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维护

作品:《作精少爷饲养手册

    “你如何晓得今日是我生辰的?”李兰钧听完她的祝颂,忽然问道。


    叶莲侧目看了眼冬青,回:“冬青告诉奴婢的。”


    “哦,鬼点子真多,”李兰钧未多追问,随意说道,“我没说要准备呢,就私自布置好了。”


    冬青尴尬地搔搔脑袋,顶着一张老实巴交的脸开口道:“少爷,毕竟是生辰呀……”


    李兰钧用长筷夹起一只酥脆的巧果,他本不爱吃这类油炸点心,此时见叶莲满心欢喜,索性咬了一口以示慰藉,之后再未动过。


    桌上菜式新颖,大抵都合胃口,不过他在河道挖了一天烂泥,着实吃不下多少。


    挑挑拣拣吃了两口,李兰钧就置箸了。


    “夜还长,我出门逛逛吧。”他见众人守在桌前看他用膳,踟蹰着不离开,便出言说,“你们去用膳也可,出门逛集市也可,随意。”


    “明日各领一月例银,作赏赐了。”


    众人纷纷谢赏,迈着轻快的脚步鱼贯而出。


    叶莲和冬青站在他身侧,等着他起身。


    “你二人不走?”李兰钧看了二人一眼,问。


    冬青端着笑脸答:“少爷不是说出去逛么?奴婢不跟着不安心。”


    叶莲跟着表忠心:“奴婢也想同少爷出去走走。”


    门外灯火葳蕤,风一吹过,地上拉长的影子摇摇晃晃,仿若置身危楼。


    危楼之上,李兰钧微微点头,迈开脚步往宅门走,一边走一边吩咐道:“冬青,备车。”


    一侧的冬青迈着急促步履,匆匆夺门而出。


    庭中芭蕉叶扑簌着拍打廊柱,叶莲走在李兰钧身后,脚底踏着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不疾不徐地行进着。


    “少爷。”


    她低头盯着脚尖,临出门忽然唤他。


    面前清瘦的人及时停住脚步,让她险些撞上他的背脊,堪堪停住脚后,叶莲才怀着心思抬头看他。


    李兰钧微微侧身,俯首回望:“怎么了?”


    “您今日因何不开心呀?”


    她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主动问道。


    平日里他一有不快就是横眉冷眼、舌灿莲花,要将心头愤恨尽数宣泄出来才消停。


    今日她讨巧卖乖,却不见李兰钧半分开怀。


    李兰钧答非所问,别开眼几乎敷衍道:“还能有什么,县衙那些破事儿。”


    随后不等她继续追问,拂袖走出宅门。


    马车上叶莲几次要开口,都被他揭过去不再提起。


    直到抵达城中繁华地段,扶着晕来如山倒的李兰钧下了车,她也没找到机会询问。


    冬青守着马车,叶莲便带着他四处游逛。


    街市上人人满面红光,都带着节庆的喜悦,李兰钧煞白一张脸,走在人堆里仿佛死人反生,一点瞧不出人样。


    正是热闹非凡的时段,行人沿着河道放蜡制的“水上浮”,图样各异,水中一片蜡黄之物漂浮。


    “堆积在边角处,难以清理……”李兰钧这只鬼终于有了活物气息,有气无力地盯着浮蜡评判道。


    叶莲略微搀扶着他的手臂,让他不至于行路无形,闻他开口,思忖半刻才道:“少爷怎么还想着公务的事?”


    李兰钧这才发觉自己处理文书魔怔了,竟然在游街赏景的好日子提起糟心公务。


    他叹了口气,缓缓转头看向别处,掀起眼皮略微扫了一眼摊铺,又无甚兴趣地收回视线。


    “无非是些市面上常见的物件,都逛腻味了。”


    他说罢,随意拿起一只拨浪鼓摆弄,鼓面“咚咚”响了几声,他嫌聒噪,又插回摊架上。


    百无聊赖间,李兰钧正捻着一撮茶叶细闻,忽闻有人抑扬顿挫地说着市井轶闻,欢笑吁叹声一声声如浪潮起伏。


    他将茶叶放回簸箕里,循声而向前走去。


    这些时日的说书人一般只说一个故事,叶莲不敢细想,连忙跟上去走到李兰钧身前挡住。


    “少爷,这些东西没什么可听的,都是些粗俗话,脏得很。”她随口扯出一句谎话,双腿分岔站立,势要拦住他,“街口那儿有个卖磨喝乐的摊,咱们不妨去看看?”


    李兰钧迟迟不回应,眸色几经变化,其中仿佛有万千黑云席卷。


    “少爷,您儿时玩过磨喝乐么?”


    叶莲扯开一抹笑,牵强地找话茬拖延。


    没成想李兰钧面色更是难看,他眯起眼看着她,明明怒到极点,却还是不怒反笑道:“我母亲一年给我买一个,如今拢共买了三个。”


    “让开。”


    没等叶莲反应过来,他一手牵开她的手臂,兀自往人堆里凑去。


    “某官员见强抢不成,便叫衙役拿着棍棒将书生的腿打断,让他万不能起身追赶,这才掳走了他的结发妻子……”


    “那是一段如噩梦般的日子,妻子被夺去贞洁,整日侍奉某官员,竟怀上了不该有的骨肉!书生发誓要夺回妻子,拖着双腿爬到天香酒楼……”


    说书人唾沫横飞,讲到激动处甚至站起身来,踩着矮凳慷慨疾呼。围观众人一阵冷汗,纷纷唾骂起“某官员”来,其中有大胆者更是直呼李兰钧的名姓,冠以各类污名唾批之。


    “有银子强抢民女,没银子救济百姓?”


