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云嘴边的大酱肘子停顿，动作持续了一会，杵在原处。


    “公子，酱肘子冷了不好吃，奴给您回去热一热。”小倩手心托着一张薄薄的油纸，方便主子嘴边的酱肘子直接掉下来。


    冬日冷风吹两下，原本热乎乎的酱肘子没了热气，香味也随之飘散。


    慕容云撒手，油纸在酱肘子掉入一瞬间，碰撞时发出脆脆的声音。小倩跟着笑了，眼睛弯弯，笑起来两个酒窝跟小凹陷似的，右脸酒窝旁边恰好有一个痣。


    “您擦擦嘴。”见她嘴边留有酱汁残迹，小倩递上一块小帕子。


    慕容云觉着手帕有些粗糙，仔细一看，帕子上歪歪扭扭绣着朵荷花，那荷花着实难看，针法功夫蹩脚，缝线处的针脚太过于明显，破坏了整体的美感，甚至每一层花瓣的颜色都不太一样，有些深有些浅。


    “这帕子有点年头了，是时候该丢了。”


    谁知小倩皱着眉头，瞪大眼睛，一把抢过帕子，委屈道：“公子去一趟书院，对人对事真的浅薄许多。”


    “这是主子为了哄我开心，亲手绣的帕子！”小倩手指揉|捏着帕子，小心翼翼的摩挲荷花绣纹，没过多时眼眶红红的。


    慕容云肉眼可见的慌了：“那时年少不懂是学针法太粗糙了，如今我给你重新绣一个。”


    小倩仰起小脸，立刻换了一副明媚阳光，猛猛点头：“好啊好啊！”


    茶摊茶水清面上映出谢扬笙沉默的脸，他突然伸手，“既然要换新帕子，可否将原先这条送我。阿云往常都会给我带些礼物，而今没收到，我只好自己要。”


    慕容云有些犹豫，这帕子的主人是小倩，小倩对她如此忠心，未必会愿意给他。


    这思绪还没想完，慕容云衣角就传来牵扯的力道，侧边的小倩跃跃欲试，双眉挑起，两眼放光，似乎很是期待着什么发生。


    “……”


    “给。”


    “就知道阿云对我，仍是这般喜欢。”谢扬笙故意将帕子在上官玄面前来回晃了一下，才收入袖中。


    “咳咳咳！”慕容云呛到，还不忘偷偷瞄另一个人的脸色。


    好，彻底黑脸。柔和的五官彻底没了笑意，眼底一汪寒潭。


    上官玄眼观鼻鼻观心，方才瞧着小倩的神情，他大致也能了解个七八分。


    她俩从小一同长大，小倩的第一反应就是透露主子的想法。


    “前两日，家父还提及婚事，阿云愿意在谢家最危难之时救我们，足可见真情。”谢扬笙低眸笑，压低声音道。他的大拇指按在荷花纹案上，不知在想什么。


    “大瀛可没有，两个男子成婚的律法。”上官玄柔和笑笑，起身拂去身上的土灰，“吃也吃了，还没开始玩呢。”


    说罢，他捏着囊中剩下的银子，“是去暖玉阁还是香玉楼呢？谢兄，你常去哪家？可有推荐？”


    小倩此时眨巴着眼，插问感叹道：“若是上好的玉，得花上不少钱。”


    “……”慕容云捂住小倩的嘴，示意她别说了。


    单纯的丫头，此玉非彼玉。


    “对，我俩喜欢玉。”谢扬笙顺着腰间望去，笑容凝固，“阿玄腰间青玉环佩设计很是特别。”


    再看向慕容云的腰间，上面挂着一块黄|色复杂图纹的玉。


    “公子！你怎么能！”小倩慌张叫出声，她着急附耳道，“互相交换玉佩，意味着钟情此人，两情相悦……”


    她从小姐侧脸挪开，惊讶地来回看两人。


    这下完了，小姐出了一趟门，不仅性格变了，喜欢的男子也换了！


    那她前面岂不是站错队……小倩讪讪看向上官玄。


    听到这里，慕容云有些焦头烂额，她满脑子想着如何找到陈德的关键证据，可还没开始行动，后院就已经先着火。


    还想着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而今乱成一锅粥了。


    她揉揉太阳穴，莫名对谢扬笙烦躁，“走吧，这里人多眼杂，不适合谈正事。”


