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橙的卧室在二楼楼梯口的第一间。


    进门就是一个转角柜，继而是整墙的原木衣柜。


    整间屋子的配色是一种温馨的鸡屎黄，这据说是二三十年前全国统一的装修风格，所以走进去就像走进了90年代。


    空调叮的一声打开，冷气渐渐充盈。


    邓曼玉从柜子里拿出一块白床单，陈橙连忙按住：“为啥要用这个，原来那个灰的呢？”


    “扔了。”老妈拿开她的手，回得干脆利落。


    她顿感喉咙发干：“为啥要扔？”


    “为啥不能扔，都旧得不成样子……”老妈铺着床单，手中忽然一顿，转过头来，“难道你……”


    “昂……”陈橙轻咳一声，故意看向别处。


    邓曼玉了然一笑：“行，我给你拿麻将席去。”


    陈橙又赶忙拉住她：“别，那玩意儿夹毛，睡着不舒服。”


    老妈摸了摸下巴，突然眼前一亮：“家里应该还有床上用品，我去拿。”


    看老妈哼着小曲儿往外走，陈橙坐在卧室的椅子上，心中越发忐忑。


    不得了，千算万算，没算到要跟他睡到一起。


    要怪只怪自家太小。


    怎么办，万一他乱来怎么办？


    要喊，如果他敢乱来一定要喊。


    要喊得大声。


    要喊得发狠，忘情，没命。


    要……


    不知为何，陈橙忽觉脸上有些发烫。


    大概是晚上喝了点酒的缘故，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不行，绝对不能跟他睡，会犯错，会犯大错。


    她在卧室里踱起步：不睡在一起的话会不会被拆穿？


    万一被拆穿那自己岂不是糗大了？


    不，丢脸事小，那可是三个亿啊！


    不，所有的一切都鸡飞蛋打，说不定自己还会被扫地出门。


    她痛苦地抱着头：我究竟在干嘛呀？我为什么要答应他跟他结婚？


    脑子里一团浆糊。


    罢了罢了，她重新坐回椅子上，一仰头，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良久，她抚摩着陈旧的梳妆台，忍不住苦笑起来：“还好不是真结婚，不然这里就是娘家了……”


    娘家……对了！


    很快，老妈抱来一床红红绿绿的花被子，陈橙连忙上前：“妈。”


    邓曼玉将花被子往床上一放：“咋了？”


    她厚着脸皮抱住老妈：“我今晚要跟你睡。”


    “为啥？”


    “不为啥，我难得回来一次嘛。”


    邓曼玉拿住她的手，严肃道：“宝宝，你跟我说实话……你……”


    她咽了咽口水：“啊？”


    老妈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你为什么要跟他闪婚？”


    陈橙努力扯了扯嘴角：“当然是喜欢他啦。”


    邓曼玉猛地握紧她的手：“我真的很担心你。”


    她哑然失笑：“担……担心什么？”


    邓曼玉叹了口气：“这事关你终身的幸福。”


    “啊？”她尬笑着准备抽手。


    可老妈不松，苦口婆心道：“他一个富家公子，为什么会看上你？”


    “额……”陈橙一时语塞，但见老妈眉头紧皱，她急中生智，“也许就是王八看绿豆，对了眼了，你别瞎操心。”


    “我怎么能不操心？”


    “我可是邓曼玉的女儿，你难道对我这点信心也没有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邓曼玉叹了口气，“他……那方面怎么样？”


    “哪方面？”


    “就是那方面。”邓曼玉直白道，“你俩做过没有？”


    她瞬间亚麻呆住，脸上即刻浮起臊红：“妈！”


    “有没有？”


    “没有！”她转过身去，臊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为什么？”


    “这还有什么为什么？”


    老妈目光如炬：“如果真喜欢的话，怎么会没感觉呢？”


    陈橙强颜欢笑：“我们是……柏拉图式恋爱……”


    “妈是过来人，吃过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邓曼玉一脸严肃，“要知道，多少夫妻离婚就是因为这方面不和谐。”


    “你说什么呀！”她羞得捂住了脸。


    “现在说这个已经晚了，其实你婚前就应该试一试，万一不行的话，倒霉的还是你。”


    “妈！”


    “不过，现在也还来得及。”邓曼玉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怕，人总有第一次。”


    她急忙转身解释：“我真的只是想陪你睡觉而已。”


    “别说了，赶紧拿衣服洗澡去，你男朋友……你老公应该快洗好了。”说完在她屁股上狠狠拍了一下。


    陈橙哭笑不得。


    抱着衣物走到卧室门口，老妈停住脚步，侧过脸道：“如果暂时不要小孩的话，得做好安全措施，床头柜里有套，记得用。”


    她顿时无语：“为啥我的房间会有那东西啊？”


    就在这时，楼梯口传来咚咚咚的声音。


    陈橙心口一紧：不好，他上来了。


    往下一看，果然，宇文岚熙正穿着一身灰色睡衣往二楼走来。


    细长的手指正拨弄着湿发，紧袖扯着V字睡衣领，隐隐露出白皙的胸口。


    似乎是感受到来自上方的目光，他脚步顿住，抬头微笑道：“阿姨你好。”


    老妈微笑着点了点头，又点了点头，脸上一副“真是个又帅又有礼貌的好女婿”的欣慰表情。


    陈橙勉强扯了扯嘴角：“你洗好啦？”


    “嗯。”


    邓曼玉忙问：“怎么不把头发吹干？当心感冒。”


    “没找到吹风机。”


    “我这就给你拿，你先回房间。”老妈匆匆下楼。


    陈橙抱着衣服往楼下走，擦肩而过时，宇文岚熙低声道：“晚上睡你房间不要紧吧？”


