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周婉像是松了口气，本以为试探试探他，没想到把实情捅了出来，而眼前的人也不再避讳，直截了当道，“对，我没有小妹，我说这一切都是为了灭周家”。


    “为何，你屠了周家有什么好处”，周婉质问道。


    “若我说是因为别人你信吗？”，商乙涩然开口，盯着她的神情覆着浅浅的落寞。


    周婉轻呵了声，道，“不信”，眸光一转，瞥见远处闪着微小的一簇光，微怔了片刻。


    “周婉，你和那人是什么关系”，商乙将她的脸转了过来，逼问道，


    “我和他，你愿意选择谁”，倏尔，又觉得自己着话有漏洞，没等周婉开口，便斩断了她的话。


    “我……。”


    “我知道，你选择我，毕竟你的妖族躯体，还需要我的妖力供养”，


    好似自己安慰自己般，恰才的落寞登时收了起来，又展露出方才的羁傲，


    “你不是想报仇吗？只要我没死，你就不会离开我”。


    周婉被他这话一噎，眼见远处的微光愈攒愈大，心里头那颗石头也渐渐落了下来。


    从外头走来一个人，是辛梓，望着两人，脸上没有丝毫的情绪，反而是带点怒意，


    那簇光也渐渐清晰起来，落到眼底，原是妖丹。


    周婉心脏一窒，料想到她要干什么了，商乙显然还未发现身后的人，抑或是满不在乎，毕竟他向来自恃妖力凌驾众人之上，根本不把拿他命的人当一回事。


    此时也是，只顾着看向怀里的人，想听她最真切的话，


    “周婉，我若是将长风寨里的人杀了，你对我的恨意能不能少一点”。


    辛梓的步子霎时一顿，眸底翻来巨浪，握住妖丹的手，蜷得更紧了。


    “长风寨上上下下人口多，就这么杀了？”，周婉佯装心疼道。


    “嗯”，商乙漫不经心地道，“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若是能换回你的心意，他们死得也值了”。


    周婉心想：拿他人的命为自己赎罪，摊上这么一个君主，还真是倒霉透顶了。


    “那你打算怎么做？”，周婉又低声问道。


    商乙没有半分犹豫，脱口而出，“活剥内丹，而后丢入后山，养那些花，你不是最喜欢那些花了吗？”。


    周婉心想，难为他还记得，她喜欢那些花不错，可一想到那花是长在血肉之上，就泛起一阵恶寒。


    “你还记得上次我送你的花吗？”，商乙道。


    “花？”，周婉低头想了想。


    想起当初被一个老人收留，而后便是长久地一蹶不振，可突然有一日来了个富商，


    拉来了许多花，那些花被种在了山脚下，一夜之间，铺满了家门口的那座小山。


    彼时多日的阴霾才渐渐被那团团红花拂去，面色也渐渐红润了起来。


    原以为是哪家的小花妖，抱得美人归，却没曾想是商乙种了一晚上才种好。


    但毕竟是过去的事了，她记不记得与否，又有什么关系，淡淡地道，


    “记得又如何，不记得又如何，难不成还能挽回他们的性命吗”。


    冷落冰霜的神情，淡漠得令人心悲，商乙早已熟悉，心头却不免有些酸涩，“好”。


    倏尔，寒光一现，商乙俊美的面容上显出一丝的愣怔，旋即又瞧了瞧怀里的人，周婉两手一摊，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干。


    他这次将寒凉的目色，慢慢地挪向后方，挪到握住妖刀的辛梓身上。


    下一秒，便掐住了辛梓的脖，他无情地将人一甩，辛梓被抛飞了出去，脊背撞到石壁上，口中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眼底尽是讽意。


    “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把你一并杀了”，商乙弯手将刺入脊背的刀柄拔出。


    可这一次，忪怔的人是他了，任凭他如何使力，膈在心口的那把刀，


    是无论如何也拔不开，像嵌入了石缝中，而刀刃却在妖力的裹挟下，慢慢地送入心口。


    随着刺入的力度越大，他的妖力损耗得越快，很快，身子受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一滴一滴地落在脚底。