    东北方向的赵记酒楼，所出菜品种类繁多，尤其以甜品著称。多芒小水晶，糯米芋头，陈皮红豆，冷热饮皆有。冷饮清凉，热饮暖心，无论冬夏，这家店客人常有。


    除甜品外，赵记面食做的也很筋道，青椒肉酱面香而不辣，分量够足，搅拌均匀之后色泽鲜美，面上透着肉酱的油光，吃完了面还想将碗底的肉酱扒拉干净，肉质鲜美。


    他们在此包了一间厢房上座。


    赵记上菜速度很快，小倩给慕容云冲洗着第一遍碗筷。


    慕容云有些惊喜，小倩居然知道用热水冲洗碗筷，能够更卫生……


    好吧，是冷水。


    “碗碟够干净，不用费劲，再冲洗一遍，，浪费水。”慕容云仰着头，伸出手逗她耳朵。


    她耳朵小小的，怪不得总是听不见别人讲话，有人在背后蛐蛐，也全然听不见。


    小倩点点头，坐回位置上，一言不发。


    “陈德好|色，既是如此，我以身入府，到时有了证据，还能和当场的巡抚大人捋一捋。”


    慕容云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还剩下五日，就必须回书院，否则夫子们要来寻人。”


    “不行，入尹兆府太过危险，若是一不小心，就出不来了。”谢扬笙打断道。


    “我自有分寸，我会用针，在这几个月中，我学了武功。”慕容云特地跟身旁紧张的小倩解释道。


    “明明有别的法子，为何要走最危险的这条？”谢扬笙反问。


    上官玄慢悠悠的听着，手提起茶壶倒茶，淡青色的茶水从壶嘴出来，时不时瞥向对面精致绝美的脸。


    “时间紧迫，没有别的法子更稳妥。倒一个知府很难，按我们往常用的跟踪、试探效果太慢，我们没有时间可以等待。”


    “那……”谢扬笙还想劝说——


    “我寻一些人牙子将你卖了，尽量伪装得像一些，到时候你在尹兆府，我提前等你。”上官玄托着下巴，对她笑，脖子右侧边的小痣面向窗外竟有些湿|漉漉的错觉。


    回到客栈，谢扬笙叫住慕容云，说有东西给她。


    他是随便找了一个借口，想要与慕容云说话。


    “你不是阿云。”


    在转角处，谢扬笙看她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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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间的玉佩，脸色阴沉：“阿云不喜欢武功，阿云害怕针线，极少用针。阿云不会吃小奶糕，她不喜欢奶味。”


    “小奶糕？你那时早就对我有所怀疑了。”慕容云退后一步，抱起双臂，轻描淡写。


    “更重要的是阿云不会随便将腰间玉佩送给别人。”


    谢扬笙咬牙，露出凶狠道，“原来的阿云去哪了！”


    他这些年忙于漕运生意，强身健体一事却从未懈怠，因而他的身子骨架同样强壮高大，挡着慕容云离开。


    慕容云暗袖捏着针，冷冷抬眸。


    她真不喜欢被质问的感觉。


    想到原身对他的喜爱，如今他脸上表现出来的着急并非假意，慕容云放开银针。


    “为何我要同你解释。”慕容云眼眸幽深道。


    她太令人陌生，谢扬笙摇着头，几乎看不到从前一点影子。


    从前的阿云柔和，说话细声细语，很少对他人说一句重话。


    她很怕针，一直不肯学针线，可为了哄小倩高兴，重新强迫自己拿起针线。


    “你是故意气我的，对吗？”谢扬笙问她，“我没接受你的心意，所以你做了这些？”


    慕容云眉头再皱下去就要有皱纹了，“停。”


    “我如何变化，为何会和你有关？”


    “我生了一场大病，过去的事早已记不得，站在你面前的，只有我。”


    “何况，就算是以前的阿云，也断然不会因为一个人而改变自己。她做的所有事，永远只会为了自己好，而非讨好你。”


    想到小倩每次都帮原主维系和谢扬笙的关系，慕容云心底来气。


    “更重要的是，谢公子，据我听闻，你不喜欢我。如今寻根问底，我能做出回答，已是给了芝芝面子。”


    慕容云说完，径直离开，路过他时，目光一点都没有放在他身上。


    等她回到房内，里面的小倩抱着薄被子，非常激动，“如何？谢公子对姑娘今日特别不同。”


    “上官公子相貌极好的，可他家境很差，夫人，还有我！都看不得系系小姐嫁过去受苦。”


    原主同她在一起时，特别喜欢说嫁娶相关之事，一提起心爱之人，小倩的话滔滔不绝。


    慕容云脑海中尽可能通过最亲近的人来描绘一个有血有肉的想象画面。


    “女子未必要成婚。”


    “嗯？”小倩的激动戛然而止。


    “有钱有自己的玩法，贫民百姓也有各自的花样。”慕容云刮了刮小倩鼻子，“银子不够，我来挣。”


    “你对上官公子死心塌地？”


    “并未，我与他，朋友而已。”慕容云咕嘟咕嘟喝水。


    小倩唉声叹气，时不时望向天空最后一丝晚霞，抱着脑袋想东想西。


    “姑娘，几日后你去书院，我无法跟着去。”


    “你不在的时候，我每月都守着您的房间，生怕你回来，看到房间太黑而害怕。”小倩絮絮叨叨，似乎要将未见面时的唠叨全部一股脑地吐|出来。


    “等我回来。”慕容云牵起她的手，勾起她的小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