象，为了不被再次抛弃。


    简易一直觉得这很合理，也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