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风月
作品:《风月颂你》 院子里栽了一排鹅掌楸,树树坚韧挺拔,笔直树干,伞状叶冠。
深夜的清寂里,连灯光也变得昏昏然。寂寥的天地间,风吹过来,叶片如大海一般汹涌呜咽。
她总是会想起犯罪片里被绑架的无辜女性,一块毛巾捂上来,此生便万劫不复了。心里又后悔不该一个人出来赴约,万一碰上危险,她可还没活够呢。
叶元因转身就走。
突然被人扳着肩膀抱进了怀里,“啊,”那一声尖叫还没出口就被吞进了别人口中。
唇舌贴在一起,温凉火热。风声呼啸,从耳朵一直穿进心里,他亲吻的力道也是。
很多的思念借着这个吻传过来,像海水卷过后翻滚的金沙,每一次起落都耀眼夺目。
叶元因浑身一阵阵发着软,突然唇上一痛,沈积安惩罚似的咬了她一下。
两人分开,她望着他,胸膛还在起伏。一说话,声音又软的兜都兜不起来。“你……你怎么来了?”
沈积安飞机刚落地,一身风尘仆仆,手机刚打开就接到了楚今夕的电话,他怕沈玉衡会把对自己的不满迁怒到她身上,此刻焦急情绪正在顶点,他皱眉,忍不住高声说了句话:“谁让你来的?!”
他待她,远过近过若即若离过,但从未态度恶劣。叶元因懵了一下,本能解释道:“我以为是你让司机来接我。再说了,我也联系不上你……”她越说越觉得委屈,气苦道:“我还没生气呢,你还敢骂人?”
男人蓄积的紧张情绪在见到她的那一刻终于全部卸下力来,沈积安理智回笼,见她清丽面庞填满惊吓愠怒之色,心中生出无限悔意,便拉住她的手,来回晃了一下,柔声哄道,“是我不对,给你骂回来好不好?”
沈积安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人骂“神经”。
行,神经就神经吧。
“走了。”
叶元因拽住他的手,死心眼地说:“不能走,我看四叔的情况很不好。”
“你说他情况不好?那你看我怎么样?”沈积安冰凉沁骨的眼神飘过来,冷冷淡淡地说:“你有空关心别人,不如先想想怎么哄我吧?要不这事儿我跟你没完!”
“真不能走。”
沈积安想,这才几天不见,到底什么契机,让她下定了决心就不回头,这主意可真够大的。“为什么不能走?”
“我答应要帮他。”
他睨着她,心神俱冷:“你还答应要帮我呢,项目完事了吗?你就擅自离开!”
“那不是一回事嘛。”
“怎么不是一回事?”他正醋着,心里生了很大的气,即便生气,面上也是看不出什么来的,只是神色更冷淡了一些。“怎么他的忙比我的还重要?”
沈玉衡不是个善人,绝不可能看着权力旁落他人而毫无行动。沈积安落地纽约的那一刻,早已经有亡命之徒等着取他性命。亲父子也有反目成仇的时候,何况还是毫无血缘关系的叔侄呢?他吃的苦头只有自己才知道,只是有些话沈积安不想说出来让担心他的人糟心而已。
可惜叶元因理解不了,在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里,站位也是一种选择,此刻她却选了别人而非他。沈积安是真的有点火了,咄咄逼人道:“我再问一次,你到底走还是不走?”
她不走。
沈积安便走了。
回去的时候,沈玉衡已经遣散了众人,正好整以暇等着她。
叶元因失魂落魄返回,突然被隐在角落里的人吓了一大跳。也不知什么他是时候出来的,双手扶在栏杆上,居高临下看着她。他那一张脸,清癯儒雅,又带着病态的苍白和讥笑,种种情绪,暗流涌动。
“怎么没跟他走?”
面对外人,她反而能把话说得更明白一点。“暂时不想离开。”
四叔笑了,“怎么?觉得我比他更有魅力?”
“……不是!是你给的工作诱惑更大。”
“奇怪,像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怎么会觉得工作比爱情更有诱惑力?”沈玉衡从烟盒里叼一根烟出来,那一点红,在他指间明灭不断。白色的缥缈烟气被吹走,他恶劣的笑容逐渐显影,“难道你们房事不谐?”
叶元因嫌他越界,受情绪驱动,实话脱口而出,“在他身边我总是觉得很自卑,我不想总是仰望他。”
“仰望他是注定的。”沈玉衡中肯道:“首先家世背景就不用说了。再一个,他名校毕业,身边都是非常优秀的人。还有,他服过兵役,要知道这世上的感情,除了亲情之外,再也比不过一起同过窗的和扛过枪的,因此无形中他拥有很多别人难以企及的人脉和资源,但你有什么?”