    映在周婉的眸中，是说不上的喜悦，她缓缓地抽出藏在袖口的匕首，见状，又在他心房补了几刀，恶狠狠道，“没想到吧，你杀了我的家人，我自然是要杀了你的”。


    商乙的脸色说不上的难看，但更多的是阴邪，他拽住周婉，没有半点败意，反而却像打了场胜仗，微微地抬了抬下巴，道，“我死，你也别想活”。


    若不是愈渐惨白的面色，源源不断朝外喷薄的妖气，周婉真有一刹那，会觉得这人还有什么后招。


    “可惜你赌错了，不是吗？”，周婉嘲讽道。


    赌她会回心转意，赌她说的话都是真的，可明明对她有意，反而又要等失去了，再珍惜，周婉并不觉得后来的情谊有多么可贵，


    她反而觉得，自己像把扇子，想起来，有用的时候片刻不离手，无用时，撂在一旁，半点情意也不肯施舍。


    可如今，她要当那个执扇的人，也让他体会体会这般滋味。


    商乙望着她淡漠的眸色，摇了摇头，持着手中的剑，毫不犹豫扎入她的腹部，俯在耳边，亲昵地道，


    “无论你是周婉还是周月，我死了，你理应有义务为我殉葬，墓陵我已经备好了，以前你逃不掉，现在也别想，更勿用提你又要随修罗殿的那人走了”。


    周婉唇角漫下一滴血，商乙温情地抚了去，腹部的剑偏又刺得更深了，直到周婉倒了下来，他才放心地阖了眼，然后慢慢地睡了过去。


    *


    周婉原以为自己死定了，沉沉地阖眼时，只余商乙在耳畔的低语，她没听清，料想也不是什么好话，便权当没听见。


    再次睁眼时，周遭的白光有些刺眼，明晃晃地扎到眼底，却能瞧出，她此刻已脱离了危险，而且好似还在长风寨的殿内。


    思及此，她登时有些慌乱，难道计划没有成功，商乙没有死？


    匆匆忙忙趿上鞋子，从榻上走下来的时候，正巧迎面撞来辛梓，面色有些冷清。


    周婉不明来意，断不好贸然开口，便试探着唤了唤她的名字，“辛梓，你……”。


    辛梓面无表情地掠过她，而后松了口气，道，“嗯，我还活着”。


    “那商乙呢？他怎么样了”，周婉道。


    看似关心商乙的安危，实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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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在试探，商乙究竟是死是活。


    好在，辛梓并没有像她担心的那般，叛变，而是平静无波地道，“死了，又没死”。


    “嗯”，周婉颔首，“带我去看看”。


    “不可，外面很乱，现在有些旧部正招集着兵力，妄图搅毁这一切”，辛梓拉住她。


    “可是，我的性命和商乙相连，他不能死了，还需吊着一口气”，周婉道。


    辛梓似乎明白，便又将她拉向一旁，撩开帘幔，指着躺在冰棺里头的人，


    慢吞吞地道，“在这，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安排好了马车，今晚子时我们便出发，离开这里”。


    周婉应了声“好”，辛梓便出去了。


    冰棺周侧氤氲着雾气，模糊了里面的人影，周婉握起他的手，微微还有些热气，但很淡，只一刹那便随着寒意烟消云散了。


    不知为何，看着他躺在冰棺之中，并没有大仇得报的喜悦，也没有挣脱他的快意，一切和她设想的没有出路，可是一切又分明迥异不如往常。


    究竟是什么呢？


    周婉也不明白，静静地描摹着商乙的容貌，她倏尔想起了，自己见色起意却引祸入门，一切的缘由都是因为自己，心里头的烦闷之意没有如料想的般，□□地拂去。


    取而代之，反倒增添了些空落落的感觉，尤其是触到他的心口，她扎得很深，带着无尽的恨意，将他胸口的血洇湿了一大片，嫣红的花大朵大多地开在素白的袍上。


    他知道自己当初动心是因为他一袭白袍，出尘绝世，素有仙人的飘然风姿，他将她的心思揣摩得很好，可是也忽略了她向来是个爱憎分明的人。


    周婉敛起神色，摸到自己的腹部，掏出一颗妖丹，闪着星光，登时另一切黯然失色，商乙还未结成的妖丹，微微地有些烫手。


    好在，大仇得报，她也了无遗憾，但她怕死，倒是真的，殉葬，笑话，她可不会这般干。


    冷觑了冰棺里的人几眼，便起身，往回走去。


    长风寨的城主身死，外头喧嚣不断，早已乱作了一锅粥，哪有什么心思来管她们。


    子时时分，借着月色，辛梓和周婉拖着冰棺逃了出去。


    而后来的许多年后，当她们走在街边时，撞见了那个初次见面的少年可银，却没有了往日的风采，


    对于若干年前城主身陨，也只是稍微地有些惋惜，但很快便覆盖了过去。


    对于人情冷暖，妖族向来是很漠然的。


    从他的口中得知，长风寨经营不善，早已不如商乙在时那般辉煌，在老妪几人的手下，变得愈加凋零，走的走，散的散，就连辛梓也不知所踪。


    这时，坐在周婉侧边的少女，眉梢微动，看向了周婉，两人相视一笑。


    *


    周婉的回忆结束，宋栗安又被拉了回去，怔怔地望着眼前的虚无，而恰才似乎也不过片刻，老头依旧不紧不慢地捋着白胡子，谢复生望着她，神色有些莫名。


    顿了片刻，她开口，“所以，商乙和周婉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见光老头笑了笑，神秘兮兮地并拢两根指头，宋栗安把脑袋错过去，老头见机促狭一笑道，“你猜”。