    “这些个狗官,什么事都干不成,我们这么苦都是因为他们!”


    “修个破河道还要张榜宣扬,不如直接给俺发点银子用实在!”


    “……”


    李兰钧站在边缘,听着满口胡诌一身热血从头凉到脚尖,脑中嗡鸣不止,他急剧地呼吸着,似乎很快就要窒息而去。


    所谓传闻,必定是要带着艳情意味才让人津津乐道,越是离奇,越是不可思议,就更为人所追捧。


    李兰钧自小就体会过的道理,如今亲耳听来却忽地一窍不通,五脏六腑皆灌入浆糊,麻木到无力迈步。


    腕上有温热的触感覆上,他愕然回首,小丫鬟站在他身后,握住他的手腕,神色悲戚。


    叶莲从话中回过味来时,为时已晚。


    她踉跄着奔到李兰钧身边,见他痛苦,不顾其他径直拉拢过他的手腕,试图挽回失言引发的后果。


    “少爷,都是假的。”


    李兰钧一动不动盯着她,只字未吐。


    “都是假的,都是他们编造的!”


    声音铮铮,周遭几人被她的话引得频频回头,压抑着好奇窥瞧他们。


    “也不假。我来这儿就任的确没安好心,的确把那人的腿打了个稀巴烂……不过,他得谢我只打断腿,没把他那双要科考的手一块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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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折!”


    李兰钧从麻木里脱身,勾起一丝冷笑,出口的不知是真心话还是气话。


    “少爷,您在说什么啊!”叶莲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说,声调高扬而急切。


    “修缮堤坝您连日不曾停歇,比谁都上心,何况醉汉那事错在他,您怎么能说这样的胡话自污清白!”


    她字字珠玑,急得就要冲进去跟那说书理论,人群看他们的眼神如同看过街老鼠,又恨又怕,纷纷避让开一条蜿蜒的小道。


    叶莲说罢,不顾旁人眼光沿着小道走去,她还未走到尽头,那一双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就要把她盯出个窟窿来。


    受着怖人的眼光,她也权当没看见,拨开人堆喝道:“分明没有的事!平白就要污人清白么!”


    那说书一看招惹到不该惹的人,连忙收起马扎布摊,脚底抹油撞开人堆跑了。


    叶莲奔到人群中央,一堆人把她围得严严实实,黑白的眼珠像水蛇似的缠住她,明明未有人出言,却像出口了千句万句咒骂。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胆怯起来,四顾茫茫,黑压压的一片里压根找不到一点熟悉身影。


    无知无觉间,她下意识就想躲到李兰钧那瘦削的身躯之后,让他将自己护住、为自己鸣冤。


    她紧抿着嘴唇,堵在喉咙里最常说出口的那二字,此刻她却不敢吐出。


    不能让少爷身处这样的境地。


    她脑中浮现出此句,而后又是反反复复,死忍着不出声。


    “要落雨了!”


    街上忽然有人高呼,从远处传到近处。


    高呼过后,果然豆大的雨点稀稀拉拉砸在地上,叶莲额上落下一滴,雨水顺着眼睛往下划到脖颈,她揩揩冰凉的水珠,雨水顷刻倾泻入注,浇头而下。


    人群霎时作鸟雀散去,奔走着避雨归家。


    街道冷清下来,避走的行人里,只有二人如痴魔般立在雨里,被飘摇的雨水冲刷不止。


    满城空荡,他们隔着大雨中的水流两两相望,叶莲伫足不久,便迈着大步走到李兰钧身边,抬起手遮住他的头顶。


    李兰钧抬头看着叶莲为他搭起的小小避风港,那双手紧拢在一起,拼命遮挡着砸下来的雨滴。


    他沉默地注视着,又无悲无喜地收回目光看向叶莲。


    “这算什么……”


    瓢泼大雨里,他的声音几乎要被淹没,叶莲却听得清楚,她张口欲言,雨水顺着脸颊流入口中,还未出声便积满一小潭。


    她知如何作答都无用,索性直接牵起李兰钧的手腕,带着他一路走到商铺檐下。


    檐下雨声点点滴滴,方才骤雨疾风,过后反而渐小,滴在瓦上不见凌厉之声。


    担心李兰钧受凉染病,叶莲从袖中摸出已浸湿的手巾,捏着角就往他脸上擦拭。


    李兰钧满面淌水,水痕顺着五官往下掉,叶莲才触到颊边,就被他一把捉住手腕不能动弹。


    “少爷……?”她蹙着柳眉,面上又是心疼又是羞愧。


    “为何替我辩驳?”


    李兰钧阴沉着一张脸,哑声问。


    他潮湿冰凉的指尖轻轻扣住她的皮肉,让手腕上显出几道浅淡的红痕。


    “奴婢不想看少爷难过。”


    叶莲未作多想,一字一顿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