“我二十岁进沈氏,从一个小部门经理做起,摸爬滚打三十年,至今仍不敢说已经完全继承了爷爷的人脉和资源。而他呢,每一步都稳扎稳打,光是自己拓宽并建起来的社交网络,我就不如他。沈氏要易主,你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后暗地支持他么?”
“所以,你想要的平视,这一辈子都是实现不了的。”
叶元因哑口无言的看着他,沈玉衡将烟头拧灭在置于栏杆上的烟灰缸里,颇有兴致的再给她上第二堂课。
“人这一生中,改变命运的机会只有两次,第一是投胎,第二就是婚姻。苦难不是人生的必修课,那是走投无路的人拿来安慰自己的鬼话!既然你都跟他结婚了,不如好好利用他能带给你的一切。”
叶元因差一点就被说服了,可是想一想,还是做不到。
她有关人生的一切经验都来自父母的言传身教,眼界狭窄的他们,只教给她要用脚踏实地的劳动来获取安身立命的根本,从未教过她该如何以投机取巧的方法度过这一生。
她的认知是在跟沈积安结婚后,才一点点被割裂的。
沈玉衡对她沉默不语的样子我见犹怜,忍不住又要问:“小叶,我说了这么多,你心里是怎么想?”
“对我这样出身的人来说,苦难就是人生的必修课。不管我讨好还是算计,激情过后,沈太太的位置都是守不住的。”
叶元因一直很清醒,虽然喜欢沈积安,却早已习惯了在困窘的现状下,把如何活下去放在第一位。
“我想通过努力得到自己应得的一切。”
“嗬,果然赤脚的不怕穿鞋的。”分不清是赞赏还是嘲讽,沈玉衡不再劝说,只是忠告,“爱情里时机很重要的,你现在做下的每一个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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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不重要的决定,日后都会成为改变命运的契机。”
叶元因听不明白他话中的玄机,等以后明白了,可惜什么都过去了。人生总是充满了遗憾和意外。
“谢谢您的忠告。可是四叔,我不白干活的,记得付我工资。”
沈玉衡疲乏的笑着,拿出手机,问明白薪酬市价后,当即给她转了钱过来。
……
两天后,爷爷让众人都回老宅。
叶元因心怀忐忑,因为做出了不确定是否正确的选择,所以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爷爷要单独给沈玉衡交待事儿,所以叶元因去的也早。
沈氏花园里草木葳蕤,野蛮生长,隐隐已有夏日模样。她漫步在花园小径上,给妈妈打了个电话。
龙婶那时正为了祭祀的事情忙的不可开交,叶元因算着日子,为她打气道:“还有五天,只要祭完天,妈妈你就解脱了。”
龙婶累的话都快说不出来了,却还是打起精神跟她聊了一阵子,“前日里丫丫和正妹两个女孩子聊天,枝枝总是控制不住的打断他们,丫丫又揍他了。”
“明明教了一遍又一遍,我说你看到姐姐发火呢,一定要记得躲着她远一点。这些话是一直说一直说,可是说了他还是记不住。我一忙起来,总也有看顾不到的地方,因此他总是招丫丫的打。还有,枝枝啊最近总是说耳朵痛,一直闹一直闹,尖叫个不停。”
叶元因听着母亲不疾不徐的温柔声音,心都已经飞回去了,“是因为听觉太敏感了,接收到的信息太多,枝枝又不会处理,所以才会耳朵痛。对了妈妈,他的牙齿好点了没有?”
那头叹一口气,说:“好什么。黑黄黑黄的,都快烂透了。”
叶元因便安慰她:“我已经帮他申请了当地的福利院,等到审查手续办完了,就能过去了。”
龙婶叹了口气,内疚地说:“如果家里条件再宽裕一些,把他留下也不是不可以。只是现在,我们实在是没有那个余力去照顾他了。”
“其实外面的机会比在家里多多了,因为有专门的公益团体会对他们进行培训,以后可以去一些手工作坊或者咖啡店工作,这样总比在家里无所事事强吧?你也别太担心了。”
“对了,”龙婶突然想起什么,说:“你们都在外面,看看什么时候快递来收,把请好的平安符给寄过去好了。最近这几天啊,我心里一直不肃静,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要发生似的,唉……”
“好啊,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叶元因赶着她去休息了。
她从分叉的小径里绕出来,看天气正好,便又朝着另一条小路走过去了。
无意中又听到姑姑沈连星与沈美月的交谈。
“听说了吗?爷爷想让你大哥离婚呢。”
沈美月一点都不意外的说,“这还不是迟早的事儿嘛!如果大哥上位,为了沈家的利益着想,一定会通过联姻的方式来谋求更好的发展。”
沈连星轻蔑道:“我早就跟小叶说,让她早做打算,这可不就说准了?谁知她还假清高,非要人财两空才知道疼!”
“就是说啊。大伯乱点的这出鸳鸯谱,也该拨乱反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