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楠面色难看，强笑道：“我觉得我们可以再考虑一下……”


    他话没说完，周身便被巨大的嘲弄嘘声淹没，众人直勾勾盯着他，想看一只不愿赴死的羚羊，但每个人都需要他的血肉和痛苦滋养自己。


    李楠带来的几个不死人组织的成员窃窃私语，偶尔瞟他一眼，眉宇之间压抑不住的鄙夷和忖度。


    他知道，这些毫无廉耻的罪犯正在商议该怎样脱离组织，又该怎样在脱离之前向那位霸道而冷血的“独行者”示好。


    当一群死刑犯的领导者就这点不好，强大时他们温顺得像绵羊，一旦变得稍微弱小，手底下的人绝不会帮助搀扶他，只会试图撕咬掉他身上的血肉反哺自身，再毫不犹豫离开。


    ——现在，李楠唯一能挽回一切的机会，只有杀死黎昭。


    不想上也得上了！


    此时此刻，他只庆幸喀尔克没有用光血肉炸弹，看麻袋的大小，剩下的那些一口气全部用完，凭借刚才他目睹的黎昭的恢复速度和体魄强度，足以将其炸成重伤！


    到时候，李楠只要保存体力，比重伤的黎昭多喘一口气……他就赢了。


    有时候“底牌”这东西，该用还是得用。李楠有些心疼，但澎湃的杀意逐渐在他胸腔中鼓胀，他的眼神越来越冰冷，如同一把雪凝的刀，脸上却拉扯开细微的笑容：


    “好啊，那接下来就让我会会你吧，黎昭。”


    李楠踏上了生死决斗台。


    “不死人组织领袖李楠，B级异能【影行者】，对战八星帮帮主，[独行者]黎昭！”陈思大笑。


    这一回，黎昭没打算等李楠表现完毕再动手。


    李楠一看就是辅助系异能，没有灾害系异能那么有观赏价值，既然如此，干嘛浪费时间？


    黎昭几乎在李楠踏入牢笼的一瞬间就冲了过去。


    她的手握住李楠的头颅，要将这颗脑袋从脖颈上带着脊椎拔出来，指尖却莫名陷入李楠的皮肉之中，抓了个空。


    嗯？黎昭扬起眉毛。


    李楠的身影逐渐淡化，最后仿佛变成了一抹没有形体的影子，如流水般淌过——正常人无法抓住影子。


    影子在不断流淌运动，黎昭猛然跺脚，地面震颤，外界正在看戏的围观群众被震了个人仰马翻，但生死台的地面上，仍然有金色的波纹荡漾，吸纳了黎昭的力量。


    黎昭这下没招了，如果李楠不肯正面对敌，非要磨磨蹭蹭，黎昭就只能花费大把时间跟他耗，看谁熬得过谁。


    还好黎昭不需要吃饭睡觉，李楠作为纯正人类，可能会因为异能减少摄入食物或者降低睡眠时间，但他终究有生理需求，熬不过黎昭。


    “你就不能出来跟我痛痛快快地打一架吗？”黎昭没好气地说。


    影子不语，流水般在地面滑动，朝麻布袋窜去。


    “啧。”黎昭从鼻子里出了口气，意识到她又要挨炸了。先前被炸了一次，确实有点疼，衣服护得辛苦，皮肉刚刚长好，现在又来？


    她只能略微后退，做好防御或重新读档的准备。


    围观群众也颇感无聊，第一次爆炸算看烟花，第二次爆炸就有点视觉疲劳，纷纷嚷嚷着嘘声连连。


    “又来？炸来炸去的，烦死了。”


    “能不能整点新鲜的活儿？影子绞杀术呢，使出来啊！”


    “使出来也没用，李楠的影子力度只比正常人大一些，绞杀兔子还行，绞杀狮虎就是作死，黎昭根本不会受伤……”


    “无聊！无聊透顶！”


    一秒，两秒，三秒。


    严阵以待的黎昭没等到“大杀器”再次爆炸的火焰和疼痛，她颇为诧异地扬起眉毛，目光追随着那围绕麻袋转来转去的影子，心里略微讶异，难道李楠的目的不是爆炸？


    这一边，黎昭在迷茫，殊不知那一边，李楠也懵着。


    ——血肉炸弹不听他的话了！


    这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状况，原先，无论李楠需要拿走多少炸弹，它都会乖乖爆炸，将一切吞噬，但现在，不管李楠怎样要求和命令，血肉炸弹就像是没有听懂般静默。


    为什么？怎么会！？


    李楠的影子形态可以豁免百分之九十的伤害，这是他引爆炸弹而不死的最大依仗，可变形有时间限制，李楠终究会被迫恢复人类姿态，哪怕一微秒，对于黎昭而言，都是可以利用的！到时候他就完蛋了！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黎昭百无聊赖地抱起双臂，打量不断转圈试探的影子，忍不住哈欠。