    她努力用平静的语调小声道：“没事儿，演戏演全套嘛。”


    他嘴角微微勾起。


    两人心照不宣地各走各路。


    到楼下时，又见老妈攥着吹风机往楼上冲，陈橙扶着栏杆苦笑摇头，这时二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看咱妈，脸都快笑烂了。”


    她看了眼楼上，心中暗暗有些愧疚。


    大哥抱着手臂站在一旁：“赶紧洗澡去吧。”


    她点点头，准备往里屋走，但想了一想，又回头问：“你们刚刚在饭店里，干嘛要拎着棍子？是要打谁？”


    大哥二哥相视一眼。


    陈武笑道：“你不知道，前些天外公家里遭野猪了。”


    “野猪？”她一时疑惑，“他们不是已经搬出林区了吗？怎么还会有野猪？”


    “我哪知道呢？”


    “外公外婆人没事儿吧？”


    “人没事儿，就是家里的南瓜田遭了殃，还把围墙撞倒了。”陈武伸长了手比划起来，“那野猪估计得有三四百斤。”


    陈橙惊讶道：“你们要打野猪啊？”


    “凭我们几个肯定是打不过，但总得防着点。”陈武说，“我们这些天在帮外公家里修围墙。”


    陈橙惊喜道：“那带我一个呗，正好这些天不知道去哪玩。”


    陈文却摆了摆手：“不行，这不是好玩的事情，那野猪现在还没打到，很危险的。”


    “带我去嘛，我去看你们砌墙。”


    “别闹，快去洗澡。”


    陈橙撇了撇嘴，抱着衣服往浴室走：“不带我去，我就偷偷去。”


    浴室里，她哼着小曲儿，把自己洗得香喷喷。


    刷牙的时候，看着镜子里那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她颇为得意：眼睛亮亮的，鼻头小小的，嘴巴，只有嘴巴是不是稍微大了一点？


    她用毛巾擦了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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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嘴，对着镜子龇牙，两颗虎牙又尖又长，森森发亮。


    不行，不能笑得太夸张，会把人吓到的吧？


    一看就是那种咬人很疼的家伙。


    跟野猪似的。


    说起野猪，外公外婆以前住在林区的时候也不常有野兽出没，怎么住到村里去反倒遭了野猪？


    说起砌墙，自己好歹是建筑系毕业的，以前也专门学过砌墙，虽然不是专业做这行的，但搬砖总是会的。


    她拿毛巾擦了擦头发：不管怎么样，明天一定要去看看外公外婆。


    就这样想着，她上了楼。


    进了卧室，宇文岚熙躺在床上，眼睛闭着，似乎是睡了。


    她松了口气，悄悄拿起桌上的吹风机，准备去楼下吹头发。


    抱着吹风机转身的一刹那，宇文岚熙低沉的嗓音忽然响起：“你去哪？”


    她尴尬一笑：“我去吹头发，怕吵到你。”


    他睁开眼，声音轻柔：“没事，你就在这里吹吧。”


    “会不会太吵？”


    “不会。”他枕着胳膊，另一只手拿起手机。


    原来没睡啊。


    她咬着唇，在热风中拨弄头发。


    心却一点一点往下沉。


    他为什么先上了床？


    自己待会儿要怎么爬上去？


    不能紧张，毕竟这里是自己家。


    胡思乱想下，终于把头发吹干。


    她猛地站起，关掉梳妆镜前的台灯。


    室内只剩下顶灯的暧昧昏黄。


    空调呼呼地冒着白烟。


    鸡皮疙瘩爬满胳膊。


    宇文岚熙的脸上反射着手机屏幕的蓝白光。


    她深吸了口气，走向床铺，大咧咧地坐在一侧，然后放腿，直挺挺躺下。


    耳边传来手机锁屏的声音。


    紧接着是手机搁在床头柜的脆响。


    她蜷缩在被子里，紧闭双眼。


    他也躺了下去，轻声道：“开关在哪？”


    她一愣：“什么开关？”


    “不关灯怎么睡觉？”


    她闷声道：“在你那边，床头柜下面。”


    啪嗒一声，室内陷入一片漆黑。


    他安静地躺回她身边。


    窗外的国道上偶尔有车辆驶过，白光由远及近，又很快消失。


    幸好加装了双层隔音玻璃，室内还是很安静的。


    耳边传来他翻身的声响。


    她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瞥了眼，只见他漆黑的轮廓正侧对着自己。


    他不会是在看我吧？


    不太像，但也不确定。


    钟表滴滴答答，一下一下，敲在她心口。


    这个时候不能翻身，不能背对着他。


    听长辈们说，在野外碰到老虎时绝对不能转身。


    因为一转身，老虎就会扑上来。


    正确的做法应该是……


    她心一横，侧身正对着他。


    呼吸刻意放慢，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方的黑色轮廓。


    如果他闭着眼睛，应该不会有什么反应吧？


    陈橙吐了吐舌头，又张大嘴巴，无声地做了几个鬼脸，可对面毫无反应。


    大概是真睡了。


    她顿时松了口气。


    果然是个绅士呢。


    她枕着手臂看着他，不知为何，心中突然多了几分好感。


    困意也渐渐袭来。


    就在这时，一辆重卡悄悄驶过。


    车灯的白光快速在室内铺开，从床尾的墙面，到陈旧的原木色衣柜，再到床头。


    当白光打到眼前时，陈橙心中顿时一紧。


    只见那漆黑的轮廓，瞬间还原成俊朗的容颜。


    宇文岚熙正注视着自己，眼眶泛着红，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


    那长长的泪痕在白光的映照下如此清晰，让她一时有些错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