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流言针对的，一直是声名狼藉的李逸晨。


    寻常人家招惹不起他，保险起见，连着对万古青也排挤了起来。


    其实这些话，换做其他两个普通人当主角，都不会有这么严重的排挤产生，只当成好友间的玩笑话也未尝不可。


    当然，玩笑要适度，否则就成了恶劣事件了。


    要命就要命在，李逸晨打一开始就是奔着让万古青不舒服去的。


    他无法无天惯了，面对背地里的闲言碎语，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只当是惧怕他的表现，一点害臊情绪都没有。


    同样的，流言针对的是盛志堪忧的三观和令人费解的举动，不是他的取向。


    周遭的人基本上都是看几眼就紧赶几步走掉了。倒是也有人围观，但那都不重要了。


    万古青死死地拽着他，说道：“我拜托过姐姐帮你，她答应了。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食言过。


    “如果你还有自尊心，就跟我走吧。回福利院，好好把事情说清楚。


    “当年因为你故意跑掉，福利院加派了不少人手，生怕再弄丢一个孩子。还有高院长——虽然他不说，但我知道，他一直对此耿耿于怀，后悔没能好好与你交流。


    “你要因为自己的胆小，让真正关心自己的人抱憾终身吗？”


    当年，万古青和盛志都是两个不安分的孩子，都无法彻底把福利院当作自己的家。


    万古青是因为他早已认定了归处。而盛志则是因为，他一直有一个不劳而获的野心在。


    因为眼高手低，才会这山望着那山高，才会挣扎着想要逃离好不容易有的归处。


    明明在福利院里，当一个小小的孩子王，也挺高兴的不是么？


    盛志却听不进去万古青的苦口婆心。他莽足了劲挣扎，威胁道：“放开我！真不怕我喊人啊？”


    “可以喊。”万古青平静道，“最好喊来警察。我对警察说，我在阻止你误入歧途，说不定还会得到嘉奖。”


    “阻止？”盛志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我早就没有回头路了！”


    万古青摇头，意志坚定地说道：“你跟我走，这就是一条回头路。”


    “或者，”他顿了顿，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等我的姐姐，亲自带你走。


    “我说了吧？姐姐她，从来不会食言。”


    哪怕因故迟到，哪怕要事缠身，简易从来没有让万古青真真正正地失望过。


    这次一定也一样。


    但在盛志眼里，这特么就是万古青莫名其妙的自言自语。


    “那是你姐姐！管我什么事？你要是真的说了，她要是真的有心来救我，又为什么……”


    “对啊。”万古青扬起下巴，语气里是满满的骄傲自豪，“她有心去救，你才能脱离李家。”


    盛志一怔，旋即更加用力地挣扎了起来。


    “那是因为你！因为李逸晨招惹了你！”


    万古青一字一句，用着坚定不容置喙的语气，平静地说：“但你现在逃出来了，并且好好地站在这里，这是不争的事实。


    “何况，姐姐没有义务去专门拯救任何一个人。


    “她从来都在为了拯救更多人而努力。”


    今天的话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听到，不过无所谓，真的无所谓。


    这对简易来说根本算不上麻烦。


    况且凭借刚才的只言片语，最多推断出“李家出事和万古青的姐姐有关”这个结论。


    事情都闹得那么大了，真正有地位的人肯定把这件事摸得门儿清，算不上暴露。


    “和我走，我去找人安顿你。”


    “……切。”


    知道挣脱不了、也说服不了万古青，盛志无奈地举手投降：“随你吧……任性的公子哥。”


    公子哥，这个称呼……


    说起来，这回盛志不像之前一样，满面阴翳了。


    万古青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猜测：“你刚才，是把这些年不敢撒的气全都发泄到我身上了吗？”


    六年前那个不可一世的大孩子，带头孤立万古青的孩子王，脾气一直算不上好。


    只是多年的打击与焚烧炙烤磨平了他的棱角。


    在面对万古青时，不存在的棱角仿佛又生长了出来，变得张牙舞爪。


    盛志闻言，又啧了一声：“哪敢啊，你可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我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怎么敢说一句不是？”


    万古青：“……”


    万古青：“公公，大清已经亡了。”


    不过，这样也好。


    只要没有麻木，一切就都有转圜的余地。


    万古青带着盛志，往出租屋走去。


    他身上发生的事情，盛志也多少知道一些。


    李朗和简易针锋相对，李家直接被搞没，简易这边不死也得掉块肉，能照常来上学已经很不容易了。


    没走几步，万古青的脚步变得迟缓，直至愣在原地。


    盛志及时刹住车，朝前看去。


    “小青啊……”


    女人的声音慵懒又温柔，好像刚睡醒一般，声音里带着沙哑。


    “你带着人要去哪儿啊？”


    万古青的心跳加快，躁动得好似要跃出胸膛。


    她就站在那里。穿越记忆里吵闹可怖的硝烟与危险，好好地站在那里。


    简易伸了个懒腰，缓步走近，还像对待小孩一样，摸了摸他有些凌乱的头发。


    她开玩笑道：“怎么，这才过去多久啊，就不认识你亲姐了？”


    “不不不不不——！”万古青用尽平生最大力气反驳，紧张兮兮地握住简易的手，生怕她下一刻就消失不见，委屈道，“我就是……就是太高兴了。”


    仔细算算，他们已经有一个月零十二天外加七个小时没见面了。


    简易噗呲一笑：“逗你呢，这么紧张干嘛？那天吓坏了吧？有没有做噩梦啊？需不需要再去咨询一下？”


    熟悉的关心与问候，听得万古青心里暖暖的。


    他一一回答：“其实还好，我、我不是很害怕……”


    害怕的只有再也见不到你。


    万古青抿唇，把心底持续多日的担惊受怕压下，嘴角漾出一抹乖巧的笑容：“还好你没事，姐姐。”


    “瞧你说的，你姐姐我厉害着呢。”


    简易揽住万古青的肩膀，两人紧紧挨在一起，近到能感知到呼吸的热量。


    她望向被遗忘在一旁许久的盛志，面上表情淡了几许，不温不火道：“小青，这是你新交的朋友吗？”


    “姐姐，他是盛志。就是……”


    “哦，他啊。”简易出乎意料地对盛志还有印象。


    她打量了一番对她展现警惕的盛志，从头到脚，一处不落，幽幽道：“难怪获救名单上没有你，原来是提前听到风声，躲在学校里了。”


    盛志貌似在发抖，一直在暗中向后退，一副随时都要逃跑的样子。


    因为他在福利院里孤立万古青的前科，加上不听劝阻独自逃跑，简易对他的印象其实算不上好。但生活已经给予了他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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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够的教训，再揪着这几点不依不饶，倒显得她太过幼稚了。


    李宅发生的事情她一直很清楚，毕竟重要合作伙伴之一的王雨欣就在里面，说什么也不能让她死了。


    她之前不是没有问过盛志的行踪。王雨欣说在学校，她就派人来查、来问。


    结果，问到了他抱上新大腿的事情。


    简易对拯救自甘堕落的人不感兴趣。


    她转头，询问万古青：“小青，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打算把他带到哪儿？”


    “先回出租屋吃完晚饭，再打车去青芽福利院，让他见见高院长。”


    久违地见到简易，万古青又开启了乖巧听话的模式：“可以帮帮他……帮帮我吗？姐姐？”


    空气莫名焦灼。


    现在已经过了下学后的人潮拥挤期，四周的人在慢慢减少。开始看热闹的人，见主持大局的家长来了，也都识趣地散去了。


    人总不能看一辈子乐子，不是吗？


    简易转动了一下手腕，没让万古青扭头看到他的表情，浅笑着说道：“这么小的事情，姐姐当然会答应了。就是……不知道你这位朋友的恋人同不同意啊？”


    说得好听点叫恋人，难听点叫大腿。


    盛志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惨白，顷刻间失去了先前和万古青争执时展露的魄力，回到了在李逸晨身边低眉顺眼的模样。


    “我、我马上就走。”


    这是经年累月锻炼出来的、看脸色的能力。


    “等等！”万古青挣脱简易的怀抱，跑上前去拉住逃离的盛志。


    他看向简易，眼神里带着哀求：“姐姐，既然你答应了，我们直接带他去好么？……不，不必劳烦你，我自己来就好。”


    简易还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懒懒地掀起眼皮，一锤定音：“你留下。我会通知福利院的人接应他。”


    没有谈判的余地。


    简易其实很少用这么绝对的语气和他说话。一旦这么说了，做什么都无法改变她的决定。


    “车，钱，我都会给。想要上学的话，你可以继续留在这里。户口的事情，我也可以解决。”


    她不紧不慢地说着，表明并非是要把盛志逼到绝路。


    “——前提是，他有这个心。别忘了，小孩，这是给你的第二次机会。”


    盛志已经当过一回白眼狼了。


    简易好心好意地从窝点把人救回来，安排了那么先进温馨的场所，安排了那么多武力，就是为了保障他们能够衣食无忧、温饱不愁。


    结果呢？这小子倒好，前脚刚出火坑，后脚就趁人不注意，干脆利落地往火坑里跳。


    第二个火坑被埋了，他好不容易拽着岌岌可危的纤细绳索逃过一劫，没想到转头又跳进了另一个火坑。


    再一再二没再三。简易的精力有限，没办法平等地分给每一个人，更没办法无偿地、不计后果地投资到一个不知是否悔改的人身上。


    如果不是万古青，简易连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


    “小青，选吧，你是直接坐车跟我回家，还是站在这里等接他的出租车来？”


    “我……”


    趁万古青思考的间隙，简易冷淡又漠然的眼神转移到瑟瑟发抖的盛志身上，淡然道：“还有你，你也选吧——走不走？


    “事先说好，无论你怎么选，今后都跟我、跟我弟弟没有任何关系了。”


    这句话，也是对万古青说的。


    他也该学会了——学会尊重他人的选择，尊重他人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