    围观群众也无聊，但来都来了，戏还是要看完的。


    有脾气火爆的人，直接破口大骂李楠是个缩头乌龟，要求他滚出来好好打，别像个废物似的蜷着装死。但李楠丝毫不为外界的声音所动，仍然坚持不懈地尝试启动血肉炸弹……


    黎昭开始绕着场地散步，伸胳膊踢腿扭脖子，慢吞吞消磨时间，就差来一首悠扬的老年人打太极BGM做背景乐。


    突然，盘旋的影子突兀凝聚一瞬，李楠控制不住自己，恢复了一半人类的肉身，但又急迫地命令异能继续发挥作用，化作无形之影。


    两厢叠加，造成半人半影的鬼魅景色，仿佛影子突然活过来站起身，又默默融化消散。


    只是这微不足道的一瞬间，黎昭便将拳头塞进了李楠的胸膛。


    “呃……啊——！”


    心脏爆裂成黏稠的黑色胶质物四散飞溅，李楠发出一阵不似人声的惨叫，半肉半影的身体彻底溃散，如石油或沥青般滚落四周，化作一滩逐渐散发出血腥气的黑色液体。


    没有不灭明灯的压制，杀死两个罪大恶极的B级异能死刑犯，黎昭耳边久违地响起系统冷淡的播报声：


    【玩家已填满经验槽。】


    【当前等级：LV.20→LV.21。】


    【玩家获得了3个自由属性点，1个技能提升点。】


    终于升级了！这哪里是生死决斗台啊？这是她的刷经验副本！


    黎昭心情大好，眼神闪亮，蠢蠢欲动地看向牢笼外的不死人组织成员，就想多刷点经验值：“那么下一个是……”


    “我不干了！我退出不死人组织！”


    原本的不死人组织成员中的一个突然大叫，丢下手腕上的手环，转身就跑。剩下的人也有模有样的学，嚷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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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干了”、“我退出”、“谁是不死人？我才不是！”纷纷跟组织划清界限……


    黎昭：“……”


    混账，跑那么快！


    “看来已经分出胜负了。”陈思主持着这场颇为曲折的生死决斗，脸上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赢家——八星帮帮主，[独行者]黎昭！你将得到不死人的一切资源，包括但不限于信用点、楼房、物资……”


    “独行者！独行者！独行者——！”


    “15：1的赔率！我赚翻了，独行者太棒了，干碎不死人这群废物！”


    众人高呼黎昭的绰号，夹杂尖叫和鼓掌。


    下注给不死人的只能自认倒霉，嘴里不干不净骂脏话，祝福不死人和李楠都下地狱给撒旦□□。下注给黎昭的全都喜出望外，听着信用点入账的声音又笑又跳……场面如群魔乱舞。


    决斗结束，牢笼的铁丝扭曲缠绕，嘎吱拉伸为可供进出的门。


    事已至此，除恶两人的经验值勉强填补黎昭深不可测的贪心，她看一眼门，又看一眼鼓囔囔的麻布袋子，颇为好奇地凑过去，蹲下身，手拽开袋口：“让我看看里面的大杀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咦？”


    黎昭看见一张稚嫩的少男面孔。


    一个失去了手指和左臂，蜷曲在麻袋中，眼神麻木呆滞，皮肤苍白，乱发覆面，浑身赤裸的少男。


    他看上去刚成年，但想必是因为消瘦羸弱所致，实际年龄更大一些。他失去手指的伤口已经止血，甚至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愈合，凝聚成新的手指，但脸孔却像一块没有感情的面具，不见丝毫喜怒哀乐，只有麻木的沉寂。


    “……哇哦。”黎昭扬起眉毛，“我总算知道，为什么他们要把契约写得含糊其辞，又为什么要把你装在袋子里，不肯叫人看见了。”


    ——不死人组织的“大杀器”，他们的“血肉炸弹”，原来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你现在属于我了，小炸弹。”黎昭翘起唇角笑着，刺目的彩色灯光在她的后背闪烁，背光让她五官线条模糊黯淡，唯有一双闪闪发光的眼睛异常醒目，“毕竟不死人组织已经解散，而它的一切都会被我继承。”


    少男空洞的眼瞳倒映出黎昭微笑的面孔。


    而后，麻袋再次合拢，他被腾空拉拽起来，落入一个怀抱。哪怕隔着袋子，也可以感受到温暖的体温。


    “血肉炸弹”蜷曲着一动不动，良久，他慢慢把脑袋贴在了黎昭心口的位置，耳朵里充满一个稳定而有力的声音——砰砰，砰砰，砰砰……


    他不知道黎昭是谁，只知道黎昭是惟一一个没有被他的血肉炸死，受伤之后逐渐愈合，简直像正在愈合伤口的自己的人。


    听着规律的心跳声，不知不觉间，他的意识逐渐朦胧，最后渐渐沉入睡梦……


    黎昭单手抱着鼓囔囔的麻袋，另手在地上捞了两下，掏走李楠和喀尔克的手环，走出生死决斗台。


    她所经过之处，人群如摩西分海般让出一条通道，每个人都在鼓掌欢呼，彩色的烟花筒碎屑在她的头顶飘扬。


    罗莎琳德从灯光黯淡的角落走出，微笑着迎接黎昭的